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林下的孤独与虚无——读坂口安吾的小说《盛开的樱花林下》

   樱花是日本国的国花，每年的阳春季节，樱花盛开，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都会带着一番期待走进这个岛国，用寻找乐趣的心态去体现每年一度的赏花盛景。以樱花而自豪的日本人，更是将这个季节看做是一次展露岛国魅力的机会，各种活动层出不穷，人们沉浸在樱花带来的自豪与快乐之中。但是，如此美好的樱花世界却在日本作家坂口安吾的小说中,遭到了彻底的颠覆。1947年坂口安吾的小说《盛开的樱花林下》正式发表，在小说里，作家的思维是极具挑战性的，他为对樱花充满自豪和骄傲的日本人浇了一头冷水，小说第一次大胆地指出了“樱花盛开的美景, 只不过是印入人们眼中的一个假象罢了。”一望无际的，春色烂漫的樱花林,弥漫的是恐怖的气息!在充满沉默的语言中，作家为我们描述了一个令人厌恶的景象：众多享受奢侈生活的人，他们聚集在看似美丽的樱花树下, 上演着放浪形骸的醉态，用似而非的语言释放着内心的狂想，这是日本江户时代之后的社会情状。作家用文学的笔法，艺术地阐述了自己对日本社会的虚妄状态。

一、现实中的樱花与小说中樱花寓意

    樱花是深受日本人喜爱的一种植物,现实中的樱花在国民的心中只是用于观赏, 当樱花逐渐在人们心中占据一定地位的时候，统治者便将赋予樱花以日本民族的国民性象征。尤其是明治维新以后, 为了更好的将国民的思想和精神统一到国家的统治之下，于是，美丽的樱花被人为地与国家制度建设进行了十分巧妙的结合，具有了很大的象征意义。如今，日本有很多地区被列为赏樱胜地，这些景观胜地的建立，标志着日本近代化国家建设的起步和兴盛。另外, 属于自然的樱花在盛开后转瞬间落英般飘落，更是成为了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美，这种美好的结束恰恰被崇尚武士道精神的人们看作是一个壮烈的牺牲精神，这就使樱花成为了激励日本国民为国赴死的一个驱动。从这个意义上讲，樱花被赋予了天皇制的庞大的意识形态。因此, 1945年，经过了长期对外战争遭致失败之后, 具有象征意义的樱花在人们的责难声中继而遭到了大面积的毁坏。所以, 关于坂口安吾的小说中的“樱花”隐含的寓意，我们有必要结合当时日本国家的社会背景去加以分析。由此，我们也可以得出则样的结论，那繁花似锦，如云霞般锦簇的樱花在岛国上明丽绽放,尽管很美，但是它并不代表着“传统”和“自然”, 而是体现出了统治者用心营造出来的人工景观。这也正是作家坂口安吾在洞悉了“樱花神话”的虚幻之后, 对樱花的象征意义做出了一次彻底的颠覆性构建。

   坂口安吾小说《盛开的樱花林下》所描述的铃鹿岭的樱花林, 实际是作家自己虚构出来的一个具有寓意性的空间, 其不是自然生态的实际存在，只是被赋予了独特的象征性的含义。尽管这里盛开着无尽的樱花，也为人们提供出列赏心悦目的景象，但是其已经无法, 使人获得审美愉悦, 而是告诉人们这是一个充满了不可知性和非理性的神秘与混沌之场。小说所表达的生命意义的背后虽有自然生命的存在之美, 但其给人内心深处感受到的却是具有着某种隐藏着恐惧、冰冷和狰狞意味。面对这样一种巫术性的空间,人们接收到的只能是深度不安的讯息, 如果不选择从樱花林下逃离,那也就只有走向自身的疯狂。这部具有隐喻意义的小说反复出现了盛开的樱花林下的景观,尤其是在正面的描绘上作者并没有做出更多的点缀和渲染。阅读到这些关键部分时，或许我们的读者会感觉到不知所云，那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在作者的创作意识里，樱花之景根本不是一道外在的风景线,其实是内在精神世界的灵魂之景。樱花的从中本没有一丝风吹过, 但是人们的耳边却能听到呜呜的风声，唯独自己脚步声,像扑簌簌飘落的花瓣一样在纷纷飘落, 在樱花林中许多的灵魂在迅速散去。小说用这样的语言进行描绘,显然是在用一种意识营造一个恐怖的世界，这也是主人公感受世界后的景象。因此，我们会认为, 美丽的樱花林下的一切“秘密”缔造者和揭示者只能是小说的主人公自己。

