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进士试诗中的光景节候诗-科举考试

关键词：唐代；进士试诗；光景节候

唐代省试诗有广义和狭义之分。《文苑英华》所收集的“省试诗”包括进士试诗、制科试诗、州府馆监试诗，是广义上的省试诗。而狭义上的“省试诗”则专指由尚书省主持考试的进士试诗。为与广义省试诗相区别，本文将由尚书省主试的诗歌称为进士试诗。

一、唐代进士试诗的描写对象

唐代进士试诗的描写对象是比较丰富的，大抵可分为以下几类:

第一，天象岁时类，包括雨雪冰霜和光景节候等，共计一百四十余首。描写天象的如《白日丽江皋》、《月照冰池》、《老人星》、《日暮碧云合》等，写雨雪冰霜的如《春雨如膏》、《望终南春雪》、《风草不留霜》、《观藏冰》等，写光景节候的如《夏日可畏》、《冬日可爱》、《日南长至》、《立春》等。

第二，礼仪舞乐类，计近百首，如《释奠日国学观礼闻雅颂》、《舞干羽两阶》，这一类诗涉及到了政治与文化，表现国家政治与文化生活，体现了礼仪文教之盛。

第三，山川草木类，也有近百首，如《监试莲花峰》、《四水合流》、等写山川景色，《花发上林》、《御园芳草》等，描写了大自然一派欣欣向荣的活泼气象。

第四，动物珍宝类，动物类如《寒蝉树上鸣》、《仪凤》、《出笼鹊》、《骊龙》等，珍宝主要指珠玉之类，如《美玉》、《明堂火珠》等，共计八十余首，多为托物言志表现诗人对高风亮节的欣赏，表达获得赏识的愿望。

第五，宫室建筑类，主要描写皇宫禁苑，如《望凌烟阁》、《初日照华清宫》等，表现宫殿的庄严肃穆，体现皇家无上的威仪。还有少量进士试诗写到了庙宇寺院和宅第居所，如《登圣善寺阁望龙门》、《题杜宾客新丰里幽居》等。

第六，谈理言志类，如《人不易知》、《行不由径》等，考察举子们对经典的理解能力。

二、唐代进士试诗中的光景节候诗

唐代进士试诗中有一部分诗歌写光景节候，描写节日物候、四时光景和与之相关的政治与文化生活，是进士试诗中的重要内容，其内容大致可分为三类。

第一，节令类，指与节日或节气变更有关的进士试诗。每至节令，朝廷总会举行盛大的朝会活动，元日引见就是节日朝会之一。元日本义为吉日，自汉以来相沿以正月初一为元日。汉张衡《东京赋》中：“于是孟春元日，群后旁戾。”意思是诸侯于正月初一从四方而至进行。唐初，各地荐送的举子，作为元日贺正的礼品由各地州府向朝廷进奉，由皇帝接见。《唐会要》记载，长寿二年，刘承庆上书建议贡举人至元日引见，列在地方特产之前，以备充庭之礼，武后许可，为以下各朝所遵行。张莒《元日望含元殿御扇开合》即写举子们元日于含元殿前朝拜事。

万国来初岁，千秋睹圣君。辇迎仙仗出，扇匝御香焚。俯对朝元近，先知曙色分。冕旒开处见，钟罄合时闻。影动承朝日，花攒似庆云。蒲葵那可比，徒用隔炎氛。

咸亨初年，改蓬莱宫为含元殿。《唐会要》记载，开元中，萧嵩奏宸仪肃穆，众人不可得见，应备羽扇，于大殿两厢。皇上将出，所司以羽扇遮挡，待皇上坐定，就撤去羽扇。退朝时，亦以羽扇遮挡。此诗写来自四面八方的举子们参拜圣君，玉荤在皇仗的导引下徐徐而出，御扇围绕，香雾缭绕，众朝官与举子们俯身参拜，莫敢仰视。仅靠听觉、感觉感知皇仗的移近。玉辇渐近，钟声齐鸣。写出元日朝会的盛大场面，呈现一派庄严宏大的气象。

中和节也是一个重要的节日。唐德宗贞元五年，根据李泌建议，下诏废止正月晦日之节，以二月初一为中和节，与上巳、九日为三令节，休假一日。进士试诗《皇帝移晦日为中和节》即以此事为题。民间于中和节以青囊盛百谷果实，互相赠送，祈求丰年。皇帝则于中和节赐公卿戚里尺，谓之裁度，又赐百官金钱宴于曲江，而士庶亦于是日以刀尺相问遗。进士试诗有《中和节诏赐公卿尺》，即指此种风俗为题。

