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媒体技术运用于舞台戏剧艺术的进程及特点

一、多媒体技术与舞台戏剧艺术结合的历史

艺术发展的历史表明，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将随着时代的前行而不断探索革新，这是发展的必然趋势，戏剧艺术也不例外。二十世纪以来，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多媒体技术的不断升级为舞台艺术表现提供了崭新的形式，大大丰富了舞台空间和演员表演的功能空间。经过一段时间的探索研究，多媒体技术在舞台艺术创作中的运用已取得了一些经验和成果，随着数字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新技术和新媒介的出现，为舞台艺术形式的多样性提供了更多的可能，也对其中的戏剧艺术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这一发展趋势使多媒体技术的创新和运用也成为当今世界舞台艺术的热点。

传统的舞台戏剧艺术所能表现的形式和视觉效果很有限，所以人们对舞台美术设计的认知不够全面。而事实上，舞台戏剧艺术涉及演出艺术中所涵盖的各类设计，如灯光、音效、影像等等，随着新媒体介入舞台戏剧艺术的程度不断深化，多媒体技术将舞台、布景、音效、灯光、影像等不同形式结合起来，进行综合的呈现，使不同艺术门类的界限越来越淡化。

从世界范围来看，多媒体技术运用于舞台戏剧艺术始于舞台影像技术的运用，早在1968年，捷克的约瑟夫·斯沃博达所进行的投影实验运用于舞台戏剧艺术演出，如演出的《普罗米修斯》等。（图1）

至此，多媒体影像的运用使舞台戏剧艺术有了全新的视觉样式，在之后的近三十年发展中，多媒体技术运用于舞台艺术创作时，多是以多媒体影像替代传统的手绘舞台布景，计算机绘图软件替代了画笔和颜料，投影机、大屏幕、LED替代了画布，多媒体技术可以对静态、动态等多种形式的影像进行灵活的切换和组合，这大大丰富了舞台的视觉元素。经过30多年的不断实践，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数字投影设备的研发普及，多媒体技术日趋成熟，在舞台艺术中的运用也越来越频繁广泛。

至21世纪初，在舞台演出过程中开始出现了真实演员与演员影像的结合。多媒体技术介入之后，当舞台上演员的表演暂停，提前制作好的演员影像同时出现在大屏幕上，这对演员的表演空间以及舞台的表现空间都有很大的提高，舞台表演时间和影像时间共同构成了舞台演出的时间脉络，增加了演出内容多向发展的可能性。而过去换景不便的问题通过多媒体和切换机的结合使用，使不同影像之间的过渡变得自然，影像叠加的效果也丰富了视觉审美的内容，同时，使演出更流畅紧凑。

随着数字革命在全球范围内展开，但发展速度在不同区域受多方影响，有快慢之分，就多媒体的开发而言，由于技术与观念的落后，所以国外要先于国内，其技术水平国外也先进于国内，因此多媒体技术在舞台艺术方面的运用，国外的制作水平要高于国内。直到20世纪末，随着经济、文化的发展，多媒体技术在国内舞台艺术中的运用才开始迅速发展起来，从某种意义讲，中国舞台艺术中多媒体技术的运用水平正在追赶国际水平。

从多媒体技术在舞台艺术其他方面运用来看，以春晚为例，从1983年第一届春节晚会举办至今，作为国家重大演出，春晚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国家当时最新的舞台艺术创作水平。纵观近几年的春晚舞台，传统的舞台幕布已被LED所取代，它以特有的成像多样性和多维性以及自身的光源性能，即可以模仿写实的演出空间，使演员及观众有身临其境的感受，又能展现抽象的画面，营造出虚幻缥缈的氛围，留给我们想象的空间。特别是2008年奥运开幕式对新技术的运用，使北京奥运在人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直接影响了2009年春晚的舞台艺术设计创作。这台晚会的舞台除了天幕采用LED以外，侧幕也增加了LED，使原有舞台视觉上“一面墙”变为“三面墙”，把舞台及演员表演的空间充分进行扩展，给人一种舞台无限延伸的感受。由此中国的多媒体技术在其他舞台艺术领域的发展也大大促进了舞台戏剧艺术的多媒体技术运用的发展，多媒体音乐剧《弘一法师》更是在以上基础上，对地板和幕布也运用多媒体技术进行设计制作，使演员及观众拥有全方位空间视觉体验。（图2）

