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冈萨雷斯电影人物的隔阂与聚合

1、冈萨雷斯式的人物聚合

    阿加多?冈萨雷斯?伊纳里多在《爱情是狗娘》中委婉讲述几个不温不火的故事，独特的音乐、黝黑的画面和多视角的叙事方式，影片里的世界充满了联系和矛盾。整部影片以一场车祸为线索，穿插因素性物体“狗”，三段式的交叉叙述。故事一讲弟弟与嫂子有染，哥哥也有婚外情，哥哥死后嫂子却背叛了深爱自己的弟弟。故事二的男主角因爱上了维拉丽艾美雅而离开了妻子，可突如其来的车祸让艾美雅失去了一条腿，而爱情也陷入了危机。第三个故事里的流浪汉受雇杀人在跟踪目标人物时，发现他的雇主竟是目标人物的哥哥。为故事交点的车祸，使影片在叙述三个故事时并没用“倒叙”“插叙”，两个事件的衔接都看似无规律的转场，没有一点做作，转换相当流畅。结构上多线索穿插，运用回环手法揭示真正的聚合中心——人性。

    《21克》是2003年推出三段式MP4电影，片名源于死亡时失去体重的传说。杰克撞死了克利斯提娜的丈夫和两个女儿，而保罗因车祸拥有了可移植的心脏获得新生，保罗寻找恩人中爱上了可怜的克利斯提娜，并激起为她复仇的心理。导演将视线投注到生和死的话题，在生与死的十字路口，三人的命运再次被车祸卷入复仇与宽恕的漩涡，人物和故事来回穿插，貌似随性却杂而不乱，悬念重重。这种似曾相识的跟《爱情是狗娘》一样的多段式交叉性的叙事结构，成为是导演冈萨雷斯的风格标签。

    这种风格在《通天塔》中达到了一种极致，非洲小男孩鲁莽的试枪行为，婚姻陷入危机夫妻的旅程，墨西哥籍保姆与所保育孩子的经历，情窦初开的聋哑少女，8岁小男孩的手淫。冈萨雷斯说：“拍摄这部影片的灵感来自我远离故乡，飘忽不定的思想状态。”在淡淡的音乐和悲伤的氛围中，一切仿佛都在顺其自然的发展，故事在世界的各种角落展开、发展，各不相干却又有着微妙的联系，世界原来那么的小。分离的场景、各异的性格、混乱的身份背景，冈萨雷斯式的人物聚合来自多段交叉性叙事结构。

2、 “地球村”与“六度分离”下的隔阂

    M.麦克卢汉在1967年《理解媒介：人的延伸》中提出，新的交通工具和新的媒介使人们的交往方式以及人的社会和文化形态发生了重大变化，人与人之间的直接交往变成了非直接的、文字化的交往，使人的交往方式重新回到个人对个人的交往，时间和空间的区别变得多余，天涯咫尺，具有天下在此的国际性，整个世界紧缩成一个“村落”。“地球村”理论认为新的感知模式将人类带入了一种极其融洽的环境之中，消除了地域的界限和文化的差异，把人类大家庭结为一体，开创一种新的和谐与和平。比如《通天塔》中不同地域、国家、风土人情的12个主人公，涉及了三个国家，无秩序的环境，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但短短的十一天、十二个人、三个国家、四种不同的命运，所有这些杂乱都被经贸关系、交通工具和信息网络所聚合，将不同种族、地域、文化背景下的灵魂扭在一起，世界万物的联系紧密到一只蝴蝶挥动翅膀足已撼动地球的地步。

    美国社会心理学家米尔格伦提出“六度分离理论”,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也就是说，平均只要通过5个人，你就能与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任何一个人产生联系。《爱情是狗娘》中的车祸可以算作是“六度分隔”的聚合点，所有的事物都以一种混沌的方式呈现出来。不同职业、性格、年龄的人，都以狗为线索联系在了一起，都在一个亲情、友情、爱情、父子情等组成的怪圈里轮回着，充满悔恨与悲情，孤立在社会各个角落里的人都因为“六度分离理论”的存在而彼此命运相连。《21克》中保罗对克利斯提娜说：“两个人，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居然能认识。有个委内瑞拉的作家写过一首诗：地球旋转，让我们彼此靠近，在我们心中它旋转不息，直到梦中我们彼此相识。”这段话，充分地表现出了导演对于“六度分离理论”的心理认同感。在导演看来，爱情，或者说是感情，是任何人都无法逃避的，任何一个人生活在这个社会上都要涉及的。

    然而，尽管世界小得像个村落，尽管我们和另一个人之间也就只隔着5个人，世界却没有像人们想象中的和谐融洽，甚至因为更近的距离、更小的空间使原本的不显眼的隔阂演变为冲突和悲剧。据说导演拍片时被黑帮洗劫，交纳保护费后才得以拍摄，导演也将这种反社会的情绪在其作品中也稍有体现。《爱情是狗娘》借用玛汀来发现他所要杀的人背着妻子跟已婚妇人有婚外情且是雇凶者的弟弟，而那只狗咬死了所有同类，隐喻冷漠、残忍的现实生活。《通天塔》有意形成了一个立场鲜明、矛盾重重的政治氛围，在意外聚合的人群中播种下猜忌和防备，讽刺了所谓“文化大同”那虚有其表的伪善。一切的故事都必然地走向苦痛却没有给当事人带来有价值的反思，而观众则自然地关注到因匪夷所思原因产生的隔阂。人与人的沟通障碍不仅仅是因为沟通的形式和手段，也非社会地位悬殊、贫富差距、民族文化差异、宗教信仰各异等理由，其实人真正迷失和茫然的是内心。人的感情敏感而脆弱，为何要互相伤害，兵戈相向呢，往往外力无法摧毁的感情，却容易毁在自己手上。所以“地球村”也好，“六度分离”也罢，世界的外在联系再紧密都不能扫清隔阂与障碍，维系人与人的纽带只能是理解与尊重。

