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冯氏系列喜剧的“京味儿幽默”-电影论文

 　　一、“京味儿幽默”的内涵

　　何谓“京味儿”？祖光曾这样解读：“用平实，流畅的北京语言，用素描的手法来表现老北京各种阶层，特别是中下层老住户、大杂院里那些小人物的悲欢喜怒的日常生活。”(《〈苏叔阳剧本选〉序》)

　　广义的“京味儿”，涵盖的内容既有京味儿建筑、京味儿食品、京味儿服饰等物质层面的事物，也包括京味儿风俗、京味儿礼节、京味儿语言等精神层面的习惯。人的性格决定语言风格，北京人离不开北京话，京味儿的人与京味儿的话是形与影的关系，是统一的。

　　冯氏系列喜剧电影均体现了京味儿文化的核心基础：北京人、北京性格和北京文化。片中主人公身处四合院、大小杂院或者胡同，加上标志性的“京味”建筑——老城墙，沿街古色古香的店铺，彰显着北京特色；人物的语言和行为方式也不同程度地体现着鲜明的地域风格和浓郁的文化气息。带有鲜明的北京人气质和性情的人物操着地道的“京片子”演绎着发生在北京城里的故事，这些都构成了“京味儿”元素，剧中人物所表现出来的幽默自然也是“京味儿幽默”了。

　　“京味儿幽默”是含泪的幽默，是让人一边笑一边鼻子发酸、笑着并痛着的幽默，它透着老北京的胡同气息，具有调侃、消遣的特点。

　　二、“京味儿幽默”的成因

　　冯氏系列喜剧电影中，超过七成的镜头是靠语言进行支撑的，密集的对白极尽调侃之能事，彰显着“京味儿幽默”：机智幽默，辛辣怪异，带着些许嘲弄和玩世不恭的戏谑，形象生动。语言特色传承了京味儿文化一贯的含蓄、委婉，体现出北京人鲜明的秉性气质与性格特征。冯氏系列喜剧电影所彰显的“京味儿幽默”既来源于冯导自小的生活环境，也得益于王朔的影响，而剧中塑造的“北京爷”形象则对“京味儿幽默”进行了准确的演绎。

　　众所周知，与其他地方的中国人相比，北京人一直有着强烈的优越感，对于语言也不例外，如珍惜紫禁城、四合院一样，北京人同样珍视那口 “漂亮”的“京片子”。 “京片子”不仅是招牌，更透露着北京人所特有的魅力与生存智慧。北京话大量使用歇后语，喜欢运用比喻，浓郁的儿化特色，含蓄、幽默，贴着明显的地域标签，“京味儿幽默”可谓是北京人根本的生命态度和离不开的生存之道。从小在北京胡同里长大的冯小刚既对北京有着深厚的感情，也深得“京味儿幽默”的精髓，冯导曾这样说：“我觉得我骨子里有一种幽默感。不论自己创作，还是看别人的作品，包括看正剧，我都能从中看出能演化成喜剧的东西。”多年的平民生活积淀，让冯小刚真正地了解老百姓心里想的是什么，期待的是什么，得以准确地挠准普通百姓的痒痒肉，因此冯氏电影采用平民视角，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北京人形象。幽默既是冯氏系列喜剧电影主人公的性格特征，也是其应对生活困境的一种态度，正如冯导所言：“用幽默感来保护自己，用幽默的态度化解生活中的尴尬。”片中的主人公们面对生活中的艰辛和苦涩，没有逃避，而是用幽默的态度来应对。

　　冯氏系列喜剧电影的“京味儿幽默”一部分也来源于王朔的影响。王朔一直被冯小刚尊为“老师”，冯小刚如是说：“这些日常的生活和日常生活使用的语言，经王朔一番看似漫不经心的描述竟变得如此生动，令人着迷。这种与时俱进的视野和观察生活的角度，对我日后的导演生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为指导我拍摄贺岁片的纲领性文献。”冯氏系列喜剧电影中塑造了不少滑稽的、处在社会边缘的小人物，他们口若悬河，但却没有几句正经话，带有王朔式的调侃和戏仿。

　　冯氏系列喜剧电影也塑造了一群聪明中透着狡黠、幽默中带着世俗、势利又不乏善良、风趣幽默的“北京爷”形象，“京味儿幽默”在这群人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冯小刚在书中常称呼葛优为“葛爷”。就是这位“葛爷”成了冯氏系列喜剧的又一块金字招牌，因此有“铁打的葛爷，流水的美女”一说，自《甲方乙方》到《非诚勿扰Ⅱ》，葛优一直担任剧中的主角，其身边的女主角则频频换人。葛优也将“北京爷”的“遇事忍耐”“超脱圆滑”“世故温情”演绎得淋漓尽致，捧人、损人时的不费干戈、不动声色和说话时的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拿捏得准确到位，在 《吾国吾民》中林语堂先生总结的中国人“圆熟、忍耐、无可无不可、老滑俏皮、和平、知足、幽默、保守性” 的性格特征在葛爷塑造的“北京爷”身上也能找到影子。对于影片中的葛优，冯小刚总结如下:“调皮捣蛋是必须的……调皮捣蛋又不真坏……既不让人讨厌，还透着机智过人。其次是，对于人性的弱点毫不掩饰，私心杂念也是层出不穷……再次是，善良。” 从《甲方乙方》中的姚远、《不见不散》里的刘元、《没完没了》 里的韩冬、《大腕》里的尤优到《手机》 里的严守一、《天下无贼》里的黎叔、《非诚勿扰》里的秦奋，集勇敢、聪明、善良、热情、乐天和懦弱、世俗等多重性格于一身。