图2  多媒体音乐剧《弘一法师》剧照

注a：舞台背景LED和两侧的投影成像以及地板和幕布同时播放动态影像，与音响、灯光共同营造出空灵纯净的空间，将意境完美的呈现。

此外，数字多媒体技术的发展不但对舞台戏剧艺术的创作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更使现代舞台戏剧艺术观念发生变化，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传统艺术创作的坚持，排斥数码时代带来的数字技术和设备，认为电子产品的介入破坏对舞台戏剧艺术的情感体验，影响舞台戏剧艺术本质魅力的展示。另一方面则是对新技术、新媒介的积极关注，并不断尝试运用于舞台艺术创作，为舞台戏剧艺术样式寻求突破和创新，以至我们在今天看到多媒体在舞台戏剧艺术中的运用越来越普遍。这两种主张前者强调舞台戏剧艺术自身的潜能挖掘，后者是想兼收并蓄，丰富舞台戏剧艺术自身。

二、多媒体技术在舞台戏剧艺术中运用的现状

在多媒体真正出现之前，不同媒体或形式在导演创作理念的调度下加入剧作中，基本上只能算是平面上的组装和并列，是各个元素的偶遇和单向相加，意在使剧目稍加点缀或增添佐料而已，让剧作显得更好听好看。我们不能否认，其中也有融合得很好的，但充其量只能说是较好地发挥了舞台戏剧艺术的综合性功能，产生的效果是1+1+1=3。所以，它们都还不能就被称为是严格意义上的多媒体技术运用。

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的一些舞台戏剧艺术导演对多媒体技术在舞台戏剧艺术领域的运用有所关注并进行一些探索，但直到本世纪初，中国多媒体技术在舞台戏剧艺术的运用才开展起来，上海作为国际大都市，是东西方舞台戏剧艺术交流演出的重要舞台，2000年以来，上海先后演出了多部运用多媒体技术的剧目，例如音乐剧《张国荣——负距离接触》、话剧《大风歌》、音乐话剧《琥珀》， 昆曲折子戏《惊梦六百年》等。多媒体技术是将图文影像等素材根据剧情需要，融为一体的制作，其经历了单一投放到LED多维呈现的发展过程。

单一投放就是单台投影仪在舞台演出时投影成像，这是最基本也最为简单的多媒体技术运用于舞台的方式。这一方式局限性较大，一般只适用于影像投放较少的情况，如小剧场话剧《两条老柴玩游戏》，整场演出只有开场和结尾需要几分钟多媒体影像进行艺术处理，且成像效果要求不高，便采用单一投放。（图3）

图3  话剧《两条老柴玩游戏》开场影像

注a：影像与舞台演出内容创意性的结合带给观众一个开放性的广阔的思考空间。

两台以上投影仪的组合投放影像。当单台投影仪无法实现舞台戏剧艺术想要呈现的视觉效果时，如影像亮度不足或投射面积偏小，采用多台投影仪的叠加或无缝拼接技术，增加影像的亮度和层次感。如话剧《激情东海》中多媒体影像呈现暴雨后的大海。（图4）

图4  话剧《激情东海》

注a：通过无缝拼接系统实现了在超大屏幕上投影，并获得了良好的演出效果。

随着 LED 技术的不断完善，LED 屏目前已成为舞台艺术创作中常用的成像载体。通过不断的尝试探索，在舞台戏剧艺术领域，LED 屏从最初作为资料展示的一种媒介发展成为舞台艺术表现形式的有效补充，通过LED 屏大画面强化视觉冲击，更能使观众与舞台产生互动，使观众仿佛身临其境，与表演者拉近了距离。

2009年11月22日，大型多媒体音乐剧《弘一法师》在上海大剧院上演，弘一法师俗名李叔同，他在音乐、戏剧、美术、诗词、书法、教育等诸多文化领域中都有较高建树。整个音乐剧分两幕，第一幕主要展现弘一法师出家前的人生缩影，第二幕体现了弘一法师皈依佛门后的精神境界，这对舞台视觉艺术的创作与设计提出了不小的挑战。通过对剧本的认真研读，反复揣摩，尽可能深入领会该剧所要展现的风格和精神内涵，根据剧情的需要，收集大量的图像资料，寻找舞台形象的具象表现形式，完成场景列表，为每一个场景选择适合的表现风格和形式，在多媒体技术的支持下，使舞台成为一个时空结合、有无限延展性的演出空间，为演员的表演提供更自由的环境，为观众不仅提供视觉上的享受，还留给观众想象和回味的空间。基于LED和彩砖能播放动态的、静态的、写实的、写意的等任何可以想象到的画面，还能表现出一定的光效，强烈的视觉效果可以影响观众的心理，使观众的情绪随着剧情的发展而变化。试图将多媒体技术转换为一种全新的“舞台语言”，适时的和舞台、演员进行对接，达到烘托气氛，为故事情节的层层推进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图5）

