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年，花开荼蘼-散文欣赏

题记

芒果花的香味还在空气中弥漫,可是,却再也找不回那个曾经的少年.很多很多年前,他就被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初识

当个子矮小的牧然被班头领进教室时,安漠正看着窗外发呆.

人如其名,安漠并不是漂亮女生中的佼佼者,安分守己,默默无闻.在这座小城里,她是典型的“三无”女生:没有秀丽的容貌;没有优裕的家境;没有关系网.在这个班里,就像一个异类.但她不在乎,对自己来说,重要的只是成绩.她的成绩一向都在班里名列前茅,是老师一心栽培的好学生.或许,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微不足道.

在这所学校里,唯一能让安漠觉得顺眼的,便是那成片的芒果树.学校到处都栽满了芒果树,到了开花的季节,树上成簇成簇的,看起来就像一团未化的雪.闲暇的时候,她就坐在树下,捧书静读,细细嗅着那沁人的香味.

“郑牧然,你就坐在林安漠的右边……”班头的话打断了安漠的沉思.班里只有40多个学生,全都是单人单座.在这个班里的同学,个个都家境优越,非富则贵.新来的转校生就坐到了安漠的右边.

坐在座位上,安漠侧目打量着牧然.他的个子不高,比安漠还矮一些,长相还算清秀,皮肤很好,眼睛经常眯成一条缝,这让安漠想起了旅游景区里的“一线天”.身上的衣服动辄就成百上千.“呿!又是一个富家公子!”安漠见惯不怪.

察觉到有人看他的目光,牧然扭头冷冷地扫了安漠一眼,礼节性地朝她点点头,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扭了回去.

“骄傲什么!还不是靠钱才进到这所学校来的!”安漠对牧然没有一点好感.

没过多久,牧然就和班里的男生打成一片了.安漠却总是看见他的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很快又不见了.“真是个奇怪的男生!”

安漠渐渐地也不再注意他,又把精力投入到学习上.她觉得,自己和牧然不是同一类的人,自然也不可能会成为朋友.

结怨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安漠和牧然除了偶尔讨论一下问题之外,也没有什么交谈,直到一次意外,和平的伪装就此撕下..

那是同学的生日party,安漠和牧然都受邀参加.party上,他们因为一件小事起了争执,最后不了了之.后来安漠帮忙倒饮料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牧然忽然伸出脚,差点把安漠绊倒,托盘里的饮料洒了满地都是.

“Sorry!”牧然淡淡地道了歉,尔后又低头打游戏.

安漠却没来由地觉得很生气,想起刚才的事,安漠直接冲过去,拿掉牧然的PSP,扔在地上,狠狠地甩了他两巴掌.

牧然一愣,反应过来后,自然不甘示弱,反手也回敬了她两下.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最后才被众人分开.

第二天,各种流言蜚语就传遍了全班,最多的版本,就是说她和牧然之间的关系不太“正常”.

开始安漠并不在意,以为他们说几天就会觉得无趣.可是,事情并没有像她所料想的那样,很快就平息下来,反而越传越凶.安漠忍不住了,去找牧然,希望他能摆平这件事.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听完安漠的请求,牧然依旧波澜不惊.

“我希望你去澄清那些流言,免得妨碍我学习!”

“嗯……如果我说我不答应呢?!”牧然像是在捉弄她.

“你……”安漠语塞.

“这些事你还是自己去搞定吧!反正我无所谓!”牧然悠哉地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

“你……你这个死豆丁!神气什么?!你还不是靠钱才进来这间学校的!还有一个礼拜就要考试了,我一定会让你输得很惨!”安漠气急败坏地大叫.

“嗯!好啊,我拭目以待!”牧然不屑地努努嘴.

一周后,考试的成绩出来,看到成绩单,众人大跌眼镜—牧然居然排在安漠的前面!

像是炫耀似的,牧然把成绩单丢到安漠的面前,趾高气扬:“怎样?!这样你还能说我是靠钱进来的吗?”

安漠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跑了出去.

冰释前嫌

过了几天,班头重新调座位,非常不幸的,牧然被排到了安漠的前桌.因为之前的种种误会,安漠的生活注定不会风平浪静.

