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媒介叙事：当代游戏改编电影的叙事变革

随着游戏行业的快速发展，电影和游戏进行深度联合已成为电影创作的新模式。2014年，改编自盛大游戏的国产动画《龙之谷：破晓奇兵》上映，“影游联动”的概念横空出世，各大厂商开始积极布局“大文娱”，谋求内容产品在游戏、电视剧、电影、动画乃至漫画、小说等多元媒介之间的联动共生。如腾讯、网易、完美世界等游戏行业翘楚均拥有旗下影业公司，游戏改编电影的热潮与年俱增。

然而，游戏改编电影多缘其故事单薄和思想贫瘠而广受诟病。回顾为数众多的改编案例，似乎仅有《生化危机》《寂静岭》和《波斯王子》等少数电影偶有亮点，大多数作品均乏善可陈①。即便是《魔兽》《刺客信条》《古墓丽影》等声名显赫、拥趸无数的游戏大作，票房成绩和观众评价也只是差强人意。

究其原因，游戏改编电影在叙事模式和商业定位上均存在一定难度。与一般电影改编的节选、移植、浓缩、取材和借用等方式相比②，改编游戏的创作路径难以沿用已有的成功经验——编剧们往往需要抛开原生故事，另起炉灶，编撰全新的剧情。这不仅反映出游戏叙事与电影叙事的本质区别，也揭示出游戏改编面临的跨媒介难题。

一、早期游戏改编电影的叙事模式

1985年，以日本游戏《超级马里奥》（Super Mario Brothers）登录美国为标志，游戏行业从“大低谷”逐步复苏，产业景气开始回潮并一路飞涨。这一时期出现的卷轴（Screen-scrolling）技术为游戏叙事打开了新的大门。该技术使得游戏场景不再局限于单一屏幕，游戏世界和人物故事日趋丰富多彩。游戏因此获得了更加广泛的受众群体，并在衍生漫画、衍生小说以及衍生电视节目等领域获得成功。

1993年，宫本茂的《超级马里奥》（Super Mario Bros.，1985）首开游戏改编电影之先河，由洛基·莫顿（Rocky Morton）和安娜贝尔·杨科尔（Annabel Jankel）夫妻执导，由迪士尼通过好莱坞国际影业发行。次年，基于《双截龙》（Double Dragon，1987）改编的《双龙奇兵》上映，《街头霸王》（1994）和《格斗之王》（1995）等影片紧随其后，均获得票房成功。这一时期的游戏由于硬件和容量的限制，难以呈现过多的叙事元素，往往只能在关卡切换时通过字幕或像素动画讲述人物动机。

新千年开始后，《龙与地下城》（2000）、《古墓丽影》（2001）等电影问世。这些作品仍然延续了早期的叙事模式，编剧仅借用原作的人物和世界观，对故事情节进行了大幅改编。如《古墓丽影》情节与游戏千差万别，《生化危机》则完全创作出新的女主角。

由于剧本粗劣，这些早期电影既未能讨好游戏粉丝，也未能吸引普通观众，大多口碑崩盘，仅有个别格斗游戏电影凭借动作场面赢得了零落掌声。

二、当代游戏改编电影的叙事变革

随着技术和行业的发展，当代的游戏改编电影开创出一条较为稳妥的创作模式，逐步走上正轨。如《杀手：代号47》（2007）和《马克思·佩恩》（2008），不仅获得了玩家的肯定，也得到了观众的认可，一举扭转了游戏改编电影的尴尬局面。

这一时期的电影叙事改革源于艺术和技术的双重进步。在技术层面，得益于第五代主机的计算性能和存储容量，“次世代”游戏自身具有剧情丰富，人物饱满的优势，而且采用“影视化叙事”，具有先天的改编优势。在艺术层面，编剧和导演逐步摸索出一条适合此类题材的创作路径。2010年，电影《波斯王子：时之刃》《魔兽》及《古墓丽影：源起之战》上映。编剧为解决叙事不连贯与时长不匹配的问题，大刀阔斧地取舍剧情。如《古墓丽影：源起之战》则混合了两部游戏的设定，而《波斯王子：时之刃》的故事结局则变为迪士尼式的大团圆。

总体来看，这一时期的原创剧情仍更受观众欢迎。如《生化危机》系列自第3部起便彻底脱离了游戏的剧情和世界观；《寂静岭》在原作的主线上杜撰了细节全然不同的故事；《极品飞车》和《刺客信条》原创了新主角和新剧情；而《狂暴巨兽》的价值取向甚至与游戏背道而驰。这些改动并未引来观众的批评，甚至一度出现原作角色越少，影片评分越高的局面。

可见，比起对游戏的还原，观众更加在意故事和镜头的问题：观众对《生化危机》系列的评论仅有不足5%提到了对游戏还原不足，多是从电影本身进行考量；而IMDB上针对《生化危机6》的用户评价中，前几名都在抨击电影的剪辑和节奏问题。因此对于当代游戏改编电影而言，电影本体仍然是创作中需要考虑的第一要义。

三、跨媒介叙事

有学者认为，游戏的电影化改编，即使采用移植、浓缩或节选等传统手法也不应是“情景移植”③，而应接近于“跨媒介叙事”( Trans-media Storytelling)④。在以品牌为核心的泛娱乐运作中，重要的并非故事的复刻，而是角色和世界观的联动。

在《融合文化》一书中，麻省理工学院教授亨利·詹金斯（Henry Jenkins）一语道破跨媒体叙事的成功之道——跨媒介叙事是基于同一故事蓝本在不同体裁媒介中的变换流转，要在不同媒介中讲述相同角色们的不同故事⑤。“漫威宇宙”系列电影即是深得个中精髓的范例。这些超级英雄片在原有人物的故事中，不断引入的新的角色，并推出新角色的独立电影、剧集、漫画、小说、游戏来深化形象，扩充整个世界的吸引力，并最终超越原本讲述同一角色的“线性”系列电影，创造出“点面结合”的宏大宇宙，通过奇观、英雄和幻想来俘获观众。因此，游戏改编电影也多以幻想世界、超级英雄或神奇生物来吸引眼球⑥。

但是，以跨媒介手法进行品牌的长期运营并并非易事。运营方不仅需要将各平台内容生产纳入自己的话语体系，考虑游戏、电影等不同平台之间的内容一致性；而且需要同时投资多个平台，在不同创作者之间就世界设定、剧情走向、联动活动进行大量沟通，频繁协调各部门之间的进度，付出高昂的资金和时间成本。

在这一框架下，游戏中的故事情节往往只是陪衬核心玩法（Core Gameplay）的辅助元素，与电影的故事结构相去甚远，难以直接挪用；另一方面，游戏改编项目大多出于盈利目的，导致一味追逐流行热点，过度渲染商业元素，缺乏艺术和思想高度；再加之游戏的开放交互和电影的线性叙事在形式和结构上大相异趣，巨大的媒介鸿沟令创作团队左右为难，陷入泥潭。

因此，游戏改编电影不应为了迎合少数玩家观众而放松故事情节与人物塑造，应始终立足于电影艺术本位，着眼于故事和影像本体，才能创作出符合时代精神和观众需求的作品。

国内的游戏改编电影才是刚刚起步，在借鉴已经成熟的日本ACGN产业经验和好莱坞的“漫威宇宙”和“DC宇宙”模式基础上，发展出符合国情的融媒体形态，任重而道远。在电影行业高度成熟的今天，“游改”电影选择何种题材，如何改编，怎样取舍，仍是一个亟待我们深入反思和研究的课题。

本文来源:《视听》:http://www.zzqklm.com/w/xf/950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