冬至也是朝会之日，如《南至日隔霜仗望含元殿炉香》写冬至日朝会的场面，朝会时大臣们须参拜君主，祝贺圣寿，如《长至日上公献寿》，另外，司天官还要在冬至日登台书云物，以辨吉凶水旱，如《南至日太史登台书云物》。其他节日里通常也举行朝会，如《九月九日勤政楼观百僚献寿》等等。除朝会之外，节日之际还要举行宴会，如《上巳连清明游宴》写节日宴会场面，皇帝也要恩赐群臣，如《清明日赐百僚新火》，于清明取榆柳之火以赐近臣，顺畅之意。这类进士试诗都写了节日或节候变更时的政治活动，体现了唐代特有的政治生活和风俗文化。

第二，四季类，进士试诗描写四时光景，尤以春季风光为多，这可能与省试一般在春季举行有关，如《春水绿波》、《春风扇微和》、《长安早春》等，其中沈亚之《春色满皇州》写春景颇佳:

何处春归好，偏宜在雍州。花明夹城道，柳暗曲江头。风软游丝重，光融瑞气浮。斗鸡怜短草，乳燕傍高楼。绣毂盈香陌，新泉溢御沟。行看日欲暮，回骑似川流。

诗中首先写皇州之大好春光，接着写道边的树木己开出花来，使人眼睛甚觉明亮，曲江头的柳条绿意越发浓重，表明春意渐浓。和风轻吹，游丝飘飘，春光明媚，佳气乍暖，小草尚未长成，动物们却己经出来活动觅食了。御沟中冰解水涨，田野里也似乎散发着泥土的芳香，人们开始出外踏春。全诗描写了长安城一派暖意融融的早春景象，使人仿佛感受到了春天浓浓的气息。类似的还有《长安早春》、《立春》等，都描写了春季的大好春光。其他季节如《冬日可爱》写冬景的宁静与幽闲；《夏日可畏》写夏天的酷暑难耐。对四季风光的描写，表现了四时各自的特点，同时也是举子们对朝廷的歌咏。

另外，有些进士试诗还表现了时序的变迁，如《新阳改故阴》写冬去春来的时节，《日南长至》写冬至后春天微露端倪的景象。

第三，日月星云类，如《日暮天无云》、《初月照华清宫》、《老人星》、《虹藏不见》等，皆取吉庆之意。又如王履贞《青云干吕》诗：

异方占瑞气，干吕见青云。表圣兴中国，来王谒大君。迎祥殊大乐，叶庆类横汾。自感明时起，非因触石分。映霄难辨色，从吹乍成文。须使流千载，垂芳在典坟。

干吕，犹入吕。古称律为阳，吕为阴，故以“干吕”谓阴气调和。汉东方朔《十洲记·聚窟洲》：“臣国去此三十万里，国有常占，东风入律，百旬不休，青云干吕，连月不散者，当知中国时有好道之君。”青云干吕是吉庆之兆。本诗首联破题，即指《十洲记》中的这一故事。二联写四方诸侯拜谒圣君。三联中横汾用典，据《汉武故事》记载，汉武帝曾经巡幸河东郡，在汾水楼船上与群臣宴饮，自作《秋风辞》，中有“泛楼舡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句。后因以“横汾”为典，用以称颂皇帝或其作品。四联写青云，《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徧雨乎天下者，唯泰山尔。”后以“触石”谓山中云气与峰峦相碰击，吐出云来。本联意为青云是有感于皇朝清明自然而出，并非因与山峦碰击迫出。五联写青云之色之态。末联以祝愿结句。全诗起承转合，称美皇德，歌咏升平。

三、唐代进士试诗中光景节候诗的特点

首先，内容上，唐代进士试诗中的光景节候诗虽不比一般非试诗，但也并非单调枯涩。从诗题上来看，其描写对象涉及到天象岁时、山川草木、国家政治、宫殿楼阁等多个方面，从思想内容看，这一类试诗中不仅表达了对国家政治文化、朝廷恩德的歌颂，也表现了对自然光景的留连;不仅写到了节序的变迁，而且表达了对光阴飞逝的感慨。总之，这一类试诗的描写对象和思想内容都是比较丰富的。