平时看似冷淡的牧然,却有着恶魔般的心肠,他的各种恶作剧总让安漠啼笑皆非.

星期一,安漠刚回到学校,就被桌子上的景象吓了一跳:一群蚂蚁忙碌地工作着…

星期二,“啊~~”安漠又被桌子上的蟑螂吓到了.牧然趴在桌子上窃笑.

星期三 ,又换成了安漠最怕的蜘蛛.看着安漠惊慌失措的样子,牧然捧腹大笑.

星期四,一条毛毛虫懒洋洋地蠕动着,晒太阳.

……

日子一久,安漠也渐渐对牧然的恶作剧习以为常,而自己原本每天千篇一律的必做事项里,又多了一个—--和牧然吵架.

再后来,他们由吵架变成了谈判,然后相互打招呼,最后开始聊天.

敏感的安漠忽然发现,最近牧然好像总会有意无意地扭过头来问自己一些问题,或者摆弄自己的东西.

她觉得,自己跟牧然或许可以成为好朋友.几次见到牧然欲言又止,她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安漠不是那种喜欢扭扭捏捏的人,于是决定自己去跟他说.

一节体育课上,牧然的脚受伤了,留在教室里休息.安漠找了个机会溜回教室.偌大的教室里,只有她和牧然,气氛静得吓人.

安漠径直走到他面前,把他拉了起来,盯着他.

“你…你想干嘛……”牧然被盯得心里发憷.

“郑牧然……”安漠幽幽地开口.“我们会是好朋友吧?!”

“啊?!”牧然一愣,旋即醒悟过来.“呃…应该会吧……”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那我们就是好朋友啰!”安漠忽然很兴奋.

“呃…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耶!太好了~”安漠突然扑上前,拼命地捏着牧然的脸蛋.这就是所谓的“身高优势”.

“痛痛痛!!”可怜的牧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安漠折磨.

安漠忽然觉得很可笑,原本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就这样成为了好朋友.友谊这种东西还真是很奇妙啊!

原本的好学生林安漠忽然性情大变,上课时和牧然聊得热火朝天,天南地北地乱说一通.他们可以从五千多年前的黄帝大战蚩尤一直侃到台湾的“倒扁”行动,简直无所不谈.

班头的课上,他们正聊得兴起,一直想要发作的班头终于按捺不住,冲他们大吼:“林安漠!郑牧然!你们在说什么?!”

他们一下没了声响,倒是牧然站了起来,镇定自若.“老师,我和安漠只是在讨论问题,并没有说话,难道这也不行吗?!”

“你……”班头还想再说什么,下课铃就响了.“算了,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不过如果下次考试退步了,我会加倍严惩!”念在他们都是成绩优异的学生,班头还是忍住了,夹起书走出教室.

班头一走,安漠他们的座位上就爆发出一阵笑声:安漠趴在桌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牧然则在模仿班头刚才的表情,引得众人大笑.而旁边围观的同学,更多的是在讨论一件事—安漠和牧然恋爱了……

一颗糖

秋天很快就跟着夏天离去的脚步到来了,校运会也即将开始.

安漠报了一个100米赛跑的项目,第二天才比赛.

坐在操场上,安漠和牧然却忽然沉默了.为了打破这种沉默,安漠从包里拿出一包糖,打开,递了一颗给牧然.

“谢谢……”牧然接过糖.他旁边的一众兄弟看见了,纷纷向安漠索要糖果.安漠欣然同意,分给每人一颗后,袋子里也仅剩下最后一颗.

牧然的兄弟“Fish”见到了,冲上前,把袋子连糖一起抢走了.

“算了,不过是一颗糖而已,给他就给他呗!无所谓!”安漠安慰自己.

一直沉默着的牧然却突然站了起来,沉着脸对Fish说:“把糖还给她!”

fish一愣,然后又跟牧然开玩笑:“ET,你想吃啊!那就给你好了!”

不料牧然却猛地一推Fish .Fish趔趄几步,险些摔倒.

“ET你干什么?!这里是地球不是火星!我就是要吃,怎么样?!”Fish把糖丢进嘴里.

