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大兵瑞恩》的人性之光-艺术论文

　正如导演斯皮尔伯格所言：凡是美国大兵都是爱国的；凡是战争都需要反思的；凡是残酷都体现战争个体的无辜。

　　本片再次深挖了战争与人性的冲突，战争中人物之间甚至敌我之间的关系，战争对人的摧残以及人们对和平的向往和追求。

　　本文试着从人物形象塑造和时而夹杂的美国式的幽默两方面阐释影片所揭示的人性光辉。从战争狰狞可怖、血腥残酷的阴霾里，从沉重、窒息、悲凉的气氛里，揭示出影片所呈现给我们的：战争中的人们可亲可爱可怜可惜乃至可憎可恶的复杂人性，以审美的眼光，去审视人们虽深陷战争桎梏，却一样散发着的感人至深的人情人性之美。

　　细节刻画，塑造出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反映出人性深处闪光复杂的一面导演着重刻画了战争中人的关系和人性的表现，人性在战争中受到考验。战争无情，被卷入战争的人们却是有血有肉，他们有渴望、有爱、有怜悯和同情、有愤恨、有厌倦，有种种复杂的情感和思想。

　　战争并没有把人变成冷血的杀手，面对敌人，他们有犹豫和同情；面对战友，他们有男儿的眼泪；面对家人，他们有不舍、有刻骨的思念和愧疚；他们没有被塑造成无畏高大的英雄，面对敌人，他们也有战栗和不忍；面对死亡，他们也有恐惧和不甘；他们抱怨、发牢骚、暴躁甚至违抗命令，但这才是不加修饰的战士，这才是符合人性的真实。这里没有美国大片中对个人英雄的弘扬和夸张，也没有豪气冲天、义勇双全的斗士，有的是普通的将士，普通人的情感和想法。唯有这些，使整部影片充满撼动人心直抵观众心灵深处的情感力量。

　　随着寻找瑞恩的情节一波三折，影片为观众塑造了个性鲜明的将士形象：上尉米勒指挥若定、果敢智慧、英勇无畏，却很想家想妻子；中士霍瓦斯是米勒上尉的左右手，憨厚亲和、爱兵如子；下士厄本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实战的书呆子，善良、怯懦，动不动就吓得躲起来甚至尿裤子；军医韦德极富同情心和责任心，因想念妈妈而倍感自责，英勇无畏但死亡来临却也会害怕；其他四人都是列兵，口若悬河的莱宾是米勒上尉的眼中刺，这个机智聪明的纽约客毫不掩饰对此项行动的愤慨和质疑；卡帕佐也有一张闲不住的嘴；利施很有正义感，他为纳粹对犹太人的所作所为义愤填膺；杰克逊来自南方，冷峻的脸上有双深邃机警的眼睛，充满杀气，却是个虔诚的教徒，扣动扳机前总是默念“上帝赐予人力量”。

　　汤姆·汉克斯扮演的上尉是最有人格魅力的男儿形象，他指挥战斗时的沉着和决绝，他面对战友争执时的理性和睿智，他对拯救瑞恩行动的犹疑和人性化的理解，他深邃的双眼、时时犯病抖动不停的右手，都留给观众极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对回家的渴望，对妻子的思念，对战俘的处置，对战友逝去的痛惜与自责，对厄本和瑞恩的呵护，都感人至深。他是一个英雄，却钢骨柔情，血肉丰满，尽显人性之光。可以说，米勒上尉有情有义，是一名普通的、却具有高尚品质的战士，这是人们所追求的那种理想的艺术形象。但米勒上尉绝非约翰·韦恩式的英雄简单的翻版，他为自己是种种屠杀行动的指挥者而绝望，他恨战争发迹了他，他的一只手有时会莫名其妙的颤抖，导演这一巧妙安排，展现了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暗示着战争给人造成的巨大精神压力。

　　在教堂住宿时，上尉与中士共同回忆起逝去的战友维驰奥,“每当一位兄弟死去，就要告诉自己，这样能拯救三、四个或十条人命，甚至是一百人”，其中有一种对战友逝去的愧疚和自责。对拯救瑞恩，上尉也有质疑：“这个瑞恩最好值得我去救，他回家后最好能行医救人或发明长寿灯泡什么的。”“我想十个瑞恩，也抵不了一个卡帕佐和维驰奥”。这是真情流露，也是符合人性的告白。