二、迷醉带来的失落和新奇改变着原有的秩序

    在小说中，作家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强取豪夺、杀人如麻的山贼形象,这个形象只是代表了尚未成熟的人， 他的灵魂世界完全是一年空白，他虚度光阴,对生活中的事物，包括樱花的美丽均视而不见，在遇到女主人公之前, 他的生命意识是没有灵魂的。与女主人公的相遇，也就决定了山贼的未来。女主人公的貌若天仙, 令长期以夺物为目的的山贼被女人的美貌所迷醉。当女人顺从了山贼对自己的占有之后, 便提出了“你必须背着我回到你的家里”的意见。山贼也乖乖就范，从此，一向以占有别人为目的山贼，却变成了一个被女人征服的人。在背着这个女人的行进中，山贼闻到了一缕不同于自己先前7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于是他的心中就出现了许多的想象，他想到了城市，想到了城市大街，想到了城市的女人，这种由空白到具有了想象的改变，完全是因为自己抢占回来的这个女人。当山贼把女人背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向来没有任何想法的他却感到从来没有的新鲜感，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新到的外来者成为了打破自己一直盘踞的小团体的和谐，冲突随之而来，新来的女人命令他杀掉了他先前的6个妻子,从此这个由第八个女人为中心的家庭得到了确立。在这里，我们可以认为，山贼的野性被这个女人的美丽所征服。就人物的象征性而言, 这个被抢来的女人无疑就是盛开的樱花林的代言与化身。这个女人就昭示着文明的演进所积淀出的现代性的一面。我们可以将其归结为传统与现代、蛮荒与文明的矛盾关系与冲突。也就是说，当心的文明充斥到荒蛮的世界中时，原本的秩序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冲击和挑战, 一向只懂得掠夺财物和杀人的山贼从此也就感受到了新的气息的涌动，在不自觉中，他被这种新的生活所引导。女人所带来的一切是那么的生气，充满了诱人的魅力，由此，在女人的不断驯化下，山贼的性情也在发生着改变，此后，女人怂恿山贼移居到了京城,女人从荒蛮的世界回归到原来的生活环境。从此，女人依靠山贼的能力去实现着自己的欲望，她需要人头，山贼就去给他弄来人头，在这里女人就成为主宰生命的主人，她用自己的欲望营造着属于自己的世界，这里，作家用女人的改变揭示着王权统治的京城的政治与意识形态上的性格,她那无休止的虐恋式亢奋,反映出了人的高度社会化观念与欲望的不断膨胀，此时的山贼并不是这个世界中的一个被认可者。他只是作为了一个能够满足女人欲望和想象工具。他在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扮演着一个用刀剑获取人头的角色, 他存在意义也仅仅就是手里的那一把刀。于是,山贼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但是，山贼是无法离开这个女人的，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命令、被支配的生活习惯他已经无法再回到他的初始状态了。但是，山贼时常会想到自己的过去，想到这个女人的可恶之处。终于, 在一次外出之际，山贼在樱花树下杀死了这个令自己窒息的女人。他杀死了女人之后,开始有勇气正视自己,也不需要在生存之场中出现逃避。但是，在樱花树下，山贼是孤独的，从此也真正体会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三、孤独和虚无赋予小说更多的美学思考

    作家坂口安吾在他的文学评论著作《文学的故乡》中,阐明了自己的文学观。他认为：绝对的孤独和不可挽救的生存现实, 才是文学乃至人类自身的“故乡”。这个说法在小说的结尾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小说在最后场景中为我们营造出了一个十分回味的画面；山贼杀死了女人，自己也在孤独的世界里接受者死亡的命运，此时他看到樱花纷纷飘落，落在了女人的身上，山贼想抚去飘落在女人脸上的花瓣, 随着手的触摸，女人的躯体便慢慢融化般地消失在樱花的落英之中, 当他试图用手拨开落花时, 他的手和身体也随即在落花中消失,唯有漫天飘舞的落花和萦绕在四周的冷寂的虚空。小说的结尾寓意深刻而富有内涵，作家的创作思想也蕴含其中，让我们感到作家的美学精神和对社会的深入审视。小说《盛开的樱花林下》的结尾无疑正是暗示了一个虚无世界的结束，同时一个伫立于世界边缘的一个新世界的诞生。

    总之，作家坂口安吾创作的小说《盛开的樱花林下》极具隐喻性，他用一个近乎于虚构的樱花世界反映着自己独立的生命意识。小说对社会的审视，对生命的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现实小说的意义。能够在小说中体会作家的思想和精神实在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作家所给予我们的是孤独和虚无意识中的鲜活的生态。从虚无中感受生命的演进，在孤独中体味人生的未来，是作家给与我们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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