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啼笑姻缘》中关秀姑的爱情悲剧-电影论文

　　一、性格之悲剧

　　关秀姑的爱情悲剧是由其性格造成的。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换句话而言,性格是与生俱来的，始终伴随着一个人的一生,永远无法摆脱,就如同命运一般无法摆脱；性格决定了一个人在今生今世的命运。在关秀姑的身上即体现了这种性格悲剧。关秀姑是豪侠之士关寿峰的女儿，从小在一群豪放的侠士之中成长，自然也就有一身好的武艺，从而造就了她的坚毅、忍让的性格特征。尤其是在爱情上，当她喜欢上樊家树之后，由于其性格保守、忍让的原因，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喜欢樊家树，从来不表白自己的情感。因此她不善于抓住有利的时机表达自己的爱意，以致错过了与樊家树的缘分。这种性格就远远不如沈凤喜和何丽娜。沈凤喜为了抓住樊家树这个“大款”，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对他卖弄风情。如沈凤喜唱“有谁知道女儿家这时候的心肠”时故意拖了很长的尾音，目光却在那深深的睫毛里向家树一转。在樊家树出于礼貌拜访完沈凤喜之后，凤喜就追了出来，送给家树一张她自己的半身照片。仅仅只有一次交往，凤喜就大胆表示自己的情感，这对于出身下层社会的女子而言，意义非同一般。而何丽娜对樊家树的情感也是比较主动和大胆的，当她见到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而又学富五车的樊家树时，一下子被樊家树的谈吐、修养所吸引，她觉得樊家树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是自己的精神导师，于是时髦的何丽娜经常主动邀约樊家树同她一块跳舞、看电影和聊天。可以说，在樊家树同沈凤喜、何丽娜的交往过程中，两位女性在爱情的态度上是主动、大胆的。

　　相比较而言，关秀姑在爱情的态度上就表现得比较保守和被动。由于自身性格的原因，她不愿意表露自己对樊家树的情感，虽然她最早认识樊家树，并且也最早喜欢上他，但由于性格中保守、礼让三先的原因，她不像沈凤喜那样善于抓住时机让人明白她的心，也不像何丽娜那样主动和大胆。这一点从剧中的一个情节也可以看出：樊家树仗义地送她父亲上医院，又经常去探望，并且送了小说《儿女英雄传》给她解闷，小说中的安公子与十三妹同她的遭遇也很相似。送的《红楼梦》更是明显。且不论樊家树是有意还是无心，换了沈凤喜或何丽娜，早就会对樊家树暗送秋波了。而关秀姑却只是在心里想，不肯说出来,表面上仍然装作若无其事，镇定自若的样子。事实上，关秀姑的这种忍让、保守的性格与家庭环境有着极大的关系。父亲关寿峰是那种将“义”字放在第一位的侠义之士，她父亲的朋友可以说几乎都是重义气的豪侠之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这种成长的氛围里，关秀姑所受的家庭教育必然要深深地受到父亲及其朋友的影响。关寿峰必然要以自己的价值标准来教育自己的孩子。因此，关秀姑不可避免地就养成了含蓄保守、礼让三先的秉性。影视剧中的结局是樊家树将病情好转的凤喜带走，而关秀姑回了山东原籍，她的爱情以失败而告终。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关秀姑的爱情悲剧与其家庭教育和由于所处生长环境而形成的性格是密不可分的。

　　二、侠义精神之悲剧

　　关秀姑的爱情悲剧与自身所传承的侠义精神也是分不开的。提到侠义精神，我们首先想到的是《史记》中记载的两种人：刺客与游侠。太史公有言：“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侠士壮勇豪放，重义轻死，为了实践诺言，救人危难，往往奋不顾身。这种侠义行为所体现的诚信品德、义气舍身的精神构成了侠的最基本要素。其实，侠义精神还有一种内涵，就是富有牺牲精神，能够为别人牺牲。而在《啼笑姻缘》中关秀姑是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侠女，她飞檐走壁、侠肝义胆。由于樊家树曾经救过关寿锋，出于感激之情，关秀姑一直在报恩，一直在帮助樊家树。同时也是为了除恶扬善、弘扬正义，她始终在对抗着恶势力。在关秀姑的身上体现着一种由来已久的侠义精神。

　　与此同时，关秀姑对待爱情所表现出来的牺牲精神，也是一种侠义精神的外化。法国女性作家波伏娃曾说：“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塑造的。”她在心里默默地爱着樊家树，但是她含而不露，心甘情愿地为樊家树做了很多事情，不仅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助樊家树约会沈凤喜，而且在樊家树与沈凤喜彻底决裂后又去撮合了樊家树与何丽娜。她牺牲掉自己的爱，去成全自己所爱的人，其实从爱情观念上说这是最高尚的一种情感。喜欢自己的爱人，包括喜欢你爱人所爱的人，这是一种比较高尚的爱情观。在剧中，她始终撮合着樊家树和别人，不去争，不去抢，不求樊家树的感激，只觉得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够了。她是爱樊家树的，但在得知他心有所属时，便以念佛经来平息自己杂乱的心。她扮作佣人深入刘宅，把刘将军诱到西山极乐寺刺杀，展现了她敢于与邪恶势力作斗争，勇于反抗社会的黑暗统治。同时也把她身上所具备的惩恶扬善的侠义精神展示给观众。从电视剧中的种种情节可以看到，正是这种富有牺牲精神、锄强扶弱的侠义行为导致了她爱情悲剧的产生，使她不能同自己心爱的人走到一起。