　　在寻找瑞恩的路上，时时遭逢敌人，为了完成任务，避免伤亡，莱宾、梅利西都不同意与敌人正面冲突。但上尉顾全大局，“绕路能完成任务，这可不是我们的任务”，“任由其他部队中伏”那也不行，“我们要打胜仗”。赢得战争才是终极目的，消灭敌人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这就是上尉的眼光、胸怀和水准。

　　最后一场守桥战斗，他机智果敢，弹药有限，却想出好多对付敌人的办法；他时时关注瑞恩，危险时刻，把他拖到战壕里，保住瑞恩；最终，他英勇牺牲，目光依然镇定安详，依然没有忘记最初的使命，让瑞恩回家，“别辜负，别辜负大家。”这是他对瑞恩说的最后一句话。

　　军医韦德是个责任心强的年轻士兵，长着一副白净孱弱的面孔。在夜里，和战友一同回忆起妈妈，满眼泪花，充满自责和懊悔。因为假装睡觉，没有珍惜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光而自责。在大家都不愿意截击敌人时，主动接受任务，被子弹击中。他先是指挥大家对他施救，得知自己被击中肝脏后，他本能地感到害怕，对死亡的恐惧在他脸上尽显无遗。临终前，他痛苦地叫着“妈”“妈”“我想回家”“妈”。刻骨依恋妈妈的大男孩，就这样去了，留给战友和观众的是无尽的遗憾和悲伤。

　　厄本没有实战经历，也只在训练场打过枪，是个生涩懦弱、愣愣怔怔的小翻译。他稚气，当大家都对拯救瑞恩表示怀疑时，他却说“不问原因，只求为国牺牲”；而当别人冲击厮杀时，他却躲在一头牛身后，老远用望远镜观看“别人的”战斗。在守桥战斗中，第一次送子弹，竟送错了，慌里慌张，有些滑稽。最不堪的，他竟然很不争气地两腿战栗着，瘫软在楼梯上，结果因为他没有及时相救，使得敌人把尖刀插入战友的胸膛，他只有哭泣的份儿。

　　对待战俘，厄本与众不同。与战俘聊天，给战俘点火抽烟，几乎和战俘成了好朋友，好像忘记了战友刚刚去世的仇恨，也忘记了这是战场，并为战俘求情。在废墟瓦砾间，他听着音乐，给大家翻译歌词，眼里流露出的纯真和向往，让人痛惜。他像个无辜的孩子，被卷入战争，显得手足无措、愣头愣脑。他的善良匪夷所思，他的懦弱让人着急。还不错，最后，当他再次看到守桥战斗中的那个德国战俘时，他不再手软，决绝地开了枪，射出一颗仇恨的正义的子弹。对厄本的形象塑造，也极其真实、人性化。

　　此外，长着一副桀骜不驯面孔的狙击手杰克逊，目光冷峻，棱角鲜明，理性镇定，每次射击，都要祈求上帝赐予他力量。在塔顶为了掩护战友连发八枪后,被地上的装甲车一炮轰得粉身碎骨,就在敌人开炮前,他还大声向身边的战友喊“趴下”。

　　本片值得称道的是，有几个镜头是表现德国兵的。

　　其一，是卡帕佐被德国狙击手击中，倒在血泊中，大雨如注，他从衣兜里拿出信，要求战友将他抄下来寄给父亲。这时，德国狙击手已经瞄准了他，准备射击，但可能是看见他手中的家信，动了恻隐之心，枪口移位，正犹疑间，却被杰克逊击中了脑门。

　　其二，是卡帕佐牺牲后，一个木桩把一面墙击倒，暴露了一屋子的德兵。双方相持，都在叽里哇啦叫喊着：要求对方投降，放下武器。结果美兵果断开枪，占得先机。在对峙的一刹那，德兵脸上、眼神里露出的巨大恐惧，也表现得极为真实震撼。

