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学文本的浸润中用声传情

文学是以有待于阅读的具体对象“文本”作为承载的，它是由话语系统（语词、句子、意向、音调、风格等的复合体）的蕴藉构成的。朗读是以语言符号或者说有声语言作为承载的，以文字语言为依据，进行再创作，把文字语言转变为有目的、有思想、有感情、有对象的有声语言。

在文学的话语系统中本身就有“音调”，而在朗读中“音调”更是不可或缺。事实上，朗读总是依托于文本，但又有着自身的特点规律。古往今来，文学文本和朗读就联系紧密，播音主持艺术理论家张颂曾说：“经过‘书同文’的规范，每当‘洛阳纸贵’的时候，必然伴随着‘脍炙人口’，每当‘家书抵万金’的时候，一定是‘不厌百回读’”。文学文本与朗读相依相伴，相互辉映。

朗读是一种创作，在由文字存在状态向有声语言存在状态转化的过程中，通过朗读者对世界的情感体验、感受和评价，力求表达出自身对文本的感受和认识，并将其传达给受众，以满足自己和他人的情感需要。

一件优秀的朗读作品是由优秀的文本和优秀的朗读者共同构成的。优秀的文本是客观存在，而要成其为优秀的朗读作品，朗读者必须充分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调动自己的生活体验、文化积累，运用语言功力，才能使这一文字作品转化成有目的、有思想、有感情、有对象的有声语言作品，最终实现价值。在这个过程中，选择优秀的文学文本来朗读，对于创作者的表达具有重要的作用。

一、优秀的文学文本丰富着创作者的内心世界

优秀的文学文本能够丰富朗读者的知识储备、体验认知，并给朗读者以情感和情绪刺激，激发其创作灵感和创作热情，并最终丰富着创作主体的创作经验。

在浩如烟海的文学文本中，你会寻觅到成千上百样的春夏秋冬、山山水水、男男女女，不同的文学创造主体对客体的描述和刻画千差万别，但优秀的文学文本都是求“真”、向“善”、呈现“美”的。真善美的价值追求是人类所共有的，也是优秀的朗读作品所追求的。

同是体现真善美，不同的文学文本会给朗读者以不同的审美启发，浸润在这样广博的文学文本中必然会丰富朗读者的认知和情感。一个人的精力和智力总是有限的，不可能事事物物都去亲身体验和感知，对于朗读者来讲，面对纷繁而又多样的创作客体，在二度创作过程中传递情感就必须充盈自己的感受。“同而不同”的文学文本带给朗读者的正是思维广度和体味深度。在朗读的循环系统中又从反馈中获取着感受体验和技巧运用，为下一个“不同”的“同”的创作做好储备。

比如，虞世南、骆宾王、李商隐都写过咏蝉诗，虞世南《蝉》云：“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骆宾王《在狱咏蝉》：“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李商隐《蝉》云：“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清施补华《岘佣说诗》云：“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端不藉秋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同是写蝉，诗人的境遇不同、立意不同，作品也就大相径庭。这会给朗读者以不同的情感刺激和审美体验，并丰富着他的心理体验，从而强化内心感受令表达更为细腻和准确。

二、优秀的文学文本为创作者提供想象空间

优秀的文学文本，其语言富有独特的表现力。文学文本自身所呈现出审美形象的世界、传达完整的意义，蕴含着似乎特殊而又无限的意味。文学处处以形象感人，作家的理性意图往往隐藏在活的形象的审美直觉之中，与此同时，文学话语具备“蕴藉”属性，也就是文学文本语言内部包含或蕴含多重复杂意义，从而产生多种不同理解可能性的话语状况。总之，文学总是以一定的话语形态去蕴含多重复杂意义，或把多重复杂意义蕴含在一定的话语形态之中，在更具体的层次上，被创造出来以供阅读的特定文本带有话语蕴藉属性，即文本是特定的，但文本的意义似乎是无限丰富的。我们在阅读优秀的文学文本时都会有这样的体会：身定而心驰骋，在文本的世界里或一日千里或欢笑悲戚或时空游移。

