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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究《安提戈涅》中歌队的作用——艺术论文

作者:庞洁来源:《作家》日期:2014-11-05人气:4170

    古希腊悲剧《安提戈涅》是索福克勒斯的重要悲剧著作之一,关于这部悲剧的主题历来成为热议的话题,然而其中出现的歌队却也是悲剧演出中重要的一环,而且罗念生先生在他的《论古希腊戏剧》中也特别指出:“歌队在演出过程之中,自始至终在场”。

    在舞台上,歌队中的成员不戴面具,而且背对观众,与观众一起观看演出,要不时地舞蹈并且歌唱,安慰剧中人物,向观众解释剧情的发展,对剧中事件发表感想,代表剧作家发表政治见解和哲学思想,有时还要预先引起新的气氛,表示即将有恐怖事件发生,有时候歌队甚至参与剧中活动。跟据罗念生先生的意见:歌队的最大作用就是代替幕,歌队唱一支歌时,剧中的时间和地点便可以发生变化。

    由此,可以得出歌队成员不仅仅是“理想的观众”,更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参与者”。他们不仅“介入”悲剧和“行动”之中,并且对“事件”及其发展推进作出评判及预测,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不断地以敬虔的祈祷穿插于“对话”之间,使整个悲剧呈现出一种庄严神秘的宗教氛围,富震撼人心的魔力。

    实质上,贯穿整个悲剧的结构是由歌队中场与场之间的唱段为依据来进行设计和安排的。亚里士多德在《诗学》第十二章中指出:“从量的角度来分析,悲剧的部分,即把悲剧切分成节段的部分是:开场白,场,退场及合唱”而关于各个部分的具体内涵,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进一步指出:开场白指悲剧中歌队演唱帕罗道斯之前的整个部分,场是悲剧中介于两次完整的合唱之间的整个部分,退场是悲剧中的一个完整的部分,其后再无歌队的合唱。

    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说法,《安提戈涅》有开场、进场歌、第一场、第一合唱歌、第二场、第二合唱歌、第三场、第三合唱歌、第四场、第四合唱歌、第五场、第五合唱歌、退场,除去开场和退场,共有五场。而歌队成员以歌队长为代表经常是以剧中人物的身份出现在每一个场次中,并且场与场之间的合唱歌部分是由歌队来负责完成的。本文试从叙事、抒情、教化功用入手,对悲剧《安提戈涅》中歌队的作用进行探究,以达到最悲剧内涵更深层次的把握。

一、歌队的叙事功用

    《安提戈涅》中歌队长以剧中人物身份出现在所有的场次中,并贯穿始终,将剧情的开端、发展、高潮以及结局连缀起来,从而将完整的故事呈现出来,凸显出歌队独特的叙事功用。

    在第一场中,忒拜城新王克瑞翁召集长老们开临时会议,此时歌队作为一个整体,以歌队长为代表参与对话,与剧中其他人物一起推进剧情的发展,促进剧情完成“突转”与“发现”。克瑞翁与歌队长进行的谈话,涉及到克瑞翁颁布的法令,让为国牺牲的厄忒俄克勒斯埋进坟墓,并“在上面供献每一种随着最英勇的死者到下界的祭品”,而对于“想要放火把他祖先的都城和本族的神殿烧个精光”的波吕涅刻斯则“不许人埋葬,也不许人哀悼,让他的尸体暴露,给鸟和狗吞食,让大家看见他被作践得血肉模糊!”。为了这项法令,他和长老们商议,并要求长老们监督命令的执行。通过这一段歌队长作为剧中人物——长老,与国王克瑞翁的对话,透漏了重要信息,并引出下文守兵报告果真有人埋葬了流亡者波吕涅刻斯的尸体。接下来在第一合唱歌中,安提戈涅被守兵押上来,这时歌队长透露出安提戈涅是“不幸的父亲俄狄浦斯的女儿”,并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在你做什么蠢事的时候,他们捉住你,把你这违背国王命令的人押来了?”,这为下文的展开提供了线索。