　　其三，对德国战俘的刻画，饶有趣味。大家因为韦德去世，非常愤恨，要求战俘先替韦德掘坟，结果他为免一死，主动和厄本攀谈。当大家呼啦啦围上来，把他从墓坑里拽出来时，他极度恐慌，一下子跳到坑里，声称自己的活还没有干完，继续挖土，嘴里喋喋不休念叨着：“我喜欢美国人”，“求求你，我喜欢美国人，美国什么都好，美国什么都有，贝蒂小姐，好性感，贝蒂嘉宝，腿很美”。说话急促、紧张，然后竟然唱起歌，以缓解他对死亡的恐惧。然后大骂“去你的希特勒，去你的希特勒”，使得观众不免也对他生出同情之心。他被上尉释放，却最终还是参与了斗争。当他在守桥之战中，刚杀了美兵，从楼上下来，遇到厄本，可能是顾念厄本曾经替他说情，没有杀厄本，最后反而被厄本杀掉。

　　以上对几位德兵的细节刻画，能从对手的角度，反映出战争中的人性亦恶亦善矛盾的两面，也是绝少的匠心独运，颇耐人寻味。

　　美国式的幽默，使影片增加了轻松俏皮的意味，也使情节叙述张弛有度在登陆奥马哈海滩时，上尉与战士在枪林弹雨中的对白：“若你妈看见你这样，会很担心的”，“我还以为你就是我妈呢”。

　　在寻找瑞恩的途中，经过一个村庄，士兵对正在广播的友善的政战官的讽刺：“自由神像完蛋了，想扰乱我们的军心”，“笨蛋，你爹的包皮被割断了”。

　　厄本第一次遭遇对战，吓得贴住同伴，中士吩咐大家保护他，“中士，我会像内裤一样粘住他。”这时，有人自嘲，“我的足踝很痛，战争没结束就要坐轮椅，老天，就跟老妇一样”。

　　再次寻找瑞恩的傍晚，要在废墟的小镇住宿，士兵们忍不住打趣：“这镇上有三星级的饭店吗？”“干净的床单、枕头和客房服务？”

　　军医韦德在抢救飞行员时，“莱宾，闻闻他的腿，像不像臭乳酪？”

　　利施面对德国战俘，颇有挑衅意味地说：“我是犹太人”，因为他同情犹太人的遭遇。

　　在已成为废墟的大楼里，传来歌手的音乐，这些在战场上厮杀的男儿，流露出少有的柔情和向往，“厄本，老实说，你使我兴奋莫名。”莱宾想起了瑞雪太太，并带点恶作剧式地讲述起临行前的事情。“她看出我的小弟，像自由神像般又大又硬”，“于是，她叫我冷静”，并告诉我：“在战场上，如果难过害怕，就闭眼想想它们（瑞雪太太的巨乳）”大家凝神倾听，战争间隙，依然止不住对柔情往事，心向往之。

　　瑞恩讲起他们兄弟几个合伙去搅扰了大哥和女孩的幽会，“女孩头被衬衫蒙着，想避开，结果撞墙晕倒，大哥丹尼一手拉着女友的腿，一手拿铲子追赶肖恩。”回忆到有趣的地方，忍不住要乐，但紧接着就是更深的悲痛和绝望。

　　即便是死亡，也可以用来开涮，中士霍瓦斯受伤，却告诉上尉：“我只是被风吹倒了。”死时居然还不忘幽上一默：“我刚把肚子里的气儿放了”。

　　这些自嘲或嘲人的幽默，既符合美国人的民族性格，也符合剧中人物的个性和特定情绪的宣泄表达，他们需要借此来放松自己、化解沉重、驱赶恐惧、发泄愤怒、鼓励战友。这些幽默的人物对白，给紧张的剧情带来暂时的松弛和解脱，使剧情张弛有度，叙述有了色彩和张力，从而避免了一味描写战争的无趣、单调和沉闷，人物也因此更加鲜活、生动。

　　这种辛酸的幽默剧情，不得不促使观众反思战争。

　　这些士兵，他们有普通人的生活和情感，是战争把他们纠结到一起，是战争剥夺、搁浅了他们最普通的欲求，甚至为这场混账战争，还要付出青春和生命。

　　战争足以摧毁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