“你……”牧然直接对着他就是一拳.

“为了一颗糖就要和兄弟反目,她是你的谁啊?!连兄弟都不要……”没等他说完,牧然就挥拳冲了过去.两人扭打成一团.

事情越闹越大,大家都围了过来看热闹.惊动了老师,才勉强把他们分开.

“牧然,算了,他要吃就让他吃吧,我无所谓的!”安漠拉过牧然.

“好了,Fish,糖你也吃了,不要再闹了!”安漠又转向fish.

Fish撇撇嘴,故作为难地说:“我可以不闹啊!关键在于有人不愿意啊!”

“牧……”安漠拉拉身边的牧然,一滴水却落在了她的手上.回头,才发现牧然哭了,眼里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失落.

安漠伫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许久,才回过神来安慰他.他却止不住地啜泣.

“别哭了,再哭就不像爱德华了.爱德华可是很坚强的哦~”伸手抹掉他脸上的泪水,安漠说.

听了安漠的话,牧然非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哭得更凶了.

安漠见此情景,一下也慌了神,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静静地陪着他.

半晌,牧然终于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安漠,干嘛呢?为什么用这副表情看着我?我没事了,回去吧,你明天还要比赛!”

“你真的没事了吗?”安漠不相信地再次确认.

“嗯!没事了!”牧然强打起笑颜.

天使

次日,跑道上.

安漠紧张地做着热身运动,脑子里却想着牧然刚才鼓励她的话:“安漠,要加油哦!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后面的话,因为四周太过嘈杂,安漠并没有听清.

“砰”枪响过后,选手们都冲了出去.

安漠很努力很努力地跑着,很快就跑在了领先的位置.快到终点时,她突然毫无预兆地摔倒了,脚上蹭破了皮,鲜血直流.爬起来,继续向终点跑去—但最终,她还是输了.

没有任何人在终点接她,一瘸一瘸地,渐渐走远……

牧然匆匆地跑到终点,却没有找到安漠.最后,在教学楼旁一条栽满了芒果树的小路上找到了她.

牧然走过去,安漠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见到是他,哭着说:“对不起,我还是输了……”

“没关系的,尽力就好了,下次还有机会嘛……”牧然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安静的小路,只有安漠的啜泣声,和远处尚未消散的喇叭声.

低下头,牧然发现她的脚还在流血,于是蹲在她面前,说:“安漠,我背你去医务室清理伤口.上来吧!”

“不…不用了,我…我自己能走……”

“别那么罗嗦,快上来!”牧然硬是把安漠背了起来,艰难地挪了几步.

“让我下去吧,你背不动我的!”安漠几乎是在哀求了.牧然不答.

走了几步,牧然突然说:“林安漠,你不要再哭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比赛而已,下次再赢回来就好了.天使在人间,应该把笑容送给人们……”然后安漠就笑了.

她想,牧然就是自己的天使,一直微笑着,自己也要对他微笑.

于是,在那个午后,瘦小的牧然背着眼泪流个不停的安漠走了长长的一段路.那年的芒果花开得很好,蜜蜂在枝叶间忙碌,空气里满是香甜的味道.那条不起眼的小路,忽然就延伸进了安漠的心里……

变故

某天,安漠穿了一件黄色的衣服回到学校,而牧然穿了一件白色的.本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临近放学时,一个朋友却对他们说了一番话.

“欸~安漠,我发现今天你和牧然很像两种可以配在一起吃的食物诶~”

“什么食物?!”安漠和牧然被勾起了好奇心.

“黄色配白色,不就是油条+豆浆啰!味道还很不错吧~”此言一出,旁边的同学都笑了起来.

安漠和牧然面面相觑.

次日,为了避免再次被配成“豆浆油条”,安漠特意换了一件白色的衣服.“这次应该不会再那么巧了吧!”

回到学校后,安漠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很不幸,牧然穿了黄色的…

众人笑晕……

就这样,安漠和牧然就多了一个新的外号—豆浆油条.

安漠生日的时候,牧然送给她一张俊杰的<<江南>>CD.只因为他说过俊杰的歌好听,安漠从此就记住了这个有着肉肉的鼻子,独特嗓音的单眼皮男生----新加坡歌手林俊杰.

