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语言分节理论述评

分节（articulation）这一术语来自于当代法国语言学家马丁内特（Andre Martinet）创立的结构语言学（Keith Brown, 2006:524），意思是指语言片段可以分解成具有区别意义的离散性要素的情况。分节意味着把某物肢解成其组成部件同时也意味着将组成部件拼装成某物的过程，所以也有人把该词翻译成组接（艾科，1990：261-272）。不管怎么说，分节指的是一件物体由其部件构成的方式，马丁内特认为，语言系统具有两次切分或组接过程，即语言的双重分节 (double articulation)，有的语言学要称之为二元模式 (duality of patterning) 。在语言系统中，无数的句子是由数以千计的极小的语法或意义单位随意组合而成，这些最小的具有意义（词汇意义或语法意义）的单位被称之为语素或意义词素(moneme)，这一分解过程被称为第一分节 (first articulation)，而每一个意义词素又是由数量极少的不同单位组成，这些更小单位本身没有意义，只具有区别作用，它们被称为音素 (phoneme) ，这一分解过程被称为第二分节(second articulation)，在第一分节层上，语言系统由最小的有意义的单位组成，如语言中的词素或单词，或称语素。在语言中，第一分节层属于语法层，这一层次上的有意义单位都是完全的符号，每个符号包含了能指和所指，即是表达和内容的有机结合体。意义词素可能具有词汇意义(如 work, er) 也可能具有语法意义（如ed, ing等）。例如He worked hard。这一句子在第一分节层上可分解为四个意义词素，其中he, work, hard具有词汇意义，而ed只具有语法意义。在语言系统的第二分节层上，这四个意义词素符号又分别可以被分割成更小的功能单位，这些单位本身不具备意义，仅具有区别功能如音素/h/,/i:/或书写素(graphemes) “h” “e”。第一分节不仅切分了能指层面，同时也切分所指层面，而第二分节仅切分能指层面。

第二分节中的纯粹区别性单位被叶姆斯列夫（Hjelmslev）称之为符号素 (figurae) 。这些较低层次的单位是不具有意指作用的符号要素。在具有双重分节的符号系统（如语言系统）中，这些较低的单位仅起到区别最小意义单位的作用在英语中，音素/f/, /k/和 /n/ 是第二分节层上的要素，其作用是区别诸如/fœt/, /kœt/和/mœt/这样一些单词，而这些单词又是第一分节层上的要素，因此语言第二分节层是音素层，第一分节层是句法层。

分节概念，特别是二重分节观体现了语言的经济性和创造性，即双重分节使数量有限的低层次单位组成数量无限的意义组合体。众多语言学专著和教材把这一特征看作是语言的界定特征之一。拿英语来说，第二分节层上仅有四五十个音素，但却能生成成千上万个单词，同时这些数量相对有限的单词都能生成无穷无尽的句子。语言的经济性和创造性使语言学习和表达成为可能。正是通过有限要素的双重组合作用，我们才有可能表达无限的经验世界。试想，假如没有二重分节作用，那么每一个经验，每一个事物必须使用一独特的符号来表达，这样一来，单词的数量将和客观对象和经验一样数量无穷，这将会远远超越人们学习、回忆和控制的能力。然而，在不同分节层上，要素的组合自由度，或受到规则限制的程度是不同的。雅可布逊指出，在将音位学区别性特征组合成音素的过程中，说话者的自由度为零；将音素组合成单词的自由度受到一定词形学规则的约束；用单词组合成句子的过程中，说话者所受到的约束则相对较少；而最终说话者连句成段，谋篇布局的自由度则可发挥到极致。(Jakobson&Halle 1956:74)显然，双重分节的概念被雅可布逊扩大了，但他的做法为分节概念在其它符号系统中的推广使用铺平了道路。

用分节概念分析其它符号系统的典型学者有普里埃托(Prieto, 1966)和艾柯 (Eco, 1990:261-272)。有的符号系统只有第一分节，如鸟的叫声，每一声叫喊都是完整的信息，不可以再分割成更小的无意义的单位；具有二重分节方式的系统有自然语言和带有区号的电话号码。而具有三重分节的符号系统则是下文将重点分析的艾柯所认为的电影语言。如果说某个符号系统不具备分节方式，要么指的是某超符号：如船上的上将旗，其出现指示/上将登船/，要么指的是零符号，如上将旗的消失指示/上将下船/，或者指的是研究者拒绝对符号系统进行微观分析的情况。例如：苏珊.郎格(Susanne Langer, 1951：86-87)认为分节概念在视觉媒体如摄影，绘画等领域中的使用不会带来令人信服的结果，因为这些领域不存在具有独立意义的词汇单位。同样拒绝分节的还有下文将分析的法国电影符号学家梅茨 (Christian Metz)。分节的相对性不仅与研究者的研究方法与态度有关，同时也与符号系统层次有关。例如索绪尔 (Saussure)早就指出有些符号本身就包含着符号，如 twenty-nine这一复杂符号本身就包含了两个简单符号 twenty 和nine；并且，在更大的范围上，整篇文章可看作一个符号，它又由一定数量的其它符号组成 (Saussure, 1974：128-131)。

对某一符号系统研究中表现出的分节方式的多样性和相对性，一方面说明研究对象复杂性，另一方面说明了不同研究者研究重心及兴趣的不同。例如，深入地使用分节概念可能体现了研究者将研究对象理性化和清晰化的愿望；而拒绝使用分节概念则可能表明研究者充分解放研究对象的思想。下文将重点考察西方学者关于电影语言的不同分节观念，以说明电影系统本身的复杂性和研究者的不同学术兴趣。希望为国内电影符号学研究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