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理论内涵与推进机制

当前，攀升产业“高地”的全球竞争日趋激烈、发达经济体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加 剧，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增大；与此同时，国内传统低成本比较优势逐步丧失，经济运行两难、 多难问题增多，政策选择难度加大，经济增长新动能培育任重道远。在此背景下，我国对外贸易面临的发展约束逐渐增多， 以往以“增量”为导向的发展模式显然难以为继。因此， 中 共中央、国务院提出了要扎实推进“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战略任务，优化贸易结构、提升贸 易效益、增强贸易实力。以“提质”为导向的中国对外贸易新的发展路径，既是各种新变化 和新挑战倒逼的转型和升级，同时也是中国经济进行深层次改革、提升全球治理能力和国际话语权的必然选择。

一、推动我国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时代背景

（一）内部能力基础演化升级： 驱动力转换

20 世纪 90 年代以来，凭借劳动力红利以及环境、土地等资源优势，通过承接国外产业 转移、嵌入全球价值链的模式，我国对外贸易获得了快速增长。从1998-2011 年间，我国的 对外贸易基本维持在两位数以上的增速。从2012年以来，对外贸易转入低速增长的阶段，年 均增长速度为仅为3.6%[1] 。对外贸易增速的调整既是国际经济环境低迷的表现，同时也是我 国对外贸易发展模式既有顽疾的必然结果：伴随着我国环境、资源过度消耗，要素边际生产力衰减，承载能力已趋于临界，无力支撑粗放式的发展模式；与此同时，劳动力成本的上升，使得驱动我国外向经济高速发展的人口红利逐步消失，产业承接能力逐步减弱。因此，对外贸易的持续健康发展必然要求转换发展模式、变革发展动力。通过人才红利、技术创新、制度改革等途径提升对外贸易发展的能力基础，从而支撑对外贸易向高质量、高级化演进 。

（二）外部竞争环境倒逼转型： 竞争力升级

我国对外贸易的繁荣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全球经济的稳定发展，特别是来自于发达经济体的强劲需求，为我国外向型经济发展模式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然而，近年来全球经济需求减弱、增长乏力，持续陷入低迷状态， 尚未探寻到新的经济增长动力，叠加“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围内的非同步、大规模扩散，使得世界经济陷入深度衰退，传统借助国际市场“以量取胜”的发展模式难以为继（戴翔，宋婕，2018）。与此同时，新一轮技术革命和产业革命正露出端倪，各国争夺经济制高点的竞争日趋激烈。以数字化、信息化为代表的新一轮技术革命孕育着新的产业革命浪潮，发达国家纷纷推出“再工业化”战略，加速制造业回流，重塑制造业竞争新优势、新动能，力争占取产业“高地”，主导全球产业布局[2]。

二、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理论内涵

（一）对“对外贸易发展质量”的再理解

依照“质量”的本源涵义，所谓“对外贸易的发展质量”，就是“对外贸易发展的优劣程 度”。从主观层面或相对层面来看，对外贸易的“优劣程度”界定主要包括贸易增长观、贸 易结构观、贸易绩效观，强调效益最大化的价值判断；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新的经济发展观则对外贸发展“优劣程度”的评价进行了拓展，将可持续发展、绿色发展、人的发展作为重 要的评价维度，突出贸易的内在本质与目的，强调本真性价值（金碚，2018）。从客观层面或绝对层面来看，“对外贸易发展优劣程度”的衡量不应仅仅停留在增长速度、贸易绩效等静态的、显性的、表征性的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指标判断的基础之上，而且更应该着眼于系统优化和创新引领，从动态过程中考察对外贸易发展的后果和前景，突出贸易持续创造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动态能力，强调对外贸易的竞争力和活力，这也与当前的新发展观相符合。

（二）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内涵与特质

1.发展格局：平衡、优化

长期以来，对外贸易是我国更好地利用国内外“两个市场、两种资源”、驱动经济发展 的重要力量。然而，面临人口红利、环境红利的逐步衰减以及全球经济低迷、贸易空间不断 递减的困境， 我国对外贸易面临边际增长牵引力困境难题（沈国兵，2020）。在此背景下， 外贸的高质量发展必然要求在商品结构、贸易方式、产业布局、市场分布、外贸供给能力等 方面平衡优化，促进 “外循环”的战略转型 。从外部层面来看，对外贸易的高质量发展要具 备平衡优化的外部市场。长期以来，美日欧等发达国家贸易伙伴一直充当着我国外贸发展的“压舱石” ，为我国提供了巨大的对外贸易有效需求市场 （见图 1）[3] 。

120

100

80

60

40

20

0

2015         2016         2017         2018         2019

 欧盟   美国   日本   其他

图 1  欧美日在我国对外贸易出口中所占比重

数据来源：https://www.trademap.org .