    第二场中歌队长一方面指出安提戈涅性格倔强,不知道向灾难低头,另一方面又同情安提戈涅,试图从克瑞翁的口中得知他是否会因为安提戈涅是他儿子的未婚妻而判处安提戈涅死刑。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安排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引出下面海蒙的出场以及他为安提戈涅的辩护,由此将海蒙与安提戈涅的命运攸关直接联系在一起。歌队长说“他是不是为他未婚妻安提戈涅的命运而悲痛,是不是因为对他的婚姻感觉失望而伤心到了极点?”,这样的疑问也在海蒙与其父亲克瑞翁的争吵中得到证实,海蒙是为安提戈涅辩护,并且表明了心迹,要殉情而死,这位以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也为之后剧情的突转奠定了必不可少的基础。最后在退场中,也是通过歌队长与剧中人物展开对话,将忒拜王室的灾难——海蒙为了安提戈涅自杀死去、王后欧律狄刻因失去儿子而自杀以及国王克瑞翁的悔恨等悲剧结局传达给观众。歌队长说“你来报告什么?我们的王室又有了什么灾难?”,引出报信人对于国王之子海蒙自杀的消息的叙述,进而又引出王后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对具体过程的询问,接着又牵引出对海蒙整个自杀真相的详细讲述。而对于海蒙的自杀,早在第三场中,歌队长在看到海蒙与其父亲争吵之后,就表示出自己的担心与顾虑:“他这样年轻的人受了刺激,是很凶恶的”,至此,海蒙自杀的前因后果已经交代完毕。而接下来,王后在听完自己儿子自杀的详细过程之后,歌队长又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我们的主母没有说一句好话没有说一句坏话就走了……可是在我看来,这种勉强的沉默和哭哭啼啼都是不祥之兆。”之后王后的自杀也就应验了。自此,无论是海蒙、王后还是克瑞翁,他们的命运都发生了突转,朝着相反方向发展,并且王后发现儿子的死去,国王发现儿子和王后先后死去,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苦难,这样就将戏剧情节的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给彰显出来,从而保证戏剧情节的完整性。

二、歌队的抒情作用

    歌队在剧中的的抒情作用,主要体现在抒发剧中的悲剧情感,帮助观众宣泄“怜悯”和“恐惧”情绪。在《安提戈涅》中,叙事性自然是剧情发展的主力,然而歌队在安慰剧情人物、渲染气氛等方面也是戏剧发展重要的环节。如第二场中当安提戈涅的妹妹伊斯墨涅被押上来时,歌队长说“伊斯墨涅出来了,那表示姐妹之爱的眼泪往下滴,那眉宇间的愁云遮住了发红的面容,随即化为雨水,淋湿了美丽的双颊。”抒情性就很强烈。还有在第三合唱歌中,歌队长在看到安提戈涅将被送往石穴中接受惩罚时,说:“……再也禁不住我的眼泪往下流。”

    最后克瑞翁因为对波吕涅克斯的惩罚,导致安提戈涅的反抗命令,并由此要处死安提戈涅,结果间接地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和王后,这样的悲剧使得观众产生一种怜悯、同情、恐惧的情感,在第五合唱歌中,歌队就对这一不幸的灾难进行了传达与表露:“……如今啊,既然全城的人都处在大难之中,请你举起脚步越过帕尔那索斯山,或波涛怒吼的海峡前来清除污染啊!”安提戈涅的不幸,随着剧情的展开,展现在观众面前,引起人的怜悯,但是克瑞翁因为一个过失,就导致了身边所有亲人的灾难,这样的悲惨让观众产生怜悯之情,而歌队的吟唱,又使得这样的悲剧气氛烘托出来,感染观众。

    对于观众在观看悲剧演出时最易产生的“怜悯”和“恐惧”这两种基本情感,在《修辞学》中亚里士多德给予了说明:“怜悯界定为一种痛苦的感觉,其原因是由于人看见一种足以引起破坏或痛苦的灾难落到不应受难的人的头上,并且认为这种灾祸也会在最近期间落到自己或自己亲友头上。恐惧可以界定为一种痛苦或恐慌的感觉,其原因是由于人想象由某种足以引起破坏或痛苦的灾祸即将发生”。这样,通过歌队长的话语,就将观众在观看悲剧中不断积聚的怜悯与恐惧之情,释放出来,使得观众情感趋于平稳,中和。

