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多人怨

                                           礼多人怨
当车门“啪”地关上时，她深埋怨气的门“砰”得打开了：“我给50元，你给500元！我是长辈，你是平辈。一个辈分的，照礼不给就中。你偏要给，还给那么多。你是摆阔！还是成心出你妈洋相呀？”
儿子甩着方向盘，在来往穿梭的车辆中选择着医院的出口。
“我生你的时候，你姑、叔一分钱也没给，那可是一家人！这已经是老表关系了，何况还是二胎······”
“你们是老字辈了。以后我们要打交道，现在的社会，礼小也拿不出去······”
“那要多大？你看人家的吃、喝、用品，哪一样不比咱高级？人家的钱花都花不完······”
“那是人家有本事······”
“你妈是捡破烂的！可也把你养活大了。当年家穷，没啥吃，奶水不足，就把馒头嚼碎，嘴对嘴喂你······”
“这说着说着就到1980年了”儿子显然耻于往事。话是调侃，脸却紧绷着。
“在别人面前你大方，在你妈面前也没见你大方过······”语气由硬变软，喉咙里塞了棉花似的。
儿子看了看她，张了几下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空气一路沉闷。当她气鼓鼓下车时，儿子也紧随其后。
屋里静而整洁，主人好客而不失稳重。她把捏得浸了汗的几张百元大钞从兜里掏出来，仿佛切割了身体的一部分难舍难分。在女主人领会她的意图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裹着她捏钱的手推了回去。动作的迅速、果决让她骇异之后窃喜，一旦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那再返回去的手就增加了真实的力度，强装的笑脸立马转换成嗔怪的模样：“孩子考上大学，我这当妗的不应该表示一下······你是不是嫌少······”。
钱是稳稳当当的又归了来时路，心里就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自得：“反正我给了，是她不收。”
“你是哄人家的？这可是我姑！”
“我咋是哄的？这话让别人听见，你妈成啥人了？你又不是没看见······反正我不欠她这份礼钱”。
“我不是没上大学吗。”
“是没上。但一礼是一礼！”
“我姑家条件不是太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收，你放在那里不就行了······”
“我知道，你不是也知道吗？你比我大方，你倒是给呀！”
儿子显然被噎住了，一时语塞。
她也没有斗胜的喜悦，甚至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我省来省去都是为了谁······一点也落不下好······”
“我们不指望你给我们省，别弄的可怜吧唧的······”儿子一脸的不屑。
“她儿子结婚时你把礼还给人家！我也不让你稀罕，我自已花！”
车内空气剑拔弩张。
车到店门口，她一推开车门就冲着店内守摊的女儿喊：“卖什么？”“一件饮料”“多少钱？”“40元”她一下变色：“呀······”
“呀啥？不就是五元之差！别把人吓着了。”儿子的口气重且冷。
“你那口气多大！一件饮料我能挣几个钱？你把五元之差给我。”
儿子漠然地绕进柜台，取出一包烟，撕开、点上、抽着走到了店外。再进来时，手里就多了一包糖：“隔壁老赵送的，他儿子结婚。”
“看见了吧！门三户四有多少。收礼是你们的，回礼是我们的。平时也不给我们帮忙，吃的、喝的、用的，你们想拿啥拿啥，能享受尽管享受，你们大手大脚的花，也没见给我们一个，我就凭这个摊······”
“人家的儿子已结过婚了，不用你回礼了”儿子丢下糖果，转身走了。
她愣住了：结过婚了，我咋没听说。我还欠他一份礼钱呢！不行，我得问问。她旋风般折进隔壁的修理部，带着笑，语气里已裹上了怨。老赵说，现在办事容易，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所以就没惊动大家。她说老赵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咋能不吭声呢？你想让我欠你一辈子呀！还有你。她又指着小徒弟，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你要是说了，老赵是不是就要开除你······。师徒两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当家家户户午饭飘香的时候，她急匆匆地端着饺子来到了老赵的修理部，老赵赶紧接下了。
她是边做生意边包的，个头都挺大，一艘艘小帆船似的挤簇在碗里，有一种急而不知所措的窘迫。汤水呈黑色，显然酱油加多了。老赵喝了一口汤，淡的？没放盐？不会！再尝一口，的确是淡的。咬了一口饺子，嘴里是腻，碗里是扎眼的白。老赵有血压高，医嘱不能吃肥肉。勉强咽下两个，就推给徒弟了。
小徒弟过来送碗时，她正嚼着馒头，削着苹果。她说：“时间短。拌馅时没拿准，味淡了。就调了咸汤，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小徒弟一面应着“还行”，一面问“吃了吗？”她朗声笑着：“我本就是卖吃的。想啥时吃啥时吃，想吃啥就吃啥。这不，想吃苹果了，就削一个”。小徒弟看着桌上的半个馒头和已剜了很深还见烂痕的苹果，笑了笑走了。
天擦黑时，同村的一个人来买烟，说XXX死了。她吃了一惊：儿子结婚时人家还送200元礼呢。她拨通了儿子的手机：“咱村的XXX得急症死了······死在外边的······家有老人不能回家······直接埋了。咱还得去送一份礼”。
儿子在电话那头抬高了嗓门：“人都埋了，还送什么礼？”
她的嗓门更高“喜事不能补，丧事能补。这礼我比你懂，不用你指教我······你要是没空，我一个人骑车去。”
儿子过来时，生意正好。她手忙脚乱地打发走了客人。上车时儿子黑沉着脸：“钱啥时能挣完。办事就是办事，老是拖拖拉拉的······”
“你妈就是这作风，一辈了也不改了。你妈不是钱挣得流出来，是挣得太难了，有生意不舍不做。你要是每月给我，我要不享福就是憨人。”
“不就是养老钱吗？老是唠叨，想要，给你就是了。”
“想要？我把你养活这么大，你不该给我？······你妈还能养活自己，还没到厚着脸皮问你们要的地步······至于那钱，我的耳朵都听出茧了······”说着鼻子就感到发酸，眼里已噙了泪。
儿子讪讪的。车进村时，儿子问：“还给200元？”
“你说多少？我不欠他就是了，”又像充满气的皮球。
儿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汽车驶进了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