伴随着中美贸易摩擦的日益加剧， 以及叠加 “新冠”疫情的全球溢出冲击 ，传统市场需求萎靡不振，新兴市场有效需求逆势上扬 。据海关总署统计，在全球经济处于艰难的下行期 之际，2020 年我国对东盟出口增加7%，从而取代欧盟，成为我国第一贸易伙伴[4] 。面临世界经济的衰退和美国的“去中国化”图谋，较高的对外贸易市场集中度不仅带来了贸易摩擦， 而且增大了我国对外贸易发展的不确定性，降低了抗风险能力。因此，推进全方位的市场多 元化，更加合理的发挥全球范围内的分工配置和资源配置，既是我国实现对外贸易高质量发 展的内容和要求，也是维护国际经济良性大循环的必然选择。

从内部层面来看，产品结构优化、产业结构升级、贸易方式合理，是实现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方向和内容 。从微观角度看，进出口的产品结构体现了我国对外贸易的盈利能 力和盈利模式 。《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显示，从 2004 年以来，以医药制造业、电子及通讯设备制造业、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业等为代表的高技术产品进出口比重逐步上升， 2018 年占据商品贸易的比重达到30.5%，但是仍以计算机与通信技术为主，占高技术产品出口额的 68% ，产品分布并不均衡。此外，高技术产品出口仍以外商独资企业和中外合资企业为主 ，2018 年外商独资企业在中国高技术产品出口额中占据 50.4% 。虽然我国在进出口商品结构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从进出口产品质量和效率以及创新能力与自主知识产权方面仍然有待提高 。特别是我国处于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高技术产业的发展尤为重要。从宏观角度看，贸易方式不仅反映了我国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分工地位，同时也反映了我国的产业升级和技术进步轨迹。近年来， 我国一般贸易占出口总额的比重从 2000 年的 42.2%上升至 2018 年的 57.8%，面临着劳动力成本的上升、环境承载能力的约束等传统竞争优势的逐步削弱，我国亟需通过增强创新能力进一步发展一般贸易，从而延长产业价值链、增加产品附加值， 促进对外贸易竞争力的提升。

2.发展能力 ：协调、升级

协调合理的对外贸易发展能力是高质量发展的基本要素。优化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能 力基础体现在： 货物贸易与服务贸易的协调。伴随着 2010 年中国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 一制造业大国， “中国制造”已经深刻影响全球经济[5]。与此同时， 由于服务贸易起步晚、基 础弱，贸易发展潜力尚未释放，与发达国家存在较大的差距（如表 1 所示） 。对外贸易的高 质量发展必然要求货物贸易与服务贸易协调均衡，使 “中国制造”和 “中国服务”成为驱动中国对外贸易在国际市场驰骋的两个轮子 。

表 1    2019 年服务业在国民经济中地位对比          单位：%

美国 欧盟 日本 中国 世界平均

服务业增加值占 GDP 比重 76.89 65.54 69.31 53.92 64.96

服务贸易占贸易总额比重 31.0 42.6 29.6 15.1 32.4

数据来源：UNCTAD.

制造业各部门的重新定位与升级。制造业反映了经济的基础生产能力，是贸易之源 。 如果传统产业竞争力衰退的同时，新的产业升级不能有效成长和替代，将会导致国内产业空 心化、对外贸易竞争力的衰减，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解释了新的金融危机过后，发达国家纷纷开启再工业化道路的原因。面对欧美等国制造业的回流和国内生产成本上升的双重困境，实现制造业产业结构高级化、高度化是增强竞争力的根基。综合考虑近 20 年我国制造业出口商品技术结构的动态变化 （如图 2 所示）， 可以发现，2002-2010 年期间，我国制造业呈现 以低技术行业为主的出口结构； 从 2010年以来，高技术行业的出口占比有了明显提高， 但 是其贸易规模并不稳定，产业结构高级化和商品技术结构高度化面临较大的压力。因此，我国制造业在实现产业结构高级化和生产技术高度化的同时，更应该注重自身产业内部的供给侧改革， 向自主创新转型：低技术行业加快产品升级，开拓国际市场需求； 中、高技术行业要实现从要素投入型转向创新驱动型（沈坤荣，赵倩，2020）， 把握新一轮科技革命机遇， 发展以智能化、服务业、绿色化为代表的先进制造业，夯实外贸竞争力的产业基础。

2005        2007        2010        2012        2015        2017

低技术行业                                   高技术行业

图 2 2005-2017 年中国制造业出口商品技术结构动态变化i

数据来源：投入产出表。

三、实现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支撑要素和内在机理

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是与我国深化对外开放格局、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高度契合的发展 范式和发展导向，在理论和实践上具有合意性与自洽性。然而，作为支撑对外贸易发展质量 提升的要素系统——技术、制度、组织模式，究竟在何种路径发挥其作用，需要进一步探讨其合理实现的内在机理和逻辑框架 。

技术变革和创新是高质量发展的起点和驱动力。高质量发展的动力从外源性要素驱动转 换为内源性技术驱动， 以技术创新、管理创新等途径驱动经济发展。与此同时，技术创新带 来效率变革。新技术持续向生产、管理、社会等领域渗透，催化企业生产运营效率、资源配 置效率的提升，从而改变企业在研发、生产、产业组织等领域能力的重构，并使之成为企业 在核心能力、动态发展能力和战略资源方面的独特优势， 带来企业能力再造。