三、歌队的教化作用

    古希腊的戏剧批评家克罗立指出,悲剧是在城邦的组织和支持下,通过不同形式加以赞助形成的,并且由肩负政治责任、拥有政治权利的雅典公民来观看。对此,批评家戈德希尔进一步强调:“观看戏剧被认为是公民的责任、特权和需要”。剧作家如同一个教育引导者,创作出的戏剧正是对公民的“正式的以及非正式的教化机制”。在古希腊戏剧里,歌队其实就是悲剧教化功用的执行者。《安提戈涅》中的歌队是由忒拜城长老十五人组成的,这一点和《俄狄浦斯王》中的歌队是一样的,身为歌队成员的忒拜城长老,都是德高望重的智者,可以担当起教化的职责。在《安提戈涅》中,歌队的教化作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歌队是公平正义或城邦利益的化身,代表着“一种被公认的普遍价值观和荣誉感”,在关键时刻上,正确引导和约束城邦公民,包括城邦的最高统治者。当克瑞翁宣布自己制定的命令时,就特别召开长老临时会议,并让他们作为这条法令的监督者。面对海蒙对父亲说出的那一番话,歌队长劝克瑞翁“如果他说得很中肯,你应当听他的话”;如在第四场中,安提戈涅在惋惜自己还没有享受过婚姻的幸福就要踏上死亡之路时,歌队长便安慰她:“不,你这样去到死者的地下是很光荣,很受人称赞的。那使人消瘦的疾病没有伤害你,刀创的杀戮也没有轮到你身上;这人间就只有你一个人由你自己作主,活着到冥间”,当安提戈涅又提及坦塔罗斯的女儿死的也很凄惨,这与自己的情形相似时,歌队长又发话:“但是她是神,是神所生,我们却是人,是人所生。好在你死后,人们会说你生前和死时都与天神同命,那也也是莫大的光荣!”当安提戈涅一再强调自己家族的不幸时,歌队长说:“虔敬的行为虽然算是虔敬,但是权力,在当权的人看来,是不容冒犯的。这是你倔强的性格害了你。”

    当克瑞翁听到先知忒瑞西阿斯的预言后,不知道该怎样办时,歌队长告诉他,必须由他亲自去把安提戈涅放出来,并且给她的哥哥波吕涅克斯以安葬。在戏剧最后,歌队长在目睹了这个悲剧的结局后,发出了自己的劝诫之言:“谨慎的人最有福,千万不要犯不敬神的罪,傲慢的人的狂言妄语会招惹严重惩罚,这个教训使人老来时小心谨慎。”这在某种程度上就起到教化的功用。

    第二,歌队强调了对神灵的崇敬,对命运之不可抗拒性。如在第一合唱歌中,歌队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要他尊重地方的法令和他凭天神发誓要主持的正义,他的城邦便能耸立起来;如果他胆大妄为,犯了罪行,他就没有城邦了。我不愿这个为非作歹的人在我家做客,不愿我的思想和他的相同。”此外,在第二合唱歌中,歌队对神灵、上天的崇敬更是表露无疑:“宙斯,哪一个凡人能侵犯你,能阻挠你的权力?这权力即使是追捕众生的睡眠或众神安排的不倦的岁月也不能压制;你这位时光催不老的主宰住在奥林波斯山上灿烂的光里……”一再强调神灵的威力以及天意的不可违逆性,一旦触犯神灵,必然会降临无穷尽的灾难。”

    综上所述,通过对《安提戈涅》文本的分析,从叙事、抒情、教化三个层面对悲剧中的歌队作用进行了细致地探究,这对于全面把握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内涵来说,具有很好的启发意义。

参考文献:

[1] 罗念生:《论古希腊戏剧》,中国戏剧出版社,1985年。

[2] 亚里士多德,陈中梅译:《诗学》,商务印书馆,1996年。

[3] 马新国:《西方文论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年。

[4] SIMON GOLDH ILL.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Greek Tragedy [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67.

[5] 孙洁:《试论戏剧中的叙事性因素》,《戏剧》,199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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