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与色,关于两个女人的爱情——从女性主义角度分析电影《阿黛尔的生活》

    本文从女性主义角度分析整部电影，主要结合故事文本、镜头、女性形象、社会文化背景、符号学意象、性别阶级、身份认同等方面探讨其复杂内涵。通过女性的食欲与性欲、女同性恋题材下的社会议题两大方面来展开对影片的解读。

一、女性的食欲与性欲

    古人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是说人的生命离不开两件大事：一个是生活，一个是性。在这部电影中，导演完美又巧妙地把饮食与性结合在一起，并且生动地刻画了女主角阿黛尔这个角色的性格和心理特征，把女性的食欲与性欲表现得自然真实。

    看过影片的人一定对阿黛尔这个人物形象记忆深刻，尤其是她的表情及脸部特征——饱满圆润，永远微张的嘴唇，头发蓬乱，吃相肆意。从她吃面条、与男同学吃饼、与艾玛吃肉吃牡蛎等时候的脸部特写镜头，都可以看到阿黛尔满嘴油腻残渣、不停嚼动的嘴，而且不时舔指头，边吃边说话，这使人不自觉勾起了食欲甚至对欲望本能的联想。

    在聚焦于阿黛尔进食的脸部镜头过后，又多次切换到她睡觉时的脸部特写，尤其是她的嘴，总是微张并翘着，松弛随意。另外，在她与男同学分手后躺在床上边哭边吃东西，这种非常贴近生活的人物形象展现着阿黛尔率性可爱的一面。永远微张的翘嘴和充满期待又显呆滞的眼神，似乎可以感受到阿黛尔呼之欲出的青春期欲望正在等待一个发泄机会。果然，自从在街上遇到艾玛以后，阿黛尔的爱欲被勾起并一发不可收，当天晚上她就梦见与艾玛做爱，这样的性欲和食欲一样在阿黛尔心中滋长着。

    食欲与性欲的表达总是相似的，都是感官体验和生理本能。对吃的欲望可以看作是本能欲望的享受和释放，影片里的食欲象征着性欲，肆无忌惮又充满诱惑。影片中，阿黛尔做面条给艾玛的朋友们吃，每个人的面子和形象都因美食而无暇顾及，吃美食正如做爱一样，每个人都无法抗拒，享受着这种释放本能带来的轻松愉悦。再如，阿黛尔在艾玛家第一次吃牡蛎，学着艾玛吃法，她开始喜欢尝试这种新鲜的美味。实际上在符号学里，牡蛎可以看作女性的生殖器官，阿黛尔因为艾玛的指引，慢慢享受并疯狂迷恋与艾玛的做爱。

    影片对女人的食欲和性欲都大胆地予以表现。片中大量镜头都是近景特写阿黛尔的脸，她的嘴性感微张，酣畅淋漓的吃相似乎蕴含着性暗示，表达着食欲的同时更是暗示着性欲的渴望。阿黛尔和艾玛做爱的场景有三个，第一次的镜头长达七分钟左右，赤身裸体，酣畅淋漓，镜头毫不遮掩地展示全过程，一般观众都会惊讶或者无法接受这样特别的、直露的、令人惊奇的性爱描写，这挑战着观众的观影体验，但也满足了一部分女同性恋观众的期待。影片在这一点上也确实备受争议。

    片中强调女性对性的主动性，符合女性主义观念中女性的形象。阿黛尔就是个性欲旺盛的女孩，她对艾玛强烈的做爱欲望、在艾玛因繁忙无暇顾及后通过与男同事亲热暧昧来发泄性欲望、与男同事分手后与艾玛在咖啡馆的相遇又让她迫使艾玛与自己大胆地亲热。

