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洛奇校园小说的创作特色

英国当代著名作家戴维·洛奇（David Lodge，1935- ），同时还是一名文学评论家、大学教授，校园小说是洛奇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的“校园三部曲”，也就是《换位》（Changing the Places，1975）、《小世界》（The Small World，1984）和《美好的工作》（Nice Work，1988）三部小说被视作校园小说中的经典之作。校园小说最早起源于英国的牛津-剑桥(Oxford -Cambridge)传统，最早只是两座名校的学生用来记叙自己学生生涯的作品，思想和艺术价值并不高；在二战以后，英国一方面在战争的消耗下，作为一个老牌资本主义强国元气大伤，世风日下，另一方面，政府大力发展教育事业，大学校园受到了一定重视，好景不长，在“铁娘子”撒切尔夫人上台之后，整个八十年代英国都削减了对教育的投入。

洛奇的三部曲就创作于七、八十年代，暴露出了社会上的文化偏见、校园中的向名利妥协等黑暗面。校园小说作家除了洛奇以外，金斯利·艾米斯的《幸运的吉姆》(Lucy Jim，1954)、马尔科姆·布雷德伯里的《吃人是错误的》(Eating People is Wrong，1959)都是这一时期校园小说的佼佼者，前者更倾向于现实主义，而后者则带有浓重的浪漫主义色彩。而洛奇却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很好地结合起来，在语言、人物和情节设置上具有浪漫主义的特点，而在反映的社会问题上则是极为现实的，对社会症结的讽刺则是极为辛辣的，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洛奇小说的笔法与反映的问题，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其实是不陌生的。但是在中国，能创作出与洛奇比肩的校园小说的作家却寥寥无几。长期以来知识分子并不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创作的主要关注对象。因此对戴维·洛奇校园小说的创作特色进行研究是极有必要的。

一、尖锐辛辣的讽刺

在洛奇的时代，他面对的正是后现代语境，物质的飞速增长下，人们的精神反而越来越贫困，知识分子曾经作为启蒙者的高大形象一去不复返，相反变得极为孱弱、扭曲与急功近利。而洛奇是一个清醒的，有着自觉性和道德使命感的知识分子，他对其时知识分子的异化进行了尖锐辛辣的讽刺，其实也是对造成这种现象的社会体制的批判。

在《小世界》中，戴维·洛奇创造了一个“环球大学”的概念，这其实指的是一支在世界范围内不断旅行的教授队伍，驱使他们做“空中飞人”，与游客们“抢夺天空”的并不是对学术交流的渴望，不是对提高自身学术水平的向往，而仅仅是贪图丰厚的会议补助以及在开会时博得的名气。他们的心思并没有用在如何提高自己的学术水平上，而是将学术做成了一种生意，把论文当成了一种商品，依靠科技的进步实现论文的迅速“扩大再生产”然而变现，由于论文是参加学术会议的前提，因此学者们有时只要略做修改，就可以用一篇论文来参加数个会议，往大了说可以借着会议认识学术圈中的所谓泰斗，扩展自己的人脉，往小了说，至少也可以骗取档次不低的吃喝与旅游。这些都是出自洛奇的亲身经历，早在七十年代时，他就惊讶于同行们对参加学术会议的热情，就如同中世纪作家杰弗雷·乔叟在《坎特伯雷故事集》中描绘的安详去朝圣的人们一样疯狂。在《换位》和《小世界》中，洛奇都塑造了一个名为扎普的美国尤福利亚大学的教授，他世事练达而野心勃勃，贪图肉欲的享乐，特殊的社会土壤滋养了他，使他成为了一个学术界的伏脱冷似的既得利益者形的人物，正如伏脱冷教导年轻人拉斯蒂涅一样，扎普也对年轻教师，心中充满理想的一位骑士般的人物珀斯讲述他所总结的社会经验：“过去的三十年里，有三件东西使学术生活发生了革命性变化：喷气机旅行、直拨电话和静电复印机。”①飞机帮助这些学者能够更好地跨越东西半球兜售自己的“学问”，直拨电话也缩短了人与人的距离，方便他们更好地追名逐利，而复印机则有利于他们更快地制造和抄袭学术论文。正如小说题名所指出的那样，是这些科技将世界变小了，同时变小的其实还有知识分子的心，他们不再有风骨和眼界。这也不能完全归咎于知识分子。在《美好的工作》中，洛奇就借助罗宾这一形象指出，真正想搞学术的学者在体制下倍感压抑，为了保住工作他们不得不违心地走上消费主义的道路，做上文化掮客。

