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少女小渔》的电影改编-电影论文

　　一、人物关系的改编性设定

　　原著中与小渔假结婚的是一个未交代姓名的“老头”，小说对他的身份交代较少，而在电影《少女小渔》中这个无名的“老头”被赋予了名字——马里奥，身份也被详细刻画出来——一个落魄的“左翼”知识分子。这样的身份和经历使马里奥具有一定“深度”，因此使他成为电影主旨演绎和结构小渔形象的要素。原著主要展现了小渔的善良和母性对“老头”灵魂上的影响——最终她使后者由纯粹功利主义主宰的“畜生”变成“有尊严”的“人”。可见，原著中小渔与老头的关系是单向的，文本凸显了小渔对后者人生意义的唤起作用——正是后者与前者接触时而发现自己已丢失“美好”的人性，继而重拾人的尊严。这种单向关系在电影中也得到体现：与小渔假结婚前的马里奥酗酒、赌博，他清醒地道出自身的症结：“我只是看起来像活的……我是快乐的死人。”把这个“快乐的死人”变成“活人”是小渔对马里奥的重要影响——最终在影片中马里奥受小渔的影响而重新坐在旧打字机前——“写马里奥的故事”——这正是其重拾人生意义的象征。电影除了延续原著展现的小渔对“老头”的单向影响的情节外，还把二人的关系由单向关系改编为双向互动的关系——小渔使马里奥重新找到生命的意义，同时马里奥也使小渔重新审视自己生命的意义。

　　电影着重展现了小渔的心理成长过程。原著中的小渔是一个扁平人物形象，文本自始至终地呈示小渔的善良和母性，即使生活艰难她也本着淳朴和美好的人性对待周围的人。与原著不同，电影中的小渔则有一个自我觉醒、心灵成长的历程。构成小渔由“天真”成长为“成熟”的推动力量正是来自马里奥，他成为小渔对人生意义领悟的“引导者”。当小渔犹豫是否应该和马里奥办理绿卡时，马里奥说：“我尊重你的决定，不是江伟的。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你也该在这时候学一学多尊重自己，这是你的生命。”小渔在马里奥话语“启蒙”之下，开始重新审视与江伟的关系，重新审视自己生命的意义。原著中“老头”自尊的重拾是在小渔的感染之下完成的，而对于小渔来说——这个假结婚的另一个参与者，则没有过多地审视自己的生命尊严、人生意义。在电影中，经历了男友的背叛的小渔开始重新思考，重新抉择，她从自在状态的生命主体开始变成了有独立思考能力的自为存在——这也是改编的电影中小渔因“成长”而显得意蕴深厚、富立体感的原因。综上，在电影中，马里奥因小渔而转变，小渔因马里奥而成长，二人的关系是双向互动的。

　　此外，导演张艾嘉在处理小渔和马里奥共同出现的场景时经常利用构图、服装、音效设计等传递出二人双向互动的关系。“一个画面可被视为一个意识形态细胞，构图即可说明人物的权力消长。人物不仅仅是因为美学因素而被摆在画面中，人是有领域性的。”在电影的前半部分，以灰黄色为主导的画面中，马里奥常常自上而下出现在穿着黯淡服饰的小渔面前——其主导性的权力控制着后者。如在假结婚后小渔第一次来到马里奥破旧的房子时，小渔的服装是灰色的，她处在画面的下方位置，而与之相对的是构图设计中马里奥的强势地位——他占据画面中心位置，“压抑”着小渔。但随着故事的行进，小渔逐渐以粉色、红色的服装出现在镜头中，有效平衡了马里奥在构图中的权力地位。这样的画面设计很好地配合了故事内容，以生动画面语言暗喻了二人关系的扭转——由压抑性的关系变为平衡、交流的良性人际关系，因此，二人互动性的关系也由此得以表现。

　　二、改编后的多元主题

　　论及《少女小渔》小说原著时，评论者多从中外文化差异入手来探析其主题，如：“这部作品……揭示出处于弱势文化地位上的海外华人，在面对强大的西方文明时所感受到的错综复杂的情感，及在这种境遇中获得超越文化障碍的内心沟通的艰难性与可能性。”通过前文的分析可以看到，电影改编后的《少女小渔》仍保留着“超越文化障碍的内心沟通的艰难性与可能性”这一主题，这表现在小渔与马里奥之间的非爱情、非传统亲情的关系中，此外，电影还发展出原著没有涉及的主题。

　　主题之一：小渔认识自我并寻找自我。

　　与原著不同，电影中的小渔是孤儿，她与江伟是青梅竹马的恋爱关系，为了江伟来到美国，为了江伟和马里奥假结婚以骗取绿卡。在日常生活中，小渔表现出了一个东方女性特有的隐忍、温顺、善良的特征，但是小渔与江伟在爱情中的位置却是不平等的。小渔买回平时舍不得买的螃蟹，江伟独享了螃蟹最好吃的部分，而将蟹的脚和蟹壳留给了小渔。从这一细节可以看到，小渔在恋爱关系中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几乎丧失了一个作为主体的自我意识，男友江伟的欲望和意志完全成了小渔的欲望和意志。只有在小渔与马里奥接触之后，她在影响并改变马里奥的同时不知不觉也受到马里奥的影响而改变了自己，她开始想要“自己作决定”，她开始尝试将命运的决定权拉回自己手里。小渔在拿绿卡时的犹豫不决就已经表明了她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她开始反思自己在爱情中的位置，思考在假结婚这个被人主导的骗局中的自尊以及在爱情中的主体性。当小渔终于彻底看清江伟是一个骨子里的自私的功利主义者的真面目，最终决定离开他——这一刻，小渔的自我意识完全地建立起来。

