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影像拓展舞台空间的艺术价值

一、 点燃艺术语言的火花——数字影像带来戏剧语言的突破

数字技术的发展和影像对舞台空间的介入，为舞台空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随之带来的，则是舞台空间的一些全新特征。这些特征是在数字影像进入到舞台空间表现后出现的，但却不是单靠影像的作用就能够产生的，而是与传统的舞台元素以及表现手法相结合、相互融合之后产生的一些新的舞台空间的表现特点。这其中包括对舞台实体空间、戏剧空间以及动作空间产生的新特点。数字技术为戏剧舞台带来的，除了对舞台功能的拓展外，更重要的，则是对戏剧内涵的延伸，为戏剧的表现语言带来了很多全新的突破。

（一）游弋于空间中的蒙太奇——时空的无缝衔接

自由转场、穿梭时空，历来是戏剧舞台上可以贴近却无法触及的向往，当时空的连贯性阻碍了舞台艺术的表达，寻求超越是唯一的选择。舞台装置艺术与数字技术的出现，使得舞台的时空转换似乎有了电影蒙太奇中“无缝剪辑”的可能。

戏剧通过幕布进行转场的方式可以省略掉大段的时间和空间，然而每一次幕布的落下和升起，除了时空的转换外，必然会造成戏剧内容暂时的中断，观众的思维和情感也会随之中断，戏剧的连续性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然而一部戏剧又不可避免地要进行时空的转换，转场所带来的破坏连续性的副作用使得戏剧无法像电影艺术那样频繁地进行时空转换，那些“滴水穿石”的情节，那些“长河落日”的情景，戏剧舞台是无法加以表现的，而洋洋洒洒的倒叙、插叙以及上天入地的神奇，更是与戏剧无缘的。戏剧创作在一开始便受到了表现手法的限制。而数字技术的出现，数字影像被引入到舞台艺术当中，它与舞台装置、灯光等元素的结合，使得戏剧的时空转换方式呈现出多样性，在戏剧舞台上大放异彩。

如舞蹈史诗《复兴之路》，运用了大型的舞台装置与大量的数字影像，在两个半小时时间内淋漓尽致地将中华民族的近现代发展史呈现在观众面前。整个过程除了开场和结束，没有用过一次幕布，实现这个长达百年的戏剧时间跨越的，正是舞台空间中的转场。数字影像与装置艺术犹如游弋于舞台上的魔术师，实现了戏剧在舞台空间中时空的自由转换，实现了戏剧时空在舞台上的无缝衔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这种兼具时空跨越和连续流畅的戏剧体验，在传统的戏剧舞台上是很难同时获得的，这不能不说是对戏剧语言与表现手法的一种突破，让我们看到舞台似乎也拥有了如电影般时空转换的可能。

正是这种转场方式的突破，让戏剧在时空转换的灵活性上有了质的飞跃，同时，戏剧语言的其他各个方面也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景象。

（二）感性时空的超越与真实——写实到写意

电影可以通过蒙太奇、音乐、特效等等手段实现表意，戏剧在情感表达上也有其独特的表现形式，例如舞蹈、音乐、台词等等。但这些表达情感的方式都没有完全突破戏剧空间的限制，无法真正上升到超越真实空间的写意。并且由于舞台空间的限制，戏剧也无法像电影那样，可以从写实的戏剧空间中跳出来，上升到写意的戏剧层面。

正是有了数字技术与装置艺术对舞台时空转化方式的拓展，戏剧可以在舞台空间中比从前更加自由灵活地进行时空转换，让戏剧表演能够从写实的戏剧空间中跳出去，真正意义上实现戏剧艺术从写实到写意的完美融合，是对戏剧内涵在表意上的突破。

著名先锋艺术家孟京辉导演的话剧《关于爱情归宿的最新观念》是一部先锋戏剧作品。与传统戏剧相比，先锋戏剧更加注重形式的探索和艺术精神的追求，因此，表意在戏剧中所占的比例和意义对它来说更加重要。作品想要传达给观众的是其内涵——“到底什么是爱？”以及这个问题给人们带来的迷茫。为了表现这种迷茫的心境，导演巧妙地运用舞台灯光与投影，用影像在舞台上呈现出变幻莫测的思维画面，男人沉浸在这个画面中，仿佛游离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中，配合女孩内心的独白式的低声吟唱，顿时将舞台幻化成为一个极富现代感的诗意的想象空间，并拓展了这个空间中的人性内涵，如同电影中的梦幻蒙太奇，点燃了两个人内心深处对爱情的迷惘。这种手法的运用与表现，是对戏剧内涵的一种深入挖掘，而观众对于这种反传统的画面和表演的解读，会比单纯用独白或是舞蹈动作所获得的意境更加直观、深刻。戏剧舞台在这一刻从写实的戏剧空间中脱离出来，完全上升到了表意的高度，极大地丰富了戏剧内涵。