　　三、“京味儿幽默”的表现形式

　　(一)寓谐于庄，反向思维

　　寓谐于庄，反向思维是冯氏系列喜剧“京味儿幽默”的一大特点。剧中常常借小人物之口套用政治性的话语，话语之中隐含着不寻常的思维，造成市井庸俗和崇高伟大之间的巨大落差，把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拼凑在一起，在不经意间制造出令人喷饭的幽默奇效。诸如：在《没完没了》中，小芸穿着韩东用窗帘改的裙子，得到韩东如下的夸奖：“你要站一喷水池边儿上不动，肩膀上、脸上再落点鸽子粪，就特像一希腊雕像。”在《天下无贼》中黎叔说：“这次出来一是锻炼队伍，二是考察新人，在这里我特别要表扬两个同志，小叶和四眼。 他们不仅超越了自己，也超越了前辈。” “有组织，无纪律。” 这些错位杂糅的经典对白引起观众会心的大笑。诸如此类的例句在冯氏喜剧中俯拾即是，冯导对此是这样解释的：“我们常用的一个手段是反向思维，是把东西给颠倒过来看，这样便思路大开。一个人对这件事该哭，你就让他哭。想象力也就这样。一旦你用笑的处理，效果便大不一样。”［1］这些真实地活在世俗世界里的小人物，在神色严肃地诠释崇高人生理念的同时，也在琐碎无奈的生活中显露出各种丑态，在嘲讽别人的同时，也在被生活和人性嘲讽着，让观众笑中含泪，泪中带笑，笑着并痛着。

　　(二)滑稽模仿，与时俱进

　　冯氏喜剧的“京味儿幽默”还经常对革命经典话语和流行的官话进行戏剧性的滑稽模仿——戏仿。冯氏系列喜剧中常常以一些大家熟知的事物作为调侃、开涮的对象，把有固定意义的经典命题、语言放到一个完全不同的语境中，或者对许多“文革”中流行的词汇进行翻新、变异，把严肃神圣的政治语言加以通俗化、日常化，制造幽默效果。在《不见不散》中，葛优饰演的刘元给美国警察上中文课结束时，说：“同志们辛苦了!”按照刘元的要求，全体美国警察起立之后很认真地大声说：“为人民服务!”中国人一看到此就会联想到部队接受首长检阅的场景；在《甲方乙方》中，好梦一日游公司为了满足客户的将军梦，模仿庄严的军事会议，上演了一出将领打仗不利就被枪决的闹剧，严肃和滑稽形成强烈的对比，通过戏仿制造出强烈的幽默效果。

　　(三)寓俗与雅，委婉含蓄

　　充满诗意的语言和画面，如若落入市井俗态，高雅的境界也会变得滑稽可笑。冯小刚自然也深谙这种寓俗与雅的幽默手法，并多次在他的电影中加以运用。《不见不散》中有这样一场戏：在李清面前刘元装瞎，李说：“你不应该这么想。”刘抑扬顿挫地表白道：“那我应该怎么想呢！难道我还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去憧憬什么、去追求什么吗！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在梦里，我才能见到光明，回到阳光灿烂的记忆里，有几次我在梦里见到你，你如此清晰地站在我的面前，使我激动不已。一旦惊醒，心如刀绞，我拼命想看见哪怕一丝的光亮，可我只能听，用听觉去想象。”诗一般煽情的语言感动了李清，这时突然一个衣着性感的美女款款走来，刘元的“因车祸失明”的贼眼被其吸引，李清看出了破绽，问：“哟，这是谁的钱包？” 刘元不知是计，慌忙摘下眼镜问：“哪儿，哪儿，哪儿呢……”接着话锋一转， 又激昂地说：“我又能看见了，这是爱情的力量！”幽默的话语、滑稽的表演，高潮迭起，缔造了经典的电影对白。《天下无贼》中黎叔的“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也成了经典桥段，二者可谓寓俗与雅的代表作。

　　剧中能侃、善侃也会侃的“北京爷”世世代代生活在北京，对北京文化耳濡目染，传承了“京味儿幽默”的委婉含蓄。影片中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如《甲方乙方》中姚远说：“过过瘾就行了，和平年代真巴顿也得在家老老实实待着，撒野，警察照样抓他。好好读书，当你的良民，国家有咱强大的人民解放军保卫着呢，打仗也轮不着你。” 《没完没了》中韩东夸姐姐小芸：“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在关键时刻大义灭亲，说翻脸就翻脸，你这样的稍微训练一下，只要敢下黑手，率领一国际恐怖组织还绰绰有余，连南斯拉夫的仇你都能报了。”

　　“京味儿幽默”的委婉含蓄还会通过婉曲、对比、借代等修辞手法进行展示，如在《非诚勿扰》中,与秦奋相亲的一位寡妇说:“过去五年我都不知道他每天晚上在哪过夜，现在终于知道他住哪儿了。”“你给他找的地儿吧？”“颜春岭公墓，什么时候找什么时候在。”“那是，他要是跑了就成聊斋了。”

文章来源于《电影文学》杂志2012年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