　　秀姑的爱是博大厚重的。当她知道樊家树喜欢凤喜后，便把自己的感情束之高阁。后来，樊家树想知道将军府中凤喜的情况时，秀姑便入虎穴亲自帮忙牵线，打探消息。剧中有一段：家树欲打探凤喜的消息，跟秀姑说：“大姑娘，我有一事相求。”秀姑当时的表情是：脸微微发红。这是最伟大的牺牲也是最伟大的胸怀。秀姑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急于知道别的女人的消息却依然乐于帮助，这是侠义精神，更是一种爱的极致。因为爱他，所以爱他爱的人；因为爱他，所以成全他。这种侠女，不是不温柔，而是不懂得表现温柔。侠女也温柔，只是家树不懂得欣赏这种温柔，一种“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坚强的温柔,一种内在的温柔；抑或是家树懂得了这种温柔，只是太晚了。当秀姑设计让家树与何丽娜相聚留下一丝青发绝尘而去时，“家树依然背立着并不言语”，何丽娜说：“她这样来去如飞的人，哪会让你看到，你还呆望了作什么！”家树道：“眼睛里面吹了两粒沙子进去。”家树的眼睛里吹进了两粒“沙子”，一粒叫感动，一粒叫遗憾。

　　因此，关秀姑身上所具有的侠义精神是一种富于牺牲精神的侠义行为。如果关秀姑是为了自己而杀军阀、劫匪徒，那就无侠义可言，有损于她“侠”的精神。所以她越展现其侠义行为，越不能与主人公樊家树结合，就越能在观众的心里形成一种审美的张力，从而完成这个人物形象的审美塑造。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正是关秀姑富于牺牲精神的侠义行为，才导致了她与樊家树最终不能结合的爱情悲剧。

　　三、男权意识之悲剧

　　中国女权批评家戴锦华曾说：“真正的女权主义和艺术批评，重要的是在于提供一种女性视点，用女性视点去解构文学中的男权主义文化中心的存在和整个男权社会的权力机构。”关秀姑的爱情悲剧与当时社会的男权意识密不可分，是对这句话的最好诠释。作家张恨水在描写关秀姑出场时写道：约莫十八九岁，挽了辫子在后面梳着一个横髻，前面只有一些很短的刘海，一张圆圆的脸，穿了一身的青布衣服，趁着手脸倒还白净。这是从樊家树的视角写的。在樊家树的眼里，关秀姑只是“倒还白净”。“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实际上就是男性对女性的艺术想象。”可是对于沈凤喜的描写则是：面孔略尖，却是白里泛出红来，显得清秀。可见樊家树更喜欢凤喜的“清秀”。对比同名电视剧与小说，作品中还有一句：看着凤喜的那含睇微笑的样子，觉得她那娇憨可掬的模样儿，决不是秀姑那老老实实的样子可比的。樊家树喜欢的是凤喜活泼柔弱的清秀面孔；樊家树喜欢的是弱小的需要别人帮助的女子。关秀姑的不苟言笑，朴实仗义，燕赵佳人的气质，不是樊家树所钟情的。于是，樊家树选择了会“黛玉悲秋”的凤喜，而放弃了会读“刘香女”的秀姑。

　　像樊家树这种受新文化“平等思想”影响的人，到底没有彻底摆脱传统儒家思想的束缚。中国的男性知识分子在平等了那么多年后，依然没有摆脱一种封建意识——他们不喜欢比自己强的女人。而从人性的角度说：每一个人，尤其是男人，都有帮扶弱小，保护娇小的一种欲望，这样才能彰显自己的强大，所以，家树选择会唱小曲娱人的并且需要保护的凤喜是可以理解的。剧中的家树看到何丽娜举起手来念佛，又想起了秀姑，她乃是另一种女儿家的态度，只是合则留不合则去的样子。何丽娜和关秀姑不同，却是一味的缠绵。家树认为秀姑是另一种女儿家的态度，可是在他的内心，他希望秀姑可以如何丽娜一样缠绵的。他对秀姑合则留不合则去的态度是失望的，甚至伤心绝望。因为他明白，只有秀姑对他的感情最深。而关秀姑对刘德柱则完全不同，她不是刘能随意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物品”。在反抗男人操纵女人这一点上，关秀姑似乎充溢了女人所独具的生命力。在电视剧《啼笑姻缘》所展现的男权社会中，她是惟一一个张扬女性生命力、活得酣畅淋漓的奇女子。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这也是作者的男权意识从内心不能接受本属于男性才有的刚强、侠义的女性的表现。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来看，这是男权社会对女强人的歪曲理解和歧视，通俗文学改编的电视剧也不会违拗大众的审美心理而去挑战观众的期待视野。

　　综上所述，侠女关秀姑的爱情悲剧与其自身性格的弱点有关，她的保守、礼让三先的性格不能使她及时抓住爱情的缰绳；同时家庭环境影响下所培养的富于牺牲精神的侠义行为与爱情悲剧的产生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更不能忽视的是，当时社会中客观存在的男权意识对女子的束缚是导致关秀姑爱情悲剧的重要原因。作家张恨水正是通过这一爱情悲剧来张扬男性的情义品德以达到自我精神满足的目的。

文章来源于《电影文学》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