图5  多媒体音乐剧《弘一法师》剧照

注a：第三场，主人公漂洋过海求学，舞台背景和彩砖同时呈现向两个不同方向涌动的海水，整个舞台变成被蔚蓝海水包围的空间，与演员静态的表演形成反差，具有很强的视觉震撼力。

三、运用多媒体技术的舞台戏剧艺术所呈现的特点

身处科技日新月异的数字信息时代，仅靠人的动作、语言来表达、形容视觉图像传递的信息，亦或者凭借视觉形象对文字和语言所包含的信息进行解说，二者均不能够充分展现当今舞台戏剧艺术的精神和文化内涵。而多媒体技术实现了影像、音效、光的艺术、虚拟空间与人的感官之间的互动与结合，使舞台戏剧艺术突破传统的表现形式，通过多媒体技术实现对抽象的时间、空间、角色内心世界等意识形态的表达，因此舞台戏剧艺术超越了传统舞台戏剧艺术的范畴，表现出一些新的特征：

（一）丰富的舞台形式

多媒体技术的介入，丰富了舞台的形式，深化了舞台形式的内涵，拓展了舞台形式的外延，打破了传统舞台布景构建的真实的舞台空间，营造出虚拟的创造性的舞台空间。传统舞台布景由真实的物质材料进行搭建组合，是看得见摸得到的客观存在场景，其所构建的舞台空间真实存在。而多媒体技术根据戏剧内容设计虚拟的视觉影像甚至能够实现虚拟的视觉空间，这不但大大扩展了舞台艺术的表现形式，对演员的表演来说同样是一种全新的挑战。以传统布景为主的舞台空间里，布景都是真实存在的各式景片或装置，演员以布景作为依据寻找表演支点。而在以多媒体技术为主要表现手段的舞台空间里，呈现在观众面前的舞台空间多是以虚拟成像技术依托电子媒介呈像的一种意象视觉空间，演员抛弃了传统的表演支点进行一种新的表演体验。

例如，在《弘一法师》第一幕第一场中，主要体现主人公辉煌灿烂的前半生，丰富的色彩、写实的三维场景，再现了当时社会生活的景象，地面彩砖呈现出快速闪动的色块准确模拟出舞池里斑斓光影，比灯光更充分体现了夜上海纸醉金迷的生活，使演员的表演空间从背景延伸到脚下，带给观众意想不到的视觉感受。（图6）

图6  多媒体音乐剧《弘一法师》剧照

注a：天幕的LED呈现的多媒体影像与地面彩砖呈现的形象相呼应

（二） 非线性的舞台时空特征

基于多媒体技术的非线性特征，为舞台戏剧艺术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艺术表现空间，它完全有别于传统“线性思维”方式，为戏剧工作者提供了新的创作思路和方向。这种“非线性思维”，使多媒体视听元素与演员产生互动，随着剧情的发展，舞台的视觉空间可以瞬间切换，在真实与虚拟的舞台视觉时空里流转。从时间角度看，它可以实现时间的推移、跳跃、交叠；从空间角度看，它除了可以实现空间的平移，而且能够完成空间的跳转、缩放。

“非线性”原本是一个数学概念，在运用多媒体技术进行设计时，“非线性”引申为非顺序地访问信息的方式，这是一种设计角度上的多维化体现，其结构形式体现出多样性、互补性、交流性、创造性。我们身处的客观世界是一个多维的、复杂的、交叠的网状空间，因此，多媒体技术更能丰富地表达客观世界。通过多媒体技术处理的不同元素在时间轴上是相对独立的个体，但彼此均被链接，相互之间交叉透叠，每次选择的链接不同，都可能产生出新的形式和内容。比如在我们看书或观赏电影的时候，由于自身的经历和体验，会对其中的某些情节和内容产生联想，因为每个人的经历等存在个体差异，所以即使是对同一部电影，也会产生不同的联想。也就是说，人们在解读信息的过程中，信息间的联系存在着多种路径和表现风格，多媒体技术运用于舞台戏剧艺术，对舞台元素进行不同的处理和链接，可以产生不同的艺术欣赏效果。这些效果可以是形象的、抽象的、逻辑的；可以是色彩、质感、声音；也可以是几何的、静止的、动态的；还可以是多种组合的。（图7）

图7  多媒体音乐剧《弘一法师》剧照

注a：在《弘一法师》第二场，主人公与他人生中重要的红颜知己相遇相处，京剧开场锣声响起的刹那，舞台背景虚拟的影像京剧帘幕放下，灯光暗下，彩砖变为白色，彷佛一面硕大的镜面将光线折射到空中，使演员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三）剧情与观众的互动性