    女性主义对身体议题的深入讨论为女同性恋群体的发展带来深远影响，身体表达更是成为女性话语权考察的重要维度。影片大量表现了女性开放的身体表达，除了女性裸体做爱之外，还展现女人裸体雕塑绘画。有一个场景是阿黛尔在艾玛面前裸体躺着做艾玛的绘画模特。在这里，不同于传统电影，女性成了女性的欣赏者和美丽的散播者，女性间相互认同相互欣赏，女性代替男性成为女性艺术品的制造者和消费者。如果说在男性电影中女性被动地成为激起欲望的象征物，那么在这里，她们自己主动地成为激起欲望的象征物并且丢掉男性的存在，由女性之间来完成欲望的表达。 

二、女同性恋题材下的社会议题

    接下来将通过女性主义观点下女同性恋题材的思考，探讨包括男权社会、社会政治文化现状、社会阶级与身份认同三个方面问题。

1.男性形象与父权机制

    影片中，艾玛与阿黛尔在和朋友们聚餐，一位男性朋友与阿黛尔讨论男女做爱的不同，问她女人之间是否更温柔等话题，这里男性成了被拒之门外的偷窥者，他们好奇女人之间的秘密。而且他认为，如果可以选择做男性或做女性，自己宁愿做女性，因为女性是所有快乐的源泉，男性的快乐都源于女性。这里，女性的作用被放大，女性不会成为男性阉割的恐惧对象，而是成为男性想变成的对象。但同时值得注意，我们看到女性被物化，是男性所追求的快感来源，男性夸赞女性，目的是让女性更加表现自己的美丽从而使男人快乐。

    影片对几个男性形象的描写都是比较轻描淡写的，他们是可怜的单恋者、被甩的人、等待接受的追求者，都是艾玛的代替品，需要时拿来，不要时便可拒绝。

    首先是阿黛尔的男同学，阿黛尔说服了他接受自己所喜欢的书，而自己不去接受男同学喜欢的重金属音乐，约会之后却又会想着艾玛自慰。与男同学做爱之后，阿黛尔便生病气色差。有一个镜头就是阿黛尔提出分手，男同学悲伤离开，我们看到阿黛尔是面对着他盘腿坐在椅子上，这样的坐姿轻松随意，不应是提分手的状态。但是当她和艾玛约会确定关系之后，阿黛尔又容光焕发，小鸟依人般依恋着艾玛，接受曾经讨厌的牡蛎，接受并包容不同的爱好。

    其次是幼儿园男同事，艾玛与丽莎做项目疏远了阿黛尔，她便与追自己的男同事跳舞亲吻，把受到压抑的、本该和艾玛倾泻的欲望发泄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最后就是在影片结尾，画展上的男性朋友明显爱上了阿黛尔，此时艾玛有了新欢，他知道自己有机会，当发现阿黛尔不辞而别时他追了出去，但没有追到她。

    从这几个男性角色的刻画中，可以看到阿黛尔一直占有主动权和选择权，她可以不要这个男友要另一个男友，甚至可以不要男性要女性做对象，可以掩饰同性取向玩弄任何一个男性，男性也甘愿成为艾玛的代替品。在感情方面，男性是无能为力的、无法掌握主动权、无法战胜女性地位的。

    另外，从父权机制层面上说，影片故意隐藏了男性作为父亲的位置，如艾玛的朋友聚会上，前女友丽莎怀着孕，阿黛尔询问孩子父亲并认错人，丽莎没说而艾玛也没提及，观众不知道父亲是谁。并且在片尾可以看到，艾玛和丽莎在一起共同抚养两个孩子做同一个事业，两人过着幸福的生活。可以看出，在这里，父亲角色被女性取代了，没有男性同样可以组建快乐的家庭——挑战着父权机制。

    接着，影片在两次家庭聚餐中也表达着不同的父权机制。在艾玛家，艾玛父母认可艾玛是同性恋，并称赞阿黛尔，与她讨论工作的事，虽然与艾玛意见不同，但却认同每个人的自我追求。而在阿黛尔家，阿黛尔父母保守、普通，艾玛和阿黛尔对他们隐瞒了恋人关系，阿黛尔的父亲认为艾玛要像阿黛尔一样找个安稳的工作，而不是搞艺术，最好能嫁个会赚钱的老公。

