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剧《牡丹亭》的爱情主题与民间文学素材的提炼

昆剧《牡丹亭》全名为《牡丹亭还魂记》，是明代剧作家汤显祖的代表作品，与《紫钗记》、《邯郸记》、《南柯记》合称“临川四梦”。汤显祖，江西临川人，是明代最有影响力的剧作家，其代表作《牡丹亭》是继《西厢记》之后艺术成就最高的一部古代爱情戏剧，同时也是浪漫主义风格的杰出作品。《牡丹亭》创作于公元1598（万历十七年），共两卷，五十五出。这部戏剧主要以柳梦梅与杜丽娘之间生死相许的爱情为基本线索，通过他们之间的爱情向我们传达出了对爱情自由的向往与追求，同时也将人们对个性解放的追求进行了淋漓尽致的描绘，进而揭示出封建制度与程朱理学的虚伪性。汤显祖一直致力于“至情”世界观的构建，他认为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至情”而《牡丹亭》就是对“至情”世界观的集中诠释，汤显祖曾经在这部戏剧的题词中写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这种“至情”已经穿越了生死之间的界限，与人们的个性解放与精神自由无影随行。《牡丹亭》的艺术成就除了表现在思想内容之外，还表现在其对语言的运用上，整部戏剧的语言浓艳华丽、纤细新巧且意境深远，这有利于人物情感的宣泄与抒情手法的表达。目前对《牡丹亭》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思想内容上，本文主要研究其爱情主题以及它对民间文学素材的提炼。

一、对爱情自由的向往

爱情是文学创作中的永恒主题，许多文学家都用自己的笔触谱写出了感人至深的爱情颂歌。《牡丹亭》中柳梦梅与杜丽娘更是将对爱情自由的向往演绎得淋漓尽致，他们用自身的行动证明对当时无理社会制度与伦理规范的反抗。

首先，二人的爱情中存在重大阻力。如果柳梦梅和杜丽娘是自由爱情的化身，那么他的父亲杜宝和私塾老师陈最良则是他们爱情阻力的化身，杜宝可以被看作是封建统治阶级的化身，而陈最良则是顽固迂腐封建教化的象征，他们对杜丽娘追求爱情的行为感到强烈的不解，他们的心中根本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因此他们也用自己的行为价值观念来要求杜丽娘，但这种观念本身就是对人自由天性的一种扭曲与抹杀。杜宝作为丽娘的父亲，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关心女儿的情感发展，国家事务在他心中才是最重要的，即使在女儿奄奄一息之际。随着官位与权利的上升，杜宝的人格与心理变的越发扭曲与异化，他为了维护自己身份地位与荣誉，不仅不承认柳梦梅的女婿身份，而且在女儿复生之后还请奏皇帝对其进行捉拿，认为丽娘是妖女的化身。杜宝宁可要一个死了贞洁的女儿，也不愿意要一个失过身的鲜活女儿。他们的阻碍虽然使得柳梦梅与杜丽娘之间的爱情充满坎坷曲折，但却更显示出这份爱情的珍贵崇高。

其次，两人的爱情跨越生死。杜丽娘与柳梦梅之间的爱情不仅至情感人，而且还跨越了生死的界限。杜丽娘本是一位温婉娴静的千金小姐，但是她的身上却蕴含着一种与自然相和谐的自由独立精神，她勇于与所处的时代环境决裂，甚至为自由的爱情献身，在对爱情寻觅中病死。杜丽娘对爱情的可贵之处不仅在于一往情深，而是对爱情的据理力争，她甚至于阎王争锋相对，并在历经重重阻碍之后为情复生，并且与柳梦梅举行了简陋的婚礼。丽娘的魅力还在于她对爱情果实的捍卫上，面对父亲对柳梦梅的打压与不善，她在金銮殿上向皇帝诉说了自己为情而死，为情而生的全过程，时而深情款款，时而慷慨陈词，最后连皇帝本人也被他们之间的爱情打动，甚至亲自为他们主婚。与丽娘相比，柳梦梅则是痴情、钟情和纯情的化身，他对丽娘一见钟情，在丽娘病死后与其鬼魂共同生活，丽娘复生之后依然对其痴心相待。正是这种生死相随的爱情才使得杜丽娘与柳梦梅成为情爱之美与理想之美的化身。

二、爱情主题的文化意义

《牡丹亭》创作于万历十七年，也就是十六世纪末，此时正处于封建社会最为黑暗的一段，此时的思想界也最为禁锢，人们的生活处于各种各样的礼教之中，《牡丹亭》的出现可谓是给黑暗的夜空划上了光辉的一道，同时也是对当时社会的一声呐喊，所以《牡丹亭》自身带有特殊的文化意义。