在播音朗读领域中有情景再现的技巧，它是播音员（朗读者）在创作中调动思想感情使之处于运动状态的重要手段，即在符合稿件需要的前提下，以稿件提供的材料为原型，使稿件中的人物、事件、情节、场所、景物等等元素，在播音员（朗读者）脑海里不断浮现，形成连续活动的画面，并不断引发相应的态度、感情。

在笔者看来，“情景再现”至少具备两层含义：一、创作客体的文字符号转化为创作主体头脑中的流动画面；二、创作成果要给受众以形象感受，即让受众“看见”。当然受众的“看见”是基于创作主体的“看见”。

文学话语所具备的“蕴藉”属性，为“情景再现”赋予了无限广阔的空间，在不同的社会语境发掘不同的意义。文本中的意义含蓄有余、蕴藉深厚的状况都能给创作主体提供内容广博的“景”，结合创作主体的评价体验而生发“情”。这种再现的“情景”势必能够深度激发创作主体的创作愿望，刺激着创作主体的情感。创作依据是文字，作品载体是声音，但是文字在创作主体的脑海中生发出的是画面，声音进入接收者的耳朵，在脑海中呼应出的也是画面，当然，假如有100个接受者，就会有100种画面。这一切都基于文学文本富有蕴藉意味的话语。

比如，宋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写道：“少年听雨阁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蕴藉的语言似乎是人生所经历的错综复杂的文化风云的高度凝缩，形象生动地勾勒出个人生活的曲线。对于具备文学语言敏感的人，诗人所描绘的凄清落寞的画面会跃然脑海，50余字演绎出色彩鲜明、情节生动、细节逼真的画面，朗读者的表达也会有感受依托。事实上，好的文学文本会让朗读者的“情景再现”由“自觉”转为“自发”，让朗读者的感受、想象和表达更充分细腻。

三、优秀的文学文本帮助创作者实现艺术表达

文学内容与形式之间是相互规定的：特定的材料和内容要求并规定着相应的文学形式；文学材料和内容又必须达到充分的形式化，融入文学形式之中。

对形式与内容各自在表达中的价值功能，古典作家早有深刻的认识。唐代文学家独孤及说：“志非言不形，言非文不彰。”意即有了言辞，内容才能成形，而有文采的言辞才能使其赏心悦目。英国文艺批评家克莱夫·贝尔也指出，作品的各部分、各因素之间以独特的方式组合起来的“形式”，是“有意味”的，它主宰着作品，能够唤起人们的审美情感。

文学作品的形式美在诗歌中表现为节奏美、韵律美、重复美、对仗美等，而小说、散文以及戏剧文学的形式美则表现为在结构上讲究对比和完整，风格上讲究多样、变化和统一。在朗读播音中讲求情声气的结合，以气托声、以声传情。张颂老师曾说“当感情 ‘由心而生’的时候，‘气’——我们今天称为‘气息’，便怦然而动，油然而兴了。‘气随情动’就是一条规律。朗读者应该学会‘见文生情’‘因情用气’。”在诗歌的韵律中，在小说、散文、戏剧文学的结构完整和风格多样中，创作主体的气息随着文本的走势而自在游动，充沛畅达。

事实上，行文的优美流畅、结构的严谨完善等这些文本的形式之美本身就会给创作主体提供情感和技巧的依托，让气息随着文本的完美形式而“通畅、节省、集中、自如”。

与此同时，文本的形式之美会启发创作主体恰当运用“停连、重音、语气、节奏”等外部技巧。比如，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的中篇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以温婉细腻的笔调塑造了一位至死不悔的痴情女主人公的形象，短小精悍的篇幅中蕴含着精湛的艺术技巧，尤其是采用第一人称视角和剖白的书信体形式向读者娓娓道来，让人感同身受。第一人称和书信体形式直接给朗读者以创作启发和暗示，在停连上停顿稍多似有回味，重音宽疏前后呼应，语气娓娓道来气沉声缓，节奏语势平稳多抑少扬。

在优秀的文学文本中，形式能给人们以“有意味”的审美感受，对于朗读者来说，体会并顺应这些“有意味”同样能给受众带去强烈的审美感受。

文学和播音朗读本身就有着紧密的亲缘联系，在文学文本的浸润中丰富内心感受、锤炼表达技巧应该成为有声语言工作者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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