其次，风格上，这一类试诗的整体风格是稳健平和、从容不迫，这可能与它的平和的思想、严整的对仗、精密的章法等有很大关系，是由应试的性质所决定的。此类试诗的思想内容或歌功颂德，或留连光景，无愤世嫉俗之情，无指摘时政之语，也没有手舞足蹈的狂喜，省所表达的诗人的情绪都是平和的，有节制的再加上工丽的对仗、严整的章法和一丝不苟的用韵，这样，整体上就体现出一种平和稳健的风格。如无名氏的《观庆云图》：

五云从表瑞，藻绘宛成图。柯叶何时改，丹青此不渝。非烟色尚丽，似盖状应殊。渥彩看犹在，轻阴望已无。方将遇翠幄，那羡起苍梧。欲识从龙处，今逢圣合符。

全诗对仗工整，用韵严格，歌咏皇德，表现出从容不迫、沉稳镇定的气度，体现平和稳健的风格特色。

再次，艺术手法上，此类试诗亦有可圈可点之处。有一些试诗比喻贴切自然，如史延《清明日赐百僚新火》：“翠烟和柳嫩，红焰出花新”，新火之翠烟如嫩柳之色，而新火之火焰如新开得花一样红艳，也可以理解为新春的嫩柳像新火之翠烟浮于半空，而新开的春花像火焰一样鲜艳，既写出新火之颜色，又写出春日之景，且翠与红，颜色对比强烈，给人以明亮的感觉，两句比喻的运用十分巧妙贴切。又如独孤绶《花发上林》“润色笼轻霭，晴光艳晚霞”，比喻也非常自然准确。还有一些试诗典故的运用十分巧妙，如王濯的《清明日赐百僚新火》，写清明赐火，末句“谁怜一寒玉，犹望照东邻”，用齐女借别人家灯火以作纺绩的故事，既照应了全诗的“新火”意，又表达了希望援引之意，委婉含蓄，巧妙自然。在唐代省试诗中，有很多诗写得十分细腻生动，形象传神，这得力于多种表现手法的运用。有些试诗抓住题眼，细细描摹，生动细腻，如张少博《雪夜观象阙待漏》：

残雪初晴后，鸣珂奉阙庭。九门传晓漏，五夜候晨扃。北斗横斜汉，东方落曙星。烟氛初动色，簪佩未分形。雪重犹重白，山遥不辨青。鸡人更唱处，偏入此时听。

全诗紧紧围绕“待”字展开，三、四、五联写将晓时天色的细微变化，其实是通过这些变化写“待”字。天色的变化表明时间的推移，也反映了待漏之人闲看天云之变，以待破晓的平静心情。天象在起着细微的变化，天象下的人依然默默伫立。人物未变，而人物的背景却瞬息万变，一动一静，突出待漏之人静待之神态，意境优美，描摹待字细腻传神。类似的描摹还有如石殷士的《日华川上动》写日华之动态，许康佐的《日暮碧云合》写云合之象，陆贽的《晓过南宫闻太常清乐》之“闻”字，无名氏《听霜钟》之“听”字，都描写得惟妙惟肖、细腻真切。

这一类试诗的思想内容有其合理性。歌功颂德，留连光景的思想看似无大价值，但对于试诗来说却有其特殊的作用和意义。举子们之所以多表达这种思想，一是由主司所限，如《望禁苑祥光》，限定写禁苑祥瑞之气，以赞君德君恩，二是这类思想迎合主司与君上的好尚，较其他思想内容容易得到主司与皇上的肯定，较易通过考试，因此有其合理性。

另外，此类试诗的思想内容具有规范性。受考试性质的决定和限制，或歌功颂德，或留连光景，这些思想都是主司和朝廷所喜好或所允许的。进士试诗中并没有指摘朝政、愤世嫉俗或写艳情风月的作品，这些思想对于当局者来说是非正统的。

最后谈一下此类试诗的不足之处，对试诗的过度限制在一定程度上扼杀了作为诗所应有的感情、活力与生命，限制了诗人个人观点和思想情感的自由表达。但是，我们不能因它的不足而否定它的全部，对此类试诗的评价应采取一分为二的方法，一方面，既要看到它本身的缺陷以及对当时社会和后世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还要看到试诗本身的成就和它对唐代科举、唐代政治、唐代文学以至历代社会所起到的促进和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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