“学习话语”何以主导教育领域——基于欧洲地区相关现象的分析（二）-教育论文

第三，市场的快速变化导致雇主对劳动力有持续的要求。雇主会向雇员提出应对变化的要求。个体迫于就业压力，不得不持续学习以更新职业知识和技能资格。这使得个体更加经常地调节自己的情感和认知，以适应外界提出的要求。个体为适应变化不得不变得“灵活机动”，故这个过程也成为一种持续学习的过程。
这些社会要求还导致了当前欧洲“终身学习”自身形成一个以经济发展和就业问题为主导的工具性特征。这在欧洲过去十多年的终身学习政策中显而易见。“终身学习”并没有遵循福尔等人在《学会生存》中提到的各层面(如个体、社会凝聚力和经济发展)的平衡发展。所以与“终身教育”最初倡导的发展“完善的人”的理想不同，当今欧洲“终身学习”呈现出经济功能主导下的终身学习话语。
三、“学习话语”主导现象背后的流行文化:“学习的个体化”
现代社会的“个体化”也是导致学习话语主导教育话语的一个重要原因。从社会学的角度看，“个体化”是同现代化中的工业化和城市化并行的现象。人的“个体化”如果反映在学习领域中，就是“学习的个体化”。笔者观察到至少两种“学习的个体化”的表现模式。第一种是所谓“自我导向的”学习模式。在这种模式下，个体依靠自己的判断来决定学习的内容和方法。个体的判断是学习活动的惟一权威。这种个体化学习过程是自我创造和自我发展的过程，而且个体自己为学习的后果承担责任。这种学习使个体看起来具有更多的自由，摆脱了传统的以教为主的模式，从而使个体有更多的学习主动性和灵活性，故被许多工作场所推崇，因为它把负责员工继续学习的责任从管理者那里转移到每个员工个体身上。第二种是“学习者为中心”的学习模式。鉴于本文语境和目的，笔者想从消费主义视角分析这种模式。现代社会的消费主义与个体化密切相关，因为消费主义促使个体对生活方式的选择和追求，这个过程加剧了个体化的程度。在这种逻辑下，学习者渐渐被视为个体学习“消费者”，而教育机构和教师则被视为学习的“供应者”。学习者成为“消费者”意味着学习者成为“服务”的对象，每个学习者对所学的内容、学习的方式等都有权提出符合自己标准和喜好的要求。在市场力量的驱动下，教育者如果完全迎合学习者，学习话语就很容易成为教育领域的主导话语，而教育机构则成为以“学习者为中心”的服务场所。
四、用“学习话语”表、“教育问题”:后果不容忽视
为什么“学习话语”取代“教育话语”的现象值得我们关注呢?首先，学习与教育是需要区别的两个概念。第一，学习概念表示一个个体可以独立进行活动，具有较强的个体性;教育则是一个关系概念，不仅包含教育者(教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学生和学习者的含义因而不同〉，而且指向个人与社会、自然的关系。第二，学习概念多被表述为一个过程，因而不必非要提到内容和目的，因此被关注的焦点集中在学习的效率问题上；而教育则是围绕内容和目的专门活动，关心的问题是通过教育过程要学习什么内容和为什么要学习那些内容。第三，学习可指发生在任何时间和地点的行为或结果，而教育则离不开制度、机构和组织。所有这些都说明学习概念与教育概念是不能互换的。
需要强调的是，话语不仅是“现实”的反映，也是一种实践的要素。话语不仅描述而且构成我们所能看到的、所能说的、所能知的、所能想的、所能做的。话语使某种说与做的方式成为“可能”，但同时也使其他说与做的方式成为“不可能”。我们在教育领域使用的语言，或现存的语言，决定了哪些事物可以说和做，哪些事物却不能或无法说和做。如此，“学习话语”取代“教育话语”的现象，或是“学习话语”主导教育领域的局面，将会使教育的许多层面的工作难以开展。
因而，“学习话语”取代“教育话语”的现象值得我们关注。这种现象导致了用学习话语解释和讨论教育问题，并且使得教育的一些关键层面的表达变得困难，甚至失去了表达的语言。我们可以从以下三方面呈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首先，“学习话语”主导教育领域的现象弱化了以改善社会为传统的成人教育。这种成人教育是使个体解放和使公民被赋权的教育，目的是改善和改变公民的社会生活质量和政治生活质量。这种教育具有如下特点：成人学生被视为公民和社会能动者;其课程反映了共享的社会和政治利益；教学基于对话而非传输；与社会活动紧密相连;批判性理解将导致社。
“学习话语”何以主导教育领域一一基于欧洲地区相关现象的分析
会行动和政治参与；始终是一种社会变革的主要来源。面对学习话语主导的成人教育，终身学习和学习型社会，以个体性为特征的“学习范式”是否可以和“教育”一样具有这种对话性、批判性和政治性的功能?不难看到，学习话语使得这种教育传统的发展变得困难，甚至都失去了谈论它的语言。当今，原有用来讨论社会议题的“公共场域”正在消失，个体因社会变化带来的个人问题因而很难通过集体努力来解决。所以，恢复公共空间，为改变社会和政治生活而共同讨论尤为重要，而这只有通过教育话语为公民赋权才能实现。