二、幽默风趣的风格

戴维·洛奇的成功之处还在于他的幽默讽刺艺术，从他的处女作《电影迷》中读者就可以感受到，洛奇能通过夸张、变形等手法让书中的人物显得十分滑稽，让读者会心一笑。而且洛奇的幽默是一种智者的幽默，这建立在他对人格的敏锐洞察上。例如在《换位》中，扎普和史沃娄互相到了彼此的国家做交换学者，两人文化背景不同性格也有很大差异，但是居然在同一天两人的住所都发生了意外，史沃娄的房子遭遇了滑坡，而扎普的房顶则是被从天而降的一块大冰块砸破，更可笑的是这块冰很有可能是飞机上人们的排泄物。读起来仿佛让读者在观看一部喜剧电影。由于天有不测风云，两人只好都住进了对方的家中，最后都与对方的妻子发生了关系。这种在现实生活中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使得小说具有了某种幽默感，让人忍俊不禁。实际上洛奇暗示的是，尽管史沃娄与扎普有着许多的不同，但是他们其实本质上是一类人，都只不过是衣冠楚楚，内心阴暗甚至有点龌蹉的学术贩子而已，他们都只是借用交流的机会放纵自己的情欲而已，所以他们虽然身处两个国家，其举动和遭遇却和双胞胎一样的同步。洛奇正是用这些带有喜剧感的情节，中和了主题的严肃性。

三、一语双关的命名艺术

洛奇作为一名教授英美文学的学者，对于英语语言艺术的运用自然是十分谙熟的，他对小说中人物的命名也是极为用心的，力求能有一语双关的艺术效果。在现实生活中，命名只是人物在日常时使用的一套符号系统，用来彼此称呼。但是在文学艺术中，名字展现的对象还有读者，它们需要承载更多的意义。在《小说的艺术》里，洛奇就曾经专门解释自己小说中人物的命名。他以“Sheep（牧羊人）”这一姓氏为例，指出如果是在现实生活中，由于人们不能选择自己的性命，因此其他人并不会对姓名产生太多的联想。但是在小说中则不同，作家对人物的名字具有决定权，因此名字可以反映出作家的艺术匠心，在书上看到姓Sheep的人，英语背景的读者就有可能想到《圣经》中的故事。因此洛奇绝不会随意地给笔下人物起名，他总会在名字中带上某种象征意味。

洛奇在起名时往往需要考虑人物的性格特征。例如在《小世界》中，两位主人公史沃娄和扎普的名字就别有深意。史沃娄的名字即Swallow意为“吞咽”和“燕子”。在自然界中，燕子是一种弱小而极具警惕性的动物，而且是鸟类中极少的喜欢亲近人类的一种。而吞咽这种举动，有时则意味着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在小说中，洛奇曾经这样描绘史沃娄的性格：”他是一个亦步亦趋的学舌者：缺乏自信，极力讨人喜欢，特别容易受到别人暗示的影响。”②正如燕子一样，史沃娄非常在意自己的人缘，同时又像燕子一样容易被惊动，显然这个名字就突出了他性格中缺乏主见、胆小怕事的这一点。因为飞机是学者们到处开会选择的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因此小说中选择用飞机来表现史沃娄胆小的一面。一听到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史沃娄的内心就开始感到极度的恐惧，好不容易因为想到身边还有许多人放松下来以后，他一向舷窗外面张望，一是高度，二是看到了比较陈旧的机翼，就再一次陷入巨大的恐惧中，担心飞机随时都会报废坠落，坐飞机这样一个平常的事情都能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而与他“换位”的美国教授扎普的中间名是“耶和华”的“耶”，他表面看起来是一个教徒似的，敬畏上帝的人物，但是他大胆的，风流放荡的举止与他的名字全然不同，扎普到处沾花惹草，名字都能成为他招惹小姑娘的工具，他毫不脸红地说“任何女人都渴望与神交媾”③。他不信神也不信所谓的天意，更不会像史沃娄一样对坐飞机战战兢兢，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综上，强烈的道德感驱使着戴维·洛奇进行校园小说的创作，他为读者贡献了一个个具有代表性的知识分子形象，也展示了一副生动的英国校园社会的画卷。英国校园小说伴随着牛津—剑桥人文传统的建立而出现，在经历了从早期向战后的衍变之后，小说体裁规则和表现形态上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④。当中国的校园也开始面临生存的窘境和精神的危机时，我们不禁呼唤，中国的洛奇在哪里？

本文来源：http://www.zzqklm.com/w/zw/1534.html《芒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