新一轮技术革命的不断深化催生了产业网络外部性特征，从组织模式上体现为网络化、平台化、分布型特征。数字经济的“连接”和“融合”特征实现了供给和需求的正反馈效应，在实现供求互动互生的基础上， 解构市场需求、降低交易成本、提高价值增值能力， 特别是借助数字经济、网络平台，可以实现跨界创新，突破产业边界，强化市场竞争能力和支配地位[6]。网络化、平台化组织模式赋予信息高度对称性，通过双边市场匹配机制和网络竞争挤出机制促进资源优化重组， 实现供给侧改革， 促进价值获取， 增进社会效益。

对外贸易的高质量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于制度的有效供给，优化高质量发展的经济生 态环境。宏观层面的政府效能提升、“放管服”改革、营商环境的优化都会为企业和产业发 展赋权赋能，激发企业发展的活力，促进技术创新和组织模式创新。在企业通过有效供给实 现市场价值获取的同时，制度的创新和有效供给也保证了在企业追求自身价值过程中，关注环境、社会和经济的协同耦合发展， 这正是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要义所在。

四、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推进路径

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根本特点就是多维性，必然决定了其在战略方向、能力基础、制度供给等方面的全面、多元变革。

（一）树立战略方向：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牵引力

对外贸易的发展质量取决于其政策导向和实践取向。长期以来，我国经济发展思路历经了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再到创新经济发展方式等数次转型，但始终以速度和效益为基本发展目标，而忽视了经济、社会、环境与对外话语权的多元化目标的统一。因此，新的发展模式需要新的战略思维引领，这就需要改变传统的以速度、效益等单一指标和单发性动力为基础的政策取向，树立追求本真价值理性的新动力机制（金碚，2018） ，充分 发挥新发展理念的牵引、向导作用，遵循创新驱动战略和科学发展规律，从战略上变革对外贸易发展模式转变的顶层设计，以新的思维方式和战略方向牵引对外贸易的高质量发展 。

（二）夯实能力基础：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推动力

根据罗森堡和小伯泽尔（2009） 的观点，经济的发展是基于人才、技术、组织以及制度系统相互作用、协调发展的结果 ，因此，对外贸易的高质量发展需要壮大和完善高质量发展的人才、技术、组织模式基础 。第一，从人口红利转向人才红利 ，充分重视育才、识才、选才、用才的机制建设，发挥高素质人才、技术性人才和创新性人才在高质量发展中的边际贡献递增作用，推动技术升级、产业升级、市场升级。第二，技术驱动和创新驱动是改变传统的要素驱动的发展模式、实现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必经之路，因此，要着力构建产学研贸相结合的技术研发和创新机制，激发企业自主创新的动力和活力，通过政策引导和刺激，鼓励企业进行核心技术攻关，加快成果转化运用，提升技术水平和夯实产业基础，这是贸易之源、竞争力之本。第三，伴随着数字经济的兴起，充分重视贸易业态和组织模式的创新。围绕数字经济和数字产业， 着力发展跨境电商、数字贸易等新兴业态，并推广复制成功经验； 加大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等新兴技术与传统业态和产业的融合，通过平台化、网络化组 织模式强化市场匹配机制，倒逼企业转型创新，推动对外贸易发展质量提升。

（三）加大开放力度：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拉动力

对外贸易的高质量发展要求内外资源的高质量流动和配置，内外市场的高质量开放与融合，实现互利共赢。首先，我国需全面提高对外开放水平，推动贸易和投资的便利化。一方面，通过完善外商投资准入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管理制度，有序扩大开放程度；另一方面， 通过法律、政策、服务体系等手段，维护我国企业海外投资合法权益，实现高质量引进来和走出去[7]。其次，深化“一带一路”和自贸区的谈判与建设，构筑互利共赢的产业链、供应链的合作体系，为我国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提供便利化条件。同时，根据平等、共赢原则，积极参与双边及多边经贸合作谈判和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 推动区域合作水平的提升和深化，维护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的公正和普惠，为我国对外贸易构筑高标准的自由化网络，拉动其发展质量的改善与提升。

（四）完善制度供给：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支撑力

制度设计的合理性和有效性为经济发展的规范和效率提供保护（高培勇等，2020）。创 建良好的营商环境将降低企业经营的成本和风险、提高生产和创新效率，这就要求政府精政 减政， 尊重市场信号和规律，退出过度干预和保护，构建职责明确、依法行政的治理体系，促成公开公正的经济生态环境。同时， 积极进行制度创新，如推进自贸试验区试点和推广 、 跨境电商管理规范建设 、完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加快贸易便利化改革，激发对外贸易的发 展活力和创新潜力， 进而推动和质量变革 。

本文来源：《商业观察》https://www.zzqklm.com/w/jg/12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