其次，“学习话语”主导教育领域的现象使得对教育的价值维度和关系维度的讨论变得困难。教育的一个构成要素是道德与价值；学习则被认为不必包含这些层面。有观点甚至认为学习无需有追求善的义务，而纯粹作为自我创造和发展的过程。㈣面对全球多元化，今天教育的核心问题可能不再是学习如何理性地控制自然和社会，而是学习如何与自然、社会和不同的人和谐而负责地生活在一起。所以，当今教育的核心问题不仅关系到价值问题，也涉及伦理关系问题。使用个体性较强的学习话语表达和探讨教育的这些维度是困难和不恰当的。此外，教育的重要任务之一是帮助个体发现自我或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并帮助他们找到自己在社会关系中的位置。成年人还把投入成人教育视为一个改变生活的事件或一次契机，即通过再度经历教育的过程(包括与教师和同学的对话〉，个体不仅逐渐知道他们想要的和需要的是什么，而且可能发现一个新的自我和认同。如此，有关自我创造和自我发展的“学习”并不是纯粹个体性的，而是涉及主体间关系和社会性的。因为有关“我们是谁”和“我们想成为谁”的问题不仅对我们自身重要，而且牵涉到我们与他者的关系和我们在社会关系网中的位置。所以，关于这些问题的学习并不完全是一种自我创造和“价值无涉”的过程，而需要对话和引导，也因而需要置于教育过程中。用“非教育性”和“个体性”的学习话语表达和讨论这些教育问题，显然是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
第三，“学习话语”主导教育领域的现象使教育目的与教育内容越来越难以表达。在现代消费主义文化下，学习者成了教育的消费者，教育机构和教师成了教育的供应者，传统的师生关系发生了变化。在“学习话语”中，学生多被称为“学习者”，教师的角色则被视为“辅助者”和“服务者”，教育活动和实践将“学习者为中心”作为其指导原则。教育的目的和内容在这种话语下很难表达，甚至失去了自己的语言。因为首先，作为消费者的学习者，面对作为供应者的教育机构和教师，“有权”根据自己的要求和需要，提出学什么、怎样学和什么时候学。这样，教育的目的和内容被“个体化”了，并失去了自身的专业语言。其次，如果教育基于“消费者”的需求，教育的目的和内容极易为市场力量所左右和控制。这种状况不仅使教育话语没有了空间，而且大大削弱了教育行业作为一种“专业”的地位。范伯格(双.阳吐曾提出应当区分“市场模式”和“专业模式”两个概念。“在市场模式下，消费者应当知道他们需要什么，而生产者供应价格和质量来满足他们；在专业模式下，生产者不仅服务于某种需要，而且界定这种需要”。㈣从这个理解看，围绕“学习者的需要”进行的教育是有问题的，因为这种话语的前提是:学习者清楚自己需要什么。这很大程度上误读了教育专业人员和学生各自在教育过程中的角色和地位。学生之所以参与教育，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想找到自己真正需要什么，而教育者的“专业”正体现在帮助他们找到他们真正需要的和什么最适合他们。另外，教育如果受制于市场力量操纵下的学习话语（如经济功能导向的终身学习话语〉，则不仅会使教育者在教育目的、内容及其在社会中的角色的专业性讨论中处于边缘化，而且很难在重组社会结构和改善社会政治状况方面享有发言权。
结语:呼唤“教育新话语”
在欧洲“终身学习”话语背景下，分析了“学习话语”盛行并主导教育领域的原因，包括欧洲政策话语的推广，当代社会、经济、知识、技能和市场等的快速变化对个体的要求，以及个体化在学习领域中的影响。这些当然不能穷尽学习话语主导教育领域的所有原因，但却足以表明这种趋势的形成和现状。
应当指出，“学习话语”代替“教育话语”的现象带来的并非完全是负面结果一一它使学习者跳出传统权威的束缚，获得了更多的选择自由，使“学习”变得更加普及和灵活。但是也不能不意识到，它使以社会目的为传统的成人教育的开展变得困难，使教育。
学习话语”何以主导教育领域一一基于欧洲地区相关现象的分析
的价值维度和关系维度的表达和讨论变得困难，使教育者作为专业人员对自身领域的目的和内容的讨论变得困难，更使教育的社会公共角色有所削弱。虽然这些并不能构成学习话语下的“教育困境”的全貌，但至少反映了在学习话语教育话语转变过程中或转变之后，教育失去了一些不能也不应该失去的东西。造成这种“问题局面”，不能说与教育专业人员完全没有关系一至少相当一部分教育理论和研究
也是促成学习话语盛行的原因之一。因此，教育专业人员，包括教育管理者、教师、研究者和政策制订者不能不意识到教育发展更需要的是“教育话语”，或至少不能被“学习话语”所主导和代替。也因此，在一个“学习话语”主导的时代，要讨论教育问题，教育专业人员需要构建“教育新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