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茨威格《象棋的故事》看体育文学的现实意义

体育文学是以表现人类体育活动为主要内容的文学作品，《荷马史诗》对古希腊人体育竞技活动的记载是最早的体育文学。体育文学在中国古代文学滥觞于《诗经》中对古代人民征战和乐舞的记载，先秦《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宍”仅用八字，就展现了古代人民狩猎的图景。后来的史书、笔记文学和小说中，都有对中国古代人们体育活动的记载，如《水浒传》中对武术、蹴鞠的描写等。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体育文学就是单纯记录人类体育活动的文学作品。

体育是人类社会文化，也是人类精神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体育文学这种文学形式往往能够歌颂人类的精神和力量、反映时代背景与现实生活、传递作家的思想情感和价值观、观照对人类的生存意义等现实问题。体育文学之所以受到广大的读者的欢迎，与其中包含的励志题材和体育精神是分不开的。体育文学发展到现代，西方体育文学的代表作有茨威格《象棋的故事》、普希金《黑桃皇后》等。国内现当代体育文学作品以阿城《棋王》、鲁光《中国姑娘》、胡乔木《中国女排之歌》为代表，还曾出现过“冠军文学”的热潮。《象棋的故事》是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生前创作的最后一部作品，完成这部作品半年后茨威格和妻子在巴西双双服毒自尽，实际上是茨威格对法西斯的恐怖统治扼杀人性的控诉，本文将以这部中篇小说为切入点，分析体育文学的现实意义。

一、反映社会现实 

文学来源于现实生活，是对一定时期社会条件下的现实生活的反映。体育文学是通过对一定时期社会条件下人们的体育活动的描写来反映现实生活的文学作品。《象棋的故事》讲述了一名业余棋手与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展开博弈的故事，揭开了一个曾被纳粹法西斯关押的奥地利人饱经迫害摧残，在临近精神崩溃的边缘发现了一本棋谱自学国际象棋，在无止境的“虚空”环境中自我无限地循环对弈造成精神分裂的故事。在文中茨威格通过大量的心理分析对棋手细微的心理变化展开描写，将一个绝望的、饱经摧残的破碎灵魂呈现在读者的面前，主人公的精神挣扎是茨威格目睹世界在纳粹法西斯的铁蹄下践踏，心境悲痛纠葛的真实写照。

《象棋的故事》的主题是反映纳粹法西斯对人性的摧残。在这里，“象棋”成为了一个隐喻，象征着法西斯摧残下破碎了的人性。B博士如饥似渴地把棋谱偷到手，象征着在集权主义的压制下受压迫者对自由、充实的人性的渴望，而当他在极度的空虚之下陷入精神分裂，在两个自我之间无限循环对弈，反映出纳粹主义极权统治下造成的人性扭曲，B博士实际上是被德国纳粹压制下的受苦难受折磨的人们的缩影。茨威格的后半生都在用笔和纳粹法西斯势力进行博弈，《象棋的故事》是茨威格反法西斯的最强音。1933年希特勒上台，军国主义迅速扩张，纳粹法西斯洗脑式的宣传让大批平民卷入到疯狂的政治和战争中来，也让许多原本懦弱、自卑、阴狠的小人物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导致人性的巨大滑坡。“象棋”和博弈，不仅是纳粹统治时期社会的象征，也是在那个特殊时代背景下的人性的象征，绝对的空虚和绝对的博弈都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极度扭曲的社会面貌的抽象表达。“象棋”在和平年代是人们拿来取乐的游戏，或者作为一种高雅的脑力运动，而在文中则成为了主人公唯一的精神活动，也是理性的唯一支柱。在业余棋手跟国际冠军的对弈中，琴多维奇刻意放慢落子速度来拖垮B博士的神经，他显得呆滞、冷漠、阴险，在B博士和琴多维奇之间，存在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一种强烈的仇恨，无疑这是人道主义和法西斯势力正面交锋卓有冲击力的隐喻。

二、传递思想感情价值观

文学作品是对作家思想情感以及价值观的传递，体育文学也不例外。《象棋的故事》以国际象棋为线索，借助可靠叙述人“我”——一名颇具人文关怀的记者——的客观视角来展示作者的情感倾向及价值判断。“下象棋”代表着反法西斯势力与法西斯势力的博弈。

