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魔戒》看奇幻文学的翻译策略

    《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s，又译作指环王）三部曲是由英国著名的盎格鲁-撒克逊语言学家托尔金（J. R. R. Tolkien）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创作的一部史诗级的奇幻巨著。由于小说波澜壮阔的框架以及深邃的历史这些思考，小说一问世就吸引了成千上万的读者。但是这部小说直到问世三十余年之后，同名电影问世之时，才经由译林出版社的翻译传入中国大陆。《魔戒》的中文翻译具有诸多困难，托尔金的时代距离中国当代读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译林版的翻译是伴随着电影掀起的“魔戒潮”进入读者视野的。

    托尔金的《魔戒》原著是一部奇幻题材的作品，这再次地在地理与时间之外拉远了读者与小说的距离。正是因为当年跟电影之风进行译介的仓促，译林版《魔戒》相比台湾的朱学恒版问题重重，饱受诟病。因此2013年，大陆重新由邓嘉宛、石中歌、杜蕴慈等翻译这部作品，被称为文景版。到目前为止，文景版称得上是翻译得比较到位的一个版本，但关于《魔戒》的译介的争论并未平息。而在《魔戒》之后，《霍比特人》、《冰与火之歌》、《精灵宝钻》、《哈利波特》等奇幻类作品纷纷问世，且大受中国读者的欢迎。同时，在互联网时代，从《魔戒》基础上衍生出来的其他亚文化如游戏魔兽世界（World of Warcraft）等也离不开翻译，这就对译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从这三个版本的《魔戒》来进行经验教训的总结，梳理西方奇幻文学的翻译策略，是极有必要的。

一、对原始意义的准确翻译

    在任何时候，对于翻译来说，准确而忠实是首先要达到的目标。以传统的“信、雅、达”标准而论，译林版虽然显得更加雅，可谈不上“信”（faithfulness），甚至有的时候是译者的再创作。这无疑会给读者带来不小的理解障碍。比如小说中的汤姆·邦巴迪尔带上魔戒后没有隐身，但是译者鉴于比尔博、弗罗多等戴上魔戒都会隐身，想当然地便翻译成了隐身。还有一些地方则对原文进行了省略，让读者难免一头雾水。毫无疑问，译者在翻译活动中的的主体性地位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读者也并不拒绝译者在翻译时进行有必要的阐释或二度创作，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抛弃原著。尤其是在奇幻文学中，由于小说中构建的整个庞大世界都与现实脱节，因此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让读者感到困惑。

    如果说译林版的是译者加入了过多的个人色彩的话，那么朱学恒版的则存在一些增译、错译和漏译的问题。有时同样的一段话，朱版为三百四十余字，而文景版则为四百七十余字。文景版则显然是吸取了教训，采取逐字翻译的原则，将译者个人的风格降到了最低限度。例如在《魔戒：双塔奇兵》中，由于萨鲁曼的强兽人大兵压境，罗翰国均是老弱病残，阿拉贡一行人与罗翰国的军民们不得不暂时退避到圣盔谷中，依靠地利来抵抗数倍于己的大军。圣盔谷和里面的号角堡在前面是没有出现过的，而托尔金是十分注重体系的完整性的，因此自然要对其加以介绍，人类曾经在圣盔谷创造的巨大辉煌暗示了后文中人类将再次在邪恶面前取得胜利，在抚今追昔中传递出一种厚重的时代感。其中在介绍号角堡历史时说：“Men said that in the far-off days of the glory of Gondor the sea-kings had built here this fastness with the hands of giants…as if armies long-forgotten were issuing to war from caves beneath the hills. ”对此，朱学恒版的翻译为：“……彷佛古代的战将从深谷的洞穴中苏醒而战。”而文景版的翻译则是：“……仿佛有早被遗忘的千军万马从山岭底下的无数洞穴中冲出来，杀向战场。”