（三）时空夹缝中的碰撞——强化戏剧冲突

由于数字技术和舞台装置艺术使得戏剧的转场方式更加自由，戏剧叙事方式在时空上因而更加立体。同一个舞台空间中，可以有多个时空的反复交叠。与以往趋于线性的时空转换方式相比，在同一舞台空间中产生了时空与时空的碰撞，就不仅是场与场的碰撞，更重要的是思维与思维的碰撞。这种发生在空间中的蒙太奇形式不但是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大跨越，更重要的是在时空碰撞的过程中产生出的新的戏剧冲突，也正是这些冲突的产生强化了空间中的戏剧性，产生了新的戏剧涵义。这种空间中的戏剧冲突，也是在传统平面线性时空转换方式中所无法获得的。

仍然以舞蹈史诗《复兴之路》为例，在《山河祭》这个章节中，清王朝的灭亡、八国联军的烧杀掳掠、国破家亡、百姓水深火热的奴役生活等等一系列事件的场景都交错呈现在同一个舞台空间中。这一方面是时空的转换，力图用尽量短的时间将尽量多的历史事件呈现在观众眼前；但这并不能单纯理解为时空的转换，更不是一个简单的转场，而根本目的则是为了展现一种不同时空发生的戏剧事件相互碰撞所产生的戏剧冲突。背景屏幕上放映着列强瓜分下国破家亡的景象，景深处圆形舞台上如同行尸般的清王朝走狗以及前景处沦为帝国主义奴役的劳动人民，除了展现鸦片战争时期不同阶层、不同人的生存、心理状态外，更重要的是展现这之间内在的戏剧联系与冲突：若不是腐败懦弱的清政府，列强怎会如此飞扬跋扈？人民何以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这种戏剧情感的强化正是通过舞台上几个场景的碰撞产生的，这种通过时空的碰撞所产生的戏剧冲突，是《东方红》式的平面线性舞台空间结构所无法表现出来的，这也正是同为反映中华民族发展史的舞蹈史诗，《复兴之路》比《东方红》在戏剧内容的挖掘和表现层面上更胜一筹的地方。

（四）传递思维的催化剂——扩大戏剧内涵

戏剧中的信息交流与互动除了发生在演员与演员之间，同时还发生在演员与观众之间，在数字技术的加入后，影像作为第三个互动媒介参与到了舞台的互动交流中。这种交流方式除了给观众带来心理上的互动美学新体验以外，更重要的作用则是满足其在剧作层面的需要，起到帮助观众理解戏剧内涵的目的，最终扩大和延伸戏剧本身的内涵。

如《复兴之路》中环绕式投影的使用，产生了观众与影像之间的信息交流。但影像是不具有生命感知能力的，因此这种交流不同于演员与观众之间的双向交流，表面上看是单向的——只有影像向观众发出信息，而没有观众对影像的反馈。但影像在此的作用在于制造戏剧幻觉，更重要的则是利用这种戏剧幻觉所造成的沉浸式互动体验，让观众能够快速、直观地融入到戏剧所表达的情境当中，渲染戏剧氛围，从而更进一步地帮助观众理解戏剧内涵。而在此基础上，观众则会将这种由影像产生的对戏剧内容的更进一步的理解，潜移默化地融入到与演员的信息交流与反馈中，演员再从观众的这种反馈信息中进行感知……如此反复，从而间接地加强戏剧欣赏时的交流作用，强化戏剧内容在观众、演员之间的交流，从而扩大和加强戏剧内涵。 