　　电影表现的小渔自我意识觉醒的主题是对原著小说的创造性改编，既使小渔这一形象丰满起来，同时又与小渔的那种富有东方魅力的善良浑然天成地结合在一处，所以，我们这里看到的小渔自我意识的觉醒，它仍然是属于小渔所特有的——温婉而友善并充满包容的。

　　主题之二：基于人性的沟通和阻碍。

　　电影《少女小渔》在戏剧冲突的设计上匠心独运，既强化了原著的戏剧性，又增添了较为丰富的内容。整部电影的戏剧冲突以人物为基本元素展开一系列的二元对立：小渔与马里奥、小渔与瑞塔、小渔与江伟、江伟与马里奥……在这些二元对立中，我们可以看到，小渔、江伟一方与马里奥、瑞塔一方构成了中西文化差异的对立——这是原著展现的主题——这在电影中也有所展现，但基于人性基础上的沟通与阻碍的主题，却是电影《少女小渔》着重表现的。

　　在我们上面列举的由人物构成的几组二元对立中，电影着重展现了小渔与江伟、江伟与马里奥、马里奥与瑞塔、小渔与瑞塔四组对立。在这四组对立关系里，构成矛盾的实质并非中西文化所带来的差异和冲撞，而是对于基本人性原则的认知所带来的沟通或阻碍。与这四组对立相对照的是前文谈到的马里奥与小渔的双向精神交流，这种交流表面上实现了跨文化沟通的可能，本质上则在于马里奥和小渔都认为人应该珍惜生命中的人与事，应该善良、有尊严地活，在爱情关系中应该奉献的同时也要“多尊重自己”这一点上，二人才得以跨越年龄、种族、文化的差异而产生精神层面的交流。与之产生对比的是小渔与江伟——这一对处在同一种文化中的人，他们的价值观的分歧却越来越大，以致最终决裂。二人分歧的本质在于小渔在爱情中仅仅奉献而难以“尊重自己”，江伟则自私并缺少真心，更重要的是后者对于前者非常欠缺精神和心灵层面的交流与沟通，这才是让小渔在心灵上走近马里奥的重要原因（电影中反复出现小渔阅读马里奥著作的情节，可以视作小渔与马里奥精神沟通的象征），也成为小渔最终选择离开江伟的原因。江伟与马里奥之间沟通阻碍的本质在于江伟的功利主义与以己度人的猜忌，因此当他看到马里奥为小渔准备饭菜时，看到马里奥与小渔晚归时立即恼羞成怒，这种恼羞成怒也逐渐迁移到小渔身上。马里奥与瑞塔之间的矛盾，限于电影的篇幅我们能获取的信息不多，但就已展开的内容看，其主要原因仍涉及人性层面的问题，瑞塔对“丈夫”马里奥几年内不问不管，对他参与的活动也没有了解……而这种沟通阻碍的原因仍在于瑞塔和江伟一样是一个彻底的功利主义者，她在与马里奥的关系中，仅仅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考虑问题，而不是站在对方立场设身处地地去了解对方的需要。小渔与瑞塔的沟通失败，一方面由于后者本能的嫉妒和猜疑——嫉妒小渔的年轻，猜疑马里奥与小渔“结婚”的真假；另一方面还在于瑞塔的功利主义本性，所以当小渔找到瑞塔力图澄清与马里奥的婚姻真相，力图将瑞塔留在马里奥身边以照顾后者时，得到的却是瑞塔的冷漠的答案。

　　电影《少女小渔》中人物之间的几组对立关系，除了小渔与马里奥这一组对立最终因为二人的精神上的深度沟通而化解外，其余几组都没有得到化解，这其中化解的动力与阻碍的本质都在于这些人物对于基本人性原则的认知——人与人之间除了物质关系之外是否有情感沟通、人性沟通的可能——围绕这个问题，人物间形成了细腻而丰富的戏剧冲突。

　　三、结 语

　　比较原著《少女小渔》和改编后的电影可以发现，前者更接近米兰?昆德拉所说的“散文”，后者则更像“韵文”。“散文不仅仅是一种区别于韵文的叙事形式，而且还是现实的一个面貌，是它日常的、具体的、一时的、与神话相对立的一面。”限于短篇小说的结构，原著小说呈现了日常生活的侧面，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相对来说比较单纯，叙事节奏舒缓，因此小说整体的面貌是生活化、散文化的。同名电影对人物形象及关系的改编性设定使主题多元，同时更强化了人物之间的戏剧冲突，因此更符合电影的艺术要求。

文章来源于《电影文学》杂志2012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