3、隐喻式的镜头表现聚合与隔阂

    在《爱情是狗娘》的第二个故事中，男主角因爱上艾美雅而离开了妻子，可车祸让艾美雅和小狗失踪却激发了两人潜在的矛盾，而找狗的过程象征她试图挽回消逝中的爱情。奥克塔在经历了爱情与背叛，流血与死亡后，从眼神中可以读到的那种成熟，即是作为一个男人找到的自我。庸俗浅薄的脱口秀节目嘉宾维瓦莱丽亚，她望着自己被撤下的巨幅广告强忍住了泪水，凸显成熟女人的坚忍与不屈。各种隐喻和象征表现了聚合也构筑了隔阂。第三个故事车祸给奥克塔维和瓦莱丽亚毁灭性的打击，却给牢狱生活中消解殆尽的玛汀以转折。玛汀将咬死了所有同类的狗带回了家，还将自己的新照片贴在旧的全家福照片上。他由此开始了建构自我的过程，先是完成了肉体的清洁，又以道德审判者的角色让奇威和埃尔两兄弟自生自灭。随后带着自己所有的积蓄在电话录音上向女儿解释了有关他的一切，实现了自我救赎。片中不仅有物的转移——狗和金钱，还有道德的再分配，有三对婚外恋，两对兄弟相残，感情与道德因素聚合与分解，以德谟克利特的方式重组了玛汀的灵魂。这些都是隐喻式镜头，展现了角色的命运变化和心理变化，暗示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和沟通上的障碍，同时也揭示理解和聚合来自人性。

    《21克》的开头，一群鸟儿飞过的镜头暗示保罗在医院的病危房的绝望，渴望自由和健康的心理活动，这样的隐喻式镜头，为影片奠定了阴郁、压抑的基调。杰克因身上有文身而被饭店开除，也是运用隐喻说明杰克的生活将在挣扎、无奈和误解中度过。片中有这样一个镜头，吃饭时哥哥打了妹妹，作为父亲的杰克却让哥哥再打一次，理由是“当有人打你左边脸时，你要把你右边脸也伸过去！”这不仅仅是杰克在外面受了委屈进而发泄，也是聚合的基础人性被忽视，隔阂践踏了人的尊严。

    《通天塔》中将不同种族、地域、文化背景下的灵魂纳入命运网络。每个人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关联，可这种关联是那么的脆弱。对方就在面前，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听不见他的挣扎与呼喊。即使听到了也因没有真诚地沟通而无法理解。苏珊得到了救治,胳膊也保住了,他与丈夫的手更坚定地握在了一起。两个黑人兄弟中的弟弟认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脑子中不断回忆起与哥哥共同玩耍的美好回忆。少女最终也没有成功地吸引到自己想要的男人，却唤起了自己父亲隐藏已久的对女儿的爱，最终，他们在高耸冰冷的建筑之中拥抱在了一起。墨西哥保姆虽然被强烈驱逐出美国，但最终还是可以和自己的儿子生活在一起，而两个小家伙也成功的获救。所有的不幸似乎都得到了补偿，揭示了这些最初的误解与不幸其实都源于沟通不畅，也是导演留出的希望。在电影最后有一段字幕：“to my children，Mariao Eladia and Eliseo，the brightest light the darkness!”显然，导演不想要一部绝望的电影，只是通过在绝望世界里挣扎的故事，将孩子视为未来的希望，光明世界必将由他们建成，通天之塔亦必将由他们建成，愿未来的世界不再有误解、隔阂和悲伤，这里也透露了导演内心的希望。

4、冈萨雷斯用“隔阂”表述自己

    镜前的“我”和镜像的“他”共同构成的关于理想自我的想象。银幕能够成功的制造一种混淆了自我与他人，真实与虚构的状态。研究阿加多?冈萨雷斯?伊纳里多的影片，绕不开他曾做过电台DJ的经历对于影片的叙事和节奏的影响，电影中所表达的是他对于世界，对于人性的反思和理解，他自己也曾表示故事线索编织跟自己的工作习惯和曾经的经历有关。作品是他灵魂的写照，是品尝到沟通隔阂给他所带来的困难、痛苦和无奈，作品中的人物的塑造都是他精神的一部分，而人物性格和命运发展有时候就是他对于自己和他周围的人与事通过光、影以及音乐表现出来。电影就好像是他的镜子，是对自己精神世界和价值观的诠释，是变了形的“镜像阶段”理论，是成人化的深化。

    冈萨雷斯的才华在于固执的表现现实和现实中他不忍摒弃的精神，关于人与人的隔阂。他曾表示宁可希望影片在实质上探讨什么能将人类团结在一起，而人类的最大悲剧就是不能去爱也不能获得爱。他说：“我有很强的宗教感和道德观，离开这个框架就几乎无法创作。生命就像是灵魂在尘世间的一次旅程，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着一些超出我们认知范围的东西，这也是信仰的一种。人类的生命是一个减损的过程惟一能赋予它意义的就是‘希望’，我始终坚信这一点。”他认为人生应该有信仰，而信仰不为别的，是让自己的灵魂在喧嚣的尘世留有一份宁静。换一个角度来看，这种“镜像理论”成人化变形，使他屏蔽外界干扰，迷恋自己的思想，敬畏自己的灵感，不也是另一种的“隔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