首先，《牡丹亭》表达了对程朱理学的反驳。程朱理学是宋明理学的主要派别之一，它由北宋的程颢、程颐兄弟开创，南宋的朱熹为集大成者，到了明代，程朱理学已经成了正统思想，也就是成为了官方的意识形态，人们的一切行为规范都要以它为标准。《牡丹亭》中呈现出的爱情观则是对处于正统地位程朱理学的一种挑战反对，进而肯定人的自由以及对爱情的追求。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发端于情切并不受到理的束缚，因而《牡丹亭》的本质是以情反理。程朱理学本身有着一套严格的规范，特别是对女性，用自身的理论要求女性“存天理，灭人欲”，因此明代女性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程朱理学用《女鉴》、《女训》、《内则》等来教化当时的妇女，并且明代设立了许多的贞洁牌坊，这无疑是对女性身心的一种摧残。《牡丹亭》的出现正是对这种理学迷雾的反拨，同时也为当时的女性带来了希望的火光并产生情感上的共鸣。

其次，《牡丹亭》表现出对个性解放的追求。汤显祖通过柳杜之间的爱情传达出了对青春、爱情的赞美与颂扬，他崇尚个性解放且反对禁欲主义。剧中的杜丽娘其实应该是一位恪守规范礼仪的大小姐，因为她一直接受正统的儒家思想教育，同时父亲、老师也对其进行了严格的管教，但就是这样的一位千金小姐尚能尊崇内心意愿，冲破思想伦理的枷锁与社会的重重阻碍，勇于追求爱情的勇气对当时或者后代的女性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激励与鼓舞。丽娘令人振聋发聩的行为显示出了她对个性自由的追求，并且这种追求已经成为了一种时代的趋势，汤显祖所处时代的商业经济日益发展，因而市民阶级不断壮大，随着经济与市民阶级的崛起，一种新兴的思潮也随之崛起，这就是对个性解放的追求，这种思潮实质上是市民阶级不断发展壮大的产物，汤显祖通过杜丽娘与柳梦梅之间的爱情向人们传达出他思想解放、个性自由的新思想，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一点，汤显祖的这种新思想并没完全脱离尊理复礼的封建藩篱，尽管如此，这部作品依然散发着熠熠的时代光辉。

三、对民间素材的提炼

《牡丹亭》是汤显祖在对民间素材提炼的基础上完成的，汤显祖自己曾经说过：“《牡丹亭》一剧‘传杜太守事者，仿佛晋武都守李仲文，广州太守冯孝将儿女事情，予稍为更而演之’”（《牡丹亭题词》）。汤显祖用自己点铁成金的圣手将原本的素材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艺术高度。

目前学术界认为明代话本《杜丽娘慕色还魂》是昆剧《牡丹亭》的蓝本，为其提供了最基本的情节结构，但汤显祖对原有的故事情节进行了艺术上的重新加工与创造，从而创作了我们今天看到的《牡丹亭》。原话本的故事框架与我们看到不同：话本中有两个太守，他们一双儿女门当户对，并在最后喜结连理，本为一个喜剧的故事框架。汤显祖却将男主人公变成了一个落魄穷酸的秀才，连上京赶考的路费都需要别人资助，这样就形成了社会身份地位的差异，原话本中双方的社会地位相等，因而儿女之间的婚事并没有什么大的阻碍，但《牡丹亭》中柳梦梅的身份要想得到杜宝的承认简直比登天还难。原话本中的矛盾冲并不是很明显，为了加强情节的冲突矛盾，汤显祖还增加了陈最良、花神、判官等一系列原话本中没有的角色，从而完成对冲突双方的构建。正是因为汤显祖的艺术创造，才使得这部戏剧具有了强烈的反封建、追求个性解放的艺术感染力与审美价值。

《牡丹亭》的渊源除了来自明话本之外，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宋代学者洪迈《夷坚志》中记载的故事和流传在江西大余的民间传说才是《牡丹亭》最早的剧本源头。研究者认为江西大余之地很早就流传着关于女鬼恋人的传说故事，而且都是官家千金小姐与秀才之间的爱情故事。除此之外，在洪迈的《夷坚志》记载了一个于此相类似的故事，谢俊原本是南安太守解元的孙子，他在无意间却遇到了前抗金领邵宏渊女儿鬼魂，并产生了一段传奇故事，在《夷坚志.支甲》还记载了一则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为当时南安张太守的女儿，但死后却在嘉祐寺变成了厉鬼，并且迷惑了解潜的孙子。我们看到这两个故事之间具有惊人的相似性。话本《杜丽娘慕色还魂》是在洪迈《夷坚志》二、三百年出现的，所以它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这些原本的民间故事与传说。

综上，《牡丹亭》向我们谱写了一首至真、真情的爱情颂歌，是我国戏剧史上令人痴醉却无法超越的经典爱情曲目，并且它与《西厢记》、《长生殿》、《桃花扇》一起构成了我国古典四大戏剧。《牡丹亭》还蕴含着浪漫主义的忧伤、追求、情爱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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