偶尔他们跷课出来,总是来到小路上,并排坐在一起,轻轻地跟着耳机里的俊杰一起唱,唱<<江南>>,唱<<豆浆油条>>,唱牧然最喜欢的<<相信无限>>……

和牧然在一起的日子,安漠总是觉得很快乐,很轻松.但她没有想到,变故那么快就到来了,他们之间的友谊,竟会如此不堪一击.

那天,安漠如同往常一样回到教室,刚想要和牧然打招呼,他却扭过头去,无视安漠的存在,自顾自地听着歌.

奇怪的事并没有就此结束,接连几天,他都对她不理不睬,好像陌生人一样.

安漠似乎察觉到什么,渐渐沉默.她很清楚,牧然在躲自己.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安漠百思不得其解.跑去问他的兄弟,个个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像在瞒着她什么.

后来,安漠终于知道了...

牧然所谓的兄弟,只用了一句话,就把他和她之间的友谊撕成碎片.

"郑牧然,你喜欢林安漠吗?"

牧然沉默.

听到了这个消息,安漠脑子里一片混乱,好像坠入了深渊,无力感充斥心头.

回到家里,安漠一遍一遍地放着俊杰的歌,一遍一遍地听着<<豆浆油条>>,泪流满面.唱机里,俊杰的声音一直在唱着,而安漠,也不停地哭着.

原来,有些东西,一旦改变了,就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感觉.

原来豆浆+油条并不是最好的搭配,即使有着最独特的味道,一旦变质了,配在一起,也吃不出熟悉的味道……

原来所谓的友谊,是如此不堪一击,竟抵不过男生和女生之间的隔阂,甚至只是别人的一番话……

安漠没有去找牧然证实,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在他心里,永远都是兄弟最重要……

天使郑牧然,忘记了微笑.他的同伴林安漠,很伤心,她也忘了微笑……

安漠又变回了从前的安漠,沉默寡言.只是,仍旧喜欢来到小路上,不停地走着,数着.把牧然写给她的纸条埋在树下,看着芒果花渐渐凋落,化成尘土.然后又静静地开始发呆.

快要毕业,生活一下子变得忙碌,各种事项都不得不去处理,自然也无暇顾及牧然.

他依旧固执,淡漠.

“你赢了,我不该再对你纠缠不清,就连朋友都不是,真不甘心……”决定放弃的那一天,安漠对他说了这句话.就算没有误会了,又有什么意义?男生郑牧然,永远都是那么固执.

牧然面无表情.

就那么,忽然之间放弃了……

曲终人散

毕业那一天,很多知道安漠和牧然的事的同学,都期待安漠走进教室时,手里提着牧然想要的礼物,但是,只能失望.

安漠没有和牧然说什么,也没有流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很淡定地从他面前走过.离开了这里,便也离开了他,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瓜葛,只有曾经快乐的回忆.

她又来到小路上,最后一次走过,然后把他写给她的纸条,埋在了树下.也许有一天,自己还会回到这里,寻找过去…芒果树的花依旧开得很好,甜得腻人,却让安漠有种想窒息的感觉.

“再见了,牧然,还有我们的曾经……只是,无论如何都请你记得,有个女生曾经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她叫林安漠,过去是,现在是,以后还是.你不能忘了她……”抬起头仰望天空,依旧风轻云淡,而自己,也会不着痕迹地离开.

从此地北天南,天各一方.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夏天,女生林安漠,弄丢了自己的好朋友----那个喜欢爱德华的男生郑牧然,再也找不到了……

不经意间,泪水又朦住了双眼……

一切都只是遥不可及的过去,那些年的那些事,多么美好,无关爱情.

现在的安漠,还是喜欢穿黄色的衣服,仍然喜欢听俊杰,只是,身边少了那个穿白衣,眼睛眯成一线天的男生郑牧然.

芒果树下那个孤单的背影,在落花里,显得那么单薄,那么寂寞……

多年以后,假如能够再见的话,或许她还会一袭黄衣,他的身上,是否仍着白衣?

一曲终了,一切都要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