    这里展示着开明和保守的两个家庭，而现实中更多的家庭是趋于后者的，这是传统的父权社会给人的观念，并长期引导着女性要以“有安稳的工作嫁个有钱老公”作为幸福的标准。影片这样的安排让观众对于父权社会有更多的思考和解读。

    影片还有一个场景，就是在艾玛朋友的聚会上，阿黛尔与男性朋友跳舞，背后大屏幕放着经典爱情黑白片。而阿黛尔心不在焉跳着，不时地望向在一旁与丽莎聊天说笑的艾玛。镜头几次在屏幕和阿黛尔之间虚实对焦，屏幕上一对男女跳舞，屏幕下心系艾玛的阿黛尔勉强地跳着。通过镜头对比转换，可以理解为同性恋对传统异性恋文化的一种不适应，以及对父权社会的矛盾复杂感情。

    总的来说，影片脱离并自觉地摒弃男性的作用，将男性角色置于边缘，颠倒男性主导模式。同时展现女性脱离父权统治的行动，表现女性内在主体意识的增强。

2.反映的社会政治文化背景

    影片在侧面还表现了当下社会政治文化背景，反映了当下青年人的状态和思想观念。例如，阿黛尔和同学参加示威游行，唱着示威歌曲要求政府拨款教育等。接着就是阿黛尔与艾玛一同参加同性恋示威游行。这些场景都能反映当下社会状态以及时代的要求，展现青年人追求自由、维护自身权利的独立精神。

3.阶级与身份认同

    在传统父权社会里，女性主要是做普通安稳的工作，甚至做全职主妇，而男人赚钱养家做大事业，似乎男人身份地位理应比女人高，女人天生从属于男人。而在影片中，艾玛与阿黛尔在不同的工作领域接触着不同的阶级，却由此引发了两人矛盾，反映出同性恋的阶级身份与父权社会异性恋规则之间产生冲突和不适。

    艾玛出柜，阿黛尔却对外隐藏自己同性恋身份。艾玛作为女性，但是有男性的事业心和独立的姿态，勇于追求自己热爱的艺术事业。而阿黛尔比较保守，只希望安稳地做个幼儿园老师，和爱人在一起就足够了。两人话题观念渐渐不一致，艾玛接触上流社会、做着高风险的工作，而阿黛尔做着普通的老师，她们之间的圈子差别极大，而工作决定身份和阶级，两人的隔阂与矛盾开始产生。

    事实上，阿黛尔觉得自己在阶级、身份上远不及丽莎与艾玛的契合，丽莎和艾玛都是绘画出身，都熟悉画作门道，有相同的话题和爱好，相同的事业追求。并且她怀着孕，将会有自己的孩子，能和艾玛组建家庭，这与阿黛尔想有自己的孩子却因同性恋身份冲突的理想相差太远。阿黛尔不能和艾玛同属一个圈子、一个阶级去追求相同的目标，两人也不可能再复合，在阶级和身份认同方面，阿黛尔彻底地输给了丽莎。

    总之，当代女同电影越来越关注的是建构在日常社会生活框架下的故事文本，这与社会的进步发展、思想观念的开放程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本片以近距离取景、手持镜头等更加接近人物的方式，缩小故事范围，简化人物关系，使观众自然而然摈弃旁观者或是异性恋的立场，去近距离观看人物，进入人物的内心去感受她们的日常生活，体会她们的喜怒哀乐。也使得电影抛开男女性别之间的争议和权力关系，用一种日常化叙事的姿态关注女性之间的生活和情感。虽然两人最终没有在一起，但这仅是一个失恋的结局而已，只是关于爱与背叛、生活与梦想，与性别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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