以上是从观众的角度上来谈影像对戏剧空间中信息交流所起到的作用。下面，我们从演员的角度再来分析影像所起到的作用。

与影像对观众产生的影响相类似，影像也在以同样的方式对演员发生着作用。以《马歇尔的幻觉》为例，演员在舞台上与事先制作好的影像共同完成戏剧动作，影像作为信息的发出者，只发出信息，并不对戏剧动作作出任何反馈，但这并不影响演员对影像信息的接收。我们不难理解，演员在与影像中的自我或者虚拟演员进行对话的时候，所获得的表演感受与同真是演员或是自己独自表演所获得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一种与虚拟空间中的人物的交流，是穿越时空的交流，这也正是该戏剧需要通过影像所要表达的戏剧内涵。这种戏剧涵义单靠演员的表演或者单靠影像都是无法完成的，并且这种戏剧内涵的体验此时只发生在与影像交流的演员身上，只有演员通过对影像发出的信息进行处理，融入自己的真实感受，再将自己接受和处理后的感受信息传递给观众，观众才能够获得这种虚拟与现实的信息体验，从而帮助观众理解戏剧内涵。

因此，影像在戏剧交流中所起到的作用则更像是化学中的催化剂，其本身并不具备主动处理和反馈信息的能力，但是由于其有发出信息的功能，因此可以促进戏剧空间中的信息交流，从而达到间接扩大戏剧影响力的作用。并且这种由影像参与形成的全新的戏剧涵义，是传统戏剧内容中无法表现也从未出现过的。

二、 影像带来的戏剧舞台审美新体验

（一）幻觉的诱惑——舞台上的视觉奇观

电影是生活的再造，是生活之外的生活，是让生活成为虚幻、成为梦呓、成为奇观点的手段。而数字技术进入电影影像的根本动力，就在于大众对于影像奇观的不懈爱好与追求，而数字影像不过是满足这种需求的必然后果。

与此同时，我们就不难理解，影像被沿用至戏剧舞台之中是如何满足观众欣赏视觉奇观的心理了。它一方面满足了受众追求感官刺激的需要，另一方面使受众获得超常的视觉体验，让幻想成为现实。

加拿大太阳马戏团（Cirque du Soleil）推出的融合甲壳虫乐队传奇的超级马戏剧目——《LOVE》中，灯光和投影就成为这部360°全视角演出剧目不可缺少的两个视觉因素。该剧的视觉投影设计师拉伯特表示：“我们一开始就认识到视频和灯光息息相关，设计的关键在于如何营造一种亲密的氛围，让每个人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与甲壳虫在一起。这也是我创作那么多象征图像的原因——我们可以感受到每首歌曲的真谛，正是这种情感赋予我们创作的源泉。我在剧院领域有着多年的经验，知道这些大屏幕对观众有很强的震撼力。”

无论是立体的还是平面的，影像无一不作为演员表演之外的又一种新形式刺激着观众的视觉和听觉，这种新奇的视觉体验在传统写实的戏剧舞台当中是很难获得的。并且，比电影所呈现的视觉奇观更进一步的是，在戏剧舞台上，当影像与舞台中的戏剧动作以及灯光等其它戏剧元素融合后，观众对于这种视觉奇观的体验是更加直观的，他们甚至会忘掉屏幕的存在，相信自己的双眼所见，从而完全沉浸于这种舞台奇观所呈现出的幻像当中。

（二）与第四维空间对话——虚拟与现实的互动

前文我们论述过，影像在舞台空间的信息交流中所起的作用，正是促进和加强演员与观众之间的信息交流。从观众的角度上来说，则是大大强调了戏剧空间中的互动，更加以“观众的体验为核心”。并且，正是由于这种数字影像影响，使得舞台空间中的互动交流在某种程度上更加强调虚拟与现实之间的互动。这也是数字技术所呈现出的戏剧空间交流的主要特点之一，并且也是在电影电视等其它艺术种类当中所无法体验的。无论是演员与影像间的互动表演，还是观众与影像间的信息交流，都是虚拟影像世界与真实世界间的交流，这种交流在日常的现实生活中是无法体验到的。也正是这种虚拟与现实的互动体验，逐渐模糊了戏剧活动中舞台空间与戏剧空间的界限，吸引观众融入其中，扩大了观众在戏剧活动中的“参与性”，给人以独特的戏剧审美体验。

数字影像为戏剧舞台带来的这种独特的虚拟现实的互动式戏剧体验，是电影电视等等同样以视听元素为主要表现的艺术门类所无法呈现的，这也凸显并扩大了戏剧与电影电视等艺术间的差异性，使“看戏”真正成为一种独特的审美体验。 

总而言之，数字影像在传统戏剧基础上，对戏剧的表现语言方面有了新的突破，使得戏剧舞台上的时空自由转换成为可能，强化了戏剧冲突，从而对戏剧的内涵与外延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丰富，为观众带来了全新的戏剧审美体验。

本文来源：http://www.zzqklm.com/w/xf/9501.html  《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