在舞台戏剧艺术中多媒体技术的运用，对视觉和听觉等多种舞台艺术元素进行多变的组合与呈现，观众从这些组合元素中获得的信息远远大于传统舞台布景和灯光等单一的、机械的客观载体所传达出的信息；多媒体技术与设备的结合运用，在瞬间完成舞台视觉空间的切换，不但比传统的舞台布景车台、吊杆等迁换系统更为方便，也避免破坏剧情节奏；多媒体技术的运用，不但可以在舞台上呈现动态、静态、写实或写意等各种风格影像画面，而且这些多媒体影像与剧情的结合更加紧密，影像中所蕴含的戏剧创作者的情感，与观众精神体验碰撞交流，使观众在得到视听等感观体验之外，感受到戏剧内容更深层次的东西，进而对观众的情感世界产生影响。

多媒体技术所营造的丰富的舞台空间，使观众得到身临其境的感观体验。观众在根据剧情变化而变化的多媒体影像的引导下，全身心的投入到剧情规定的情景当中，对舞台戏剧艺术本身所表达的深层次的内涵有了更加充分的感受和领悟。同时多媒体技术还打破了传统舞台空间受场地、装台、迁换等方面的限制，把舞台空间设计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和广度，为舞台戏剧艺术工作者进行艺术创作提供更多的可能，向着有利于与观众进行互动交流的方向发展。（图8）

图8  多媒体音乐剧《弘一法师》剧照

注a：最后一场，弘一法师圆寂，多层次多空间的黑白影像呈现出深远的意境空间，带给观众无限回味与感触。

（四）运用多媒体技术的舞台戏剧艺术所呈现出的优势

由于多媒体技术介入舞台艺术创作展现出巨大的潜能，因此各类舞台形式都纷纷渴望获得它的助力，甚至包括大型音乐会的演出以及美国百老汇音乐剧的演出，多媒体技术已经成为西方舞台演出的一大热点。运用多媒体技术的戏剧艺术同样也呈现出其独特的优势。早在1996年，国内先锋舞台戏剧导演牟森就邀请录像艺术家宋冬参与其实验舞台戏剧《倾诉》的舞台设计，该设计使用了摄像头和录像投影，开始显示出这种结合的能量。在小剧场的实验演出，以及像孟京辉这样国内大牌导演的作品里，多媒体技术也成为创作者手中一种新的舞台语言手段。可以说，多媒体技术运用在舞台戏剧艺术中已经成为了一种时尚。

由此，可以概括出运用多媒体技术的现代舞台戏剧艺术有三方面主要优势，即：第一：多种演出空间形式的发展，例如受当代艺术影响所产生的中心舞台、伸出型舞台和实验性舞台戏剧艺术的空间。传统的布景不再适用于这些剧场形式，而多媒体技术灵活多变的视听手段在不同的舞台戏剧艺术空间则能中发挥更大的作用。第二：电影、电视艺术形式对舞台戏剧艺术的冲击，促使舞台戏剧艺术在多媒体技术的支持下对电影和电视创作手段的借鉴。第三：多媒体舞台戏剧艺术的整体性优势，也就是说，多媒体技术不能作为独立的艺术语言运用于舞台戏剧艺术中，它是根据演员和剧情的需要而存在，是一种整合意义上的综合运用。

而运用多媒体技术于舞台戏剧艺术的这些优势的集中体现，我们可以在“多媒体舞台剧”这个新的艺术形式中充分感受。今天，多媒体舞台剧在西方的舞台上已经成绩斐然，国内的戏剧艺术家与社会大众对其也越来越关注。2003年在上海国际艺术节上，加拿大的多媒体舞台剧《Leitmotiv》就带给我们这种全新的体验。它讲述了一个关于爱情、战争、命运的主题。剧的开始，一个女孩坐在长凳上读信——这封信是在她出生时就抛弃了她的母亲寄来的，原来，年轻时母亲曾和一个年轻男子深深相爱，但他们却分别属于即将交战的两个国家。当战争冲突最终爆发时，两个年轻人的命运发生了悲剧性的突转：年轻男子必须离开去前线作战，后因逃跑被抓上刑；母亲不幸也被掳走，并罹遭强奸，不久，生下一个女婴。这婴孩究竟是和自己深爱的男子的结晶，还是战争暴行的产物，她实在无法确定。战后，母亲遇到了已经精神错乱的男子，绝望之中，她毅然抛弃了婴孩和自己深爱的人，开始了新的生活……（图9）

全剧除了在开场以女孩读信的方式向观众交代故事背景和人物关系外，大胆地弱化台词，运用了一切可能的视听觉的艺术和技术手段，充分挖掘音乐、歌唱、音响、肢体语言等多种手段的艺术表现力，同时结合运用投影等媒介，营造出一个抽象的精神空间，在真实与虚幻、过去与现在、记忆与遐想共存戏剧空间中，体味主人公的矛盾挣扎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