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叙事学语境下的新《鸿门宴》-电影论文

　　一、戏剧式的叙事结构

　　通常来讲，结构就是指构成对象的一系列组合与排列形式。那么细化到电影的叙事结构，也绝不仅仅是对影片故事素材的简单排列与组合，它暗含着导演对故事情节的驾驭能力，往往一个较成熟的故事文本，一定会有一个具有导演独特生命感悟的叙事结构蕴含其中。亚里士多德最早指出文学的叙事结构即情节安排，他认为悲剧情节应有头有尾（完整）并有长度（时间延续过程）。传统叙事作品中情节结构占主体地位，最典型的是戏剧冲突的结构：序幕—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尾声。《鸿门宴》的叙事结构安排具有戏剧式冲突的明显特点。

　　故事开篇以太学老师在鸿门宴殿前祭奠祖先为序幕，引出一学生对鸿门宴的种种好奇的提问，张良的到来引发了故事的发展。叙事线索主要以张良的第二视角进行叙述，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述鸿门宴的始末。

　　开端以张良刺秦为契机，使得项羽和刘邦结为义军，共同抗秦。紧接着项羽连用五计大破秦军。谁先入主咸阳城，谁就能成为霸主。刘邦借送虞姬会楚国为名，借道劝降楚怀王，兵不血刃而掌控咸阳。一向自负的项羽得知此消息，势必夺回咸阳，故事发展到此达到高潮。“鸿门宴”，一宴定天下。项羽军师范增和刘邦军师张良在宴席上弈棋决胜负，但是，造化弄人，张良虽输却等到韩信手拿楚怀王的特赦令。鸿门宴上项羽未能杀掉刘邦，给刘邦东山再起的机会，联合六国合力剿杀项羽。可怜项羽一代霸主，和虞姬自刎相拥而逝。故事发展到此貌似已近尾声，但是，范增留下的锦囊却又把故事推向高潮，范增所使反间计，令刘邦诛杀重臣，“鸿门宴”的对弈并没结束，“有一种棋局叫两败俱输”，刘邦失去了最亲近的人。尾声处，范增的声音再度出现，一下把时空切换到当年的鸿门宴上，历史的沉重感再次袭来。

　　《鸿门宴》属于典型的商业片，戏剧性的冲突尤为明显，导演在叙事的过程中在“鸿门宴”这一桥段上以“棋”定天下，是本片的一大亮点。故事冲突在此达到高潮，虽没有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但范增破局之势犹如千军万马汹涌而来，紧凑的节奏让这暗藏的杀机毕露无遗。同样棋局是贯穿全剧的线索，是推动情节发展的核心功能。由一盘棋一子落特效转入秦宫大门上的纹络，如此转场，穿回到张良的叙事中，只觉浑然一体，剪辑得甚是连贯。

　　二、气势磅礴的视听语言

　　（一）塑造立体的光影效果

　　影片中内室布光多用窗口光线投射到角色脸上，角色的面部处在只有一半光源的状态下，另一半很少使用或不使用光源进行补光。这种侧光源极易增加人物造型的立体感和画面精神，并且衬托出人物的情感变化。不受光的一面可以蕴含很多东西，细腻的光感效果让角色更鲜活，也体现出浓浓的历史厚重感。无论是供奉排位夫子带学生走进的大殿，鸿门宴宴会内室，范增最后和张良对弈的草屋，还是刘邦弥留之际的内殿，不同方向均有窗口阳光摄入。而在反方向，导演喜欢用蜡烛光，温和泛黄的色调。在鸿门宴刘项对峙一场对比十分明显，刘邦所处一侧只有窗口光，人物半面脸清晰，冷色调，而项羽这边是黄晕的暖色照亮。这时强弱之势对比鲜明。范增出场时，我们先能看到的只是他的衣服，最后光才摄入他的脸上，项羽身边重量级的谋士身份跃然于银幕之上。在范增和张良对弈时，范增的大半脸部都处于阴影之下，足可以感觉到此人的高深莫测，少半部分的光感更让此人充满神秘色彩。

　　对于项羽来说，他的特写一般都会在逆光中，有时脸上会出现大块的光斑。这样的灯光设置凸显项羽老成持重的霸气，也足以看到他有勇有谋的英雄气概。可是英雄苦短，项羽的刚愎自用让他失去了天下。

　　（二）返璞归真的声音效果

　　电影是一门视听结合的艺术，声音对于情感和影片基调的把握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音乐可以掌握影片的节奏以及观众的情绪，《鸿门宴》中最出彩的部分是“对弈”。快节奏的琵琶弦乐，让影片节奏骤然加快。虽没有兵器相交的搏战，但刀光剑影的无形战役让观众的情绪随之变化。高手对招，杀气更浓。片中的音乐细节做得很到位，不同的兵器和使用者的力度在兵器的对抗上的声音都有所不同，或沉闷，或响亮，铮铮兵器声，让画面充满了武打场面的张力。其中对韩信的刻画尤以声音为最大特点，韩信闯入刘邦营中，同士兵厮打起来，从韩信所用的兵器和用身体震开数名士兵，足以见此人武艺高强，臂膀有力，足以见此人为一员武将。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脚步的沉重声让此时的气氛更加压抑。真实还原了当时所处情境的氛围。