    从译文中不难看出，朱版的“in the far-off days”（很久以前）和“long-forgotten”（被遗忘很久了的）漏译，失落了托尔金一向强调了历史厚度感以及沧桑感。而“号角会在后方的深谷中回绕”和“战将”表达得也不准确，都属于错译，在深谷中回绕的是号角声。Armies很明显用了复数形式，但“战将”给人的感觉却很寥落，甚至可以只有一两个人，而文景版的“千军万马”则十分准确地表达了大兵团作战的意思，而在书中的包围圣盔谷一役，确实也是大兵团的战斗。“苏醒”则属于朱版的增译，原文中并没有暗示他们之前是“沉睡”的。“issuing to war”与其翻译为“战斗”，倒不如理解为“加入战斗”更为准确，所以文景版虽然更为繁琐但表意准确，体现出了一种千军万马震地来的动感。显然，对比这两个版本，文景版的翻译更为贴切，更有气势，与后文中罗翰人们面对强敌浴血奋战的宏大场面形成了呼应。但是同时也该指出的是，从整体上来说，译林版优美流畅，却付出了不准确的代价，文景版的翻译几乎落实到了每一个单词，为此牺牲掉了一些文学性，这便是翻译中的两难问题。

二、对读者可读性的考虑

    强调译文的准确是要译者尊重所要翻译的对象，并不意味着译者的“缺席”，恰恰相反，在奇幻题材的文学作品中，考虑到读者接受起来的难度，译者必须充分调动自己的文化底蕴适应读者的可读性，为读者扫清阅读之路上的障碍。

在奇幻（fantasy）文学中，大致可以分为东方奇幻文学与西方奇幻文学，两者各有特点，共同点是都与现实世界有一定联系，都体现了对人性中美好一面的讴歌等等，而东方奇幻文学区别于西方奇幻文学的一个地方便是在于后者的体系性更强（古希腊罗马、北欧和古埃及三大体系保留完整），前者则稍嫌支离破碎。同时身兼神学家的托尔金从主观上来说就是想创作一部属于英格兰的神话作品，在这部小说中，托尔金根据自己对北欧神话的研究，创造了一个迥异于现实社会的，诡谲奇幻的中土世界，并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地理、种族甚至是语言等等都进行了细致的完善。绝大部分的读者都看过电影，很难不受到影片中的改编以及译法的影响。托尔金在创作之时，是立足于西方本位的立场的，在小说的背后有着复杂的欧洲历史文化背景，作为一名学养丰厚的学者，托尔金擅长融合、嫁接多种文化资源。例如，托尔金曾宣称《魔戒》是一部基督教作品，在小说内甘愿牺牲的甘道夫等人身上也有着《圣经》中救世主耶稣的影子，而这些对于中国读者来说是有些陌生的。因此中国读者在接受《魔戒》之时，必然要对某些概念从零开始认识。对于这些在读者心中完全是空白或者只有一点微弱印象的概念，译者在翻译时一定要加以考虑。

    例如在种族名称的翻译上，以小说中较为常见的几个为例：Hobbit、Elf、Dwarf和Halfling（Hobbit的另一种叫法）译林版分别翻译为：霍比特人、小精灵、小矮人、霍比特人/哈夫林人，而朱版的则是：哈比人、精灵、矮人、半身人。就读者目前的接受来看，除了“霍比特人”以外，朱版的翻译接受程度显然更高。译林版在着手翻译之时并没有做足功课，事实上托尔金对于整个中土世界的创作是十分严肃的，他另有作品详细地介绍了各个种族的来源，这些种族打上了托尔金本人鲜明的意识烙印，并非是从传统文学中照搬而来。以Elf而言，这是托尔金最为钟爱的种族，他们是主神的宠儿，不仅长生不死，而且无论男女都十分美貌，战斗力也很高，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精灵身材高大，小说中的盖拉德丽尔身高在两米以上。而译林版的“小精灵”显然就很容易让人想起童话故事（fairy tales）中的小型生物，尤其在《哈利·波特》中，身材矮小的多比等也被翻译成小精灵，而他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又如小矮人一词，十分容易让人联想到例如白雪公主故事中的七个善良的小矮人，但是在《魔戒》中，矮人的身高也只是比人类稍矮一点，而且他们身材壮硕，力大无比，“小”字对于矮人来说无疑有点夸张。而霍比特人则比矮人还要再矮一些，相当于正常人类身高的一半，因此朱版的“半身人”翻译是到位的，译林版的“哈夫林人”则让人不知所云。这些都可以看出译者对读者可读性的考虑。

    综上，奇幻文学的受众并不一定拥有较高的文化水平，因为作品本身的故事性就足以吸引读者，但是奇幻文学是作者完全释放想象力的产物，其世界观是独特的，需要译者进行深入的钻研，何况在一些奇幻文学中又蕴含了作者深刻的思想。《魔戒》作为一部既十分畅销，又有一定艺术性的奇幻鸿篇巨制，其翻译策略是十分值得译者推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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