首先，《象棋的故事》饱含着作者对纳粹法西斯主义的控诉。B博士是纳粹法西斯极权政治的牺牲品，通过B博士饱经纳粹摧残折磨的故事，揭示了法西斯主义的铁蹄对人性的蹂躏和碾压。在军国主义横行的法西斯世界里，正常的人性无异于被关在B博士身处的囚室里，被剥夺的感觉象征着人性、艺术、美的毁灭。正如在《昨日的世界》里，茨威格痛心地说，命运最悲惨的一代人就是先后经历过一战、二战的人，包括他自己本人。茨威格在艺术之都维也纳长大，接受美与艺术的熏陶，对于他和他的祖辈来说，世界只不过是早晨送到家门口的报纸，大家的日子一样平静和幸福。一战爆发时人们几乎是带着英雄主义的热情来看待战争的，相信战争是保家卫国，相信战争是正义的事情。但是一战带来经济和人性的巨大倒退让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接着二战爆发，彻底地摧毁了这一代人对国家、对人性的信任，旧日的信仰已经彻底坍塌。《象棋的故事》是法西斯极权政治时代的缩影。

其次，《象棋的故事》内涵着作者对人性复归的呼唤。作为可靠叙述人的“我”是一名很有人情味的记者，一个富有同情心的、道德高尚的人，他帮助B博士安全读过了又一次精神崩溃的危险。在记者的身上，体现着作者对人类爱与美复归的呼唤。另一位散发人性光辉的角色是医生，B博士在精神崩溃被送到医院，他的主治医生隐瞒了他身体恢复的情况，帮助他逃离了法西斯的魔窟。医生和记者是作者在文章中设置的高尚情操、美好人性的化身，也显露了茨威格在精神的极度痛苦中渴望获得拯救的心情。但是，正如B博士逃出法西斯的魔掌却仍然逃不过无法弥合的精神创伤，一受刺激就会陷入到过去无法自拔：“他的步子尽管很急，可总是在一定的范围内来回；就仿佛他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每次都碰到一堵看不见的栏杆，迫使他转身往回走。我汗毛直竖地发现，他这样走来走去不知不觉中划出了他从前囚室的大小......”茨威格在这里暗示着B博士永远无法走出那座心中的囚室，法西斯施加的折磨已经烙入他的精神，将伴随他直到死亡也不能将它们分开。这个细节流露出茨威格对世界还能回归美、人性与自由悲观消极的态度，最终作者也没有等到法反西斯胜利那一天的到来。

三、观照终极问题

在其它一些文学作品中，体育文学往往致力于歌颂人的精神和力量之美，而体育文学的魅力在于它也能够通过对人生终极问题的关照引导人们认识人类本身。

《象棋的故事》向读者提出了一个问题：当人面对极度的“虚无”，能否保持人类的尊严？B博士被投入到一个设置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房间，一个被生造出来的“虚空”环境中，除了墙上的两道裂缝，他没有能够“看”的东西，除了自己活动的窸窣声，他没有能够“听”的东西，他被剥夺了听觉、视觉、与人交流的能力。1954年加拿大心理学家曾做过“感觉剥夺实验”，在失去了光线、声音、触觉的条件下，人能产生焦虑、迟钝、幻觉，情绪非常敏感和不稳定，甚至出现严重的身体不适合精神疾病，不得不花很长的时间恢复身体。感觉剥夺后来被一些国家拿来作专门研究，所以才有《象棋的故事》里纳粹对B博士折磨的手段。

茨威格是从对人的终极关怀来阐释这个问题的，揭示了体育与人类社会更为深刻复杂的关系。在《象棋的故事》中，下国际象棋成为了主人公的精神源泉。博弈不仅存在于棋手对棋手之间，原来棋子和棋手之间也可对弈。被踩在纳粹法西斯的铁蹄下的主人公B博士，是一枚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纳粹是掌握他命运的棋手，在这种不对等的博弈关系中，唯有象棋支撑着B博士摇摇欲坠的理性。在绝对的虚空中人能不能捍卫自己的尊严？茨威格给出了艰难的回答。B博士被极度的虚无带来的无形压力逼到死角之时，他甚至想抛弃理性的残片和盘托出的时候，是一本“书”拯救了他：“这是那本书在口袋里构成的形状，我的眼睛望着这个极不显眼的地方，望得眼睛都冒出火来了，仿佛它们想在大衣上烧个窟窿似的”。他想象着一页一页翻这本书的感受，激动得浑身发麻。人在“虚空”面前的战斗力是孱弱的，需要一个支点撑起人性和理性，“棋谱”是B博士精神发展的转折点，茨威格在这里指出，国际象棋这种广义上的体育形式对人生存意义的肯定，是一种对人类终极问题的观照。

在《象棋的故事》里，“虚空”意味着人的各种精神需要得不到满足，包括看的需要、听的需要、触摸的需要、交流的需要，在各种感知都被剥夺了的时候，人已经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在这样一个人为创造的虚无空间里，作为“人”的意义消解了。这是一个巨大的隐喻，即在军国主义势力的蹂躏下人性和艺术已经残破不堪，而只剩下法西斯势力纵横捭阖的世界即使残存下来也是一片荒漠。是人类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以及人的理性和反法西斯主义的斗志才构成了人存在的意义。

本文来源：http://www.zzqklm.com/w/wy/1534.html《芒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