　　除去战场上场面宏大的音乐效果之外，抒情的音乐让铁血柔情的男子汉为之动容。虞姬那首婉转悠扬中却有着伤感的《楚曲》分外动人，透露着亡国遗民的悲情。影片结尾处，刘邦围剿项羽遗部，命人吹起楚歌，“四面楚歌”的音乐，瓦解了项羽士兵的军心，“听闻此曲，皆念家乡”，预示着项羽必将兵败于此。声声楚歌催人心弦，英雄末路的悲怆情绪在音乐的烘托下更显悲凉，一代枭雄就这样陨落，让人为之动容。

　　（三）小景别的镜头语言

　　叙事除结构之外，镜头语言的运用也是电影中常用的叙事手段。本片中除去宏大的战争场面使用全景镜头以外，大部分镜头以小景别为主——近景和特写颇多。在叙事层面上来讲，小景别的参与性很强，主观视点很明显，带入感强，能使观众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项羽率领部下冲进敌军，用手中银枪直取敌将性命。特写镜头的银枪在阳光下反着耀眼的光芒，项羽霸气的气场瞬间呈现出来。在张良和范增对弈的片段中，对张良和范增的镜头运用虽都使用近景，但张良明显是以俯拍视角进行拍摄。俯视镜头给人一种压迫感，实力的悬殊跃然眼前。

　　近景对人物感情和心理的刻画尤为到位，这里最值得品味的是刘邦的“三笑”。“一笑”：张良试探刘邦，刘邦知他心思故意走，张良拍手之时刘邦知其已被他所用，笑自己赢了。“二笑”：将赴鸿门宴之时，刘邦托付萧何以重任，若其不归可自立为王，萧何感激涕零跪拜送刘邦，刘邦转身之时笑萧何如此天真。“三笑”：刘邦登基时，拿到玉玺的那一刻，看着枉费多少心思得到的东西，内心释然后暂时心安的笑。通过小景别的叙事，我们很容易了解刘邦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鲜活的人物让观众对刘邦有了新的认识。

　　三、悲情的英雄主义叙事策略

　　《鸿门宴》是香港古装片一次大胆的尝试，该片摒弃了传统古装大戏坚持武侠的叙事路线，用黑帮片的手法去诠释观众耳熟能详的史诗巨制。影片所呈现出蓄势力量突破了历届港产片无法摆脱自我的小格局构造，从本质上实现了武侠片向史诗大片的完美蜕变。片中不论是项羽的势力帮派还是刘邦的团伙组织，都张扬着强烈的黑帮气息，这无疑是本片的最大亮点。两股非法的政权为重新划分领地而大动干戈、武装械斗，可谓是黑帮火拼的古装版呈现。影片在叙述历史的同时也在影射当下，让草根观众产生一种潜意识的共鸣。导演灵活地将黑帮元素与古装战争片进行有机结合，使《鸿门宴》呈现出了区别于同类型题材电影的霸气之感。

　　除此之外，导演在对剧本的构架上还采用了一种用主观视角架空历史的构建手法，对历史题材进行重新的演绎，此前他所编导的《见龙卸甲》《锦衣卫》也都曾用过这一手法，运用微观的历史角度想象出可阐述其观点的故事。《见龙卸甲》讲的是江湖中的兄弟情谊，《锦衣卫》讲的是江湖中的儿女情长，而《鸿门宴》则描述的是江湖中的帮派争斗，故事始终围绕在项羽和刘邦之间，展现了这两个流氓团伙的各种恩怨。鸿门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迄今为止一直是个谜，李仁港在片中制造多条线索，使得这场室内戏变得张力十足，张良与范增对弈时的拖延，韩信的限时援救之举，博弈时的豪赌片段以及项庄舞剑等都同时发生，让影片中的这场戏成为全片最为刺激紧张的环节。

　　“我觉得惨烈、悲情是浪漫的一种。一个将军在战场上，面对最大的敌人，不顾性命豁出去杀敌的时候，这是很浪漫的事情。就像《鸿门宴》中的项庄那样，躺在地上快死的时候还要去拿剑，他在那一瞬间还意识到自己需要拿剑去保护主公，这种精神是非常浪漫的。没有到末路，就不会体验到这种悲情。”——李仁港。项羽无疑是这部片中最为悲情的英雄，出身贵族、少年得志，又有范增为其出谋划策、指点江山。可惜英雄总是以悲剧结尾，被刘邦所算计，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唯有自刎于江边。张扬的项羽，总觉得他不该如此，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李仁港英雄末路的电影情怀赋予项羽这个角色更多悲情的色彩。影片以第二人称为视角，即张良的亲身叙述为叙事主体，描绘故事的来龙去脉。英雄总是在开始赢得天下，却在结尾输了天下。除了项羽之外，樊哙、夏侯婴、萧何、韩信、张良等，何人不是英雄，一心追随刘邦，等来的却是刘邦的不予信任。英雄总是以悲剧收场，导演通过刻画这些“英雄”，更加突出了刘邦为了皇位不择手段，而英雄主义情怀也是本片叙事结构的一大重点。

　　四、结语

　　《鸿门宴》对历史的重新演绎和诠释让观众看到一个霸道英气的楚霸王项羽，同时又感受到了他的铁血柔情。看到刘邦的谨小慎微的同时又看到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极深城府，虽然没有刘邦借如厕之故逃离鸿门宴，却看到范增和张良你来我往的精彩博弈。不一样的鸿门宴，却有着一样的英雄气概。导演用心诠释自己英雄末路般的悲悯情怀，在音乐、画面、光影的表现上为观众呈现出那个枭雄迭起的历史时代。“一念决生死，一宴定天下”，在光和影的世界里李仁港导演心中的“一念”赢得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