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实中见睿智 纯净中显真情-音乐论文

　　一、从多产到多元的创作实践

　　陆培是一位多产的作曲家。迄今，主要管弦乐作品有五部交响曲、两部协奏曲、“中国十二生肖年”管弦乐系列五部及三部舞剧音乐；近百部的室内乐及声乐（含重唱、合唱等）作品、电影及电视音乐。多年来，他的作品分别上演在美国、欧洲、北美洲、亚洲及非洲等许多国家与地区。自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多次获得世界级的重大音乐奖项③。美国《华盛顿邮报》评价陆培的音乐“灵动而满有睿智，色彩斑斓?熏异常甘美而又动感十足……”翻开陆培的创作年表，几乎每一年都有各类体裁的作品问世，甚至一年内有多部不同体裁和风格的作品同时完成。如在2001年里除创作一部大型管弦乐作品《第一中国狂想曲：龙舞》之外，还推出了七部室内乐作品：《风格——为琵琶与大提琴》、《月儿高》（为琵琶、二胡、小提琴及大提琴）、《相和歌》（为琵琶、二胡、小提琴、大提琴及钢琴）、《汉宫秋月》（为琵琶、二胡、大提琴及钢琴）、《灵旗之四》（为大管风琴而作）、《新奇》（为电脑而作的音乐）、《叙事变奏曲》（为琵琶与二胡的二重奏），如此众多作品在一年内完成，不能不说是惊人的。像这样近乎疯狂的创作于２００５年达到极致：三部大型乐队作品《色彩风情云之南》（为民乐队）、《观世·音》（三乐章琵琶协奏曲）、《雅乐》（为琵琶与乐队），三部室内乐《长城叙事曲》（钢琴三重奏）、《新疆舞曲》（长笛与钢琴）、《百鸟朝凤》（为二胡、琵琶、单簧管与低音单簧管的四重奏）。这不能不令人钦佩作曲家的勤奋和旺盛的创造力。

　　陆培的作品是多元的，体现在题材内容和体裁形式以及创作技法等诸多方面。有“山之梦”系列那样原始主义的天人合一，也有《第四交响乐》充满哲理和人性光辉的交响华章；有《第二交响曲——风·雅·颂》那样旷古的寂寥、悠远和宏大，也有《小提琴幻想曲四首》那样的灵秀和抒情；有《相和歌》那样典雅别致的远古风情，也有“中国十二生肖年”狂想曲系列那样潇洒飘逸的时代之音；有《新奇》那样的冰冷艰涩的电子和音；也有《观世·音》那样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在技法方面，他不拘泥于任何一种风格，而是将各种传统与现代的技法融化到自己的语境中，在叙事和造型的过程中信手拈来毫无拘泥造作之感。对作品的结构有着超强的控制能力。在陆培的理解中，所谓“音乐结构”，就是一部音乐作品如何进行下去，要靠作曲家按照听众的心理期待去调动、控制、引导音乐的进行。他的音乐会使你不知不觉地被音乐自身不断向前滚动的力量而牵引着一直到乐曲的终点。这种本能的自然感受无需从技术理论上加以说明，其音乐是鲜活的、生动的，而人的直观的感受，往往就是鉴别音乐艺术价值之高低的合理评判。而对长大结构的娴熟把握与对叙事、情景的音乐造型能力，促使作曲家对系列性宏篇巨作的创作产生强烈的挑战欲望。在迄今约十余年里成功创作了叙事变奏曲系列、灵旗系列、小提琴系列和“中国十二生肖年”系列等大型作品。

　　二、系列性作品的宏大构思

　　（一）小提琴系列作品之《四首幻想曲》

　　或许是出自作曲家对小提琴的偏爱（他从小学习小提琴），1999年以来不断问世的小提琴作品构成了一场音乐会的专场——《陆培小提琴作品音乐会：幻想的小提琴》④的盛宴。除了旧作《为小提琴与钢琴的奏鸣曲：满江红》、《为独奏小提琴而作的四首幻想曲》，还有他新创作的《托卡塔——十面埋伏，为独奏小提琴》（2007）、《两首中国探戈——为小提琴与钢琴》（2007），及《“剧院魅影”主题幻想曲：为小提琴与乐队》（2007）。其中代表性作品是《四首中国主题幻想曲——为独奏小提琴》（1999）。

　　《四首幻想曲》分别由《夕阳箫鼓》、《茉莉花》、《戏剧·忆》、《二泉映月》构成独立的四个部分。

　　第一首，《夕阳箫鼓》是建立在同名古曲的音调素材上，既有小提琴各种演奏技巧的发挥，又保持了古曲原本的典雅、空灵、华贵的特质。在具体写作上，作曲家尽量保持其原有的结构特点，没有过多地改变音高组织之间的关系，只是尽量使其在小提琴化的基础上去丰富其已有的内涵。

　　第二首，《茉莉花》使用了双音、泛音等各种技巧来诠释这首著名的中国民歌。原民歌具有江南音乐婉约、柔美的风格。但这首同名幻想曲却一反其原先柔美的风格，而赋予了新的性格。这首幻想曲充满了浑厚有力、大开大阖的乐句，使人听来有种回肠荡气之感。

　　第三首，《戏剧·忆》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用京剧的音调材料写成的；第二部分是有点忧伤的，如同对过去的回忆。小提琴在高音部分如泣如诉的诉说，不规则的节奏，自由的速度，带有蒙古族长调意味的旋律，有种欲说还休的感觉。抑或这是在对人生的回忆？还是对过去时光的无奈回味？

　　第四首，《二泉映月》使用了同名著名民间乐曲素材，与第一首《夕阳箫鼓》不同，这首幻想曲对原曲的素材变动很大，其原来的《二泉映月》的旋律基本听不出来，而在音乐的性格上作了极大的改变，即“变奏”的手法。

　　（二）“叙事变奏曲”系列之渊源

　　这个系列的产生源自于1999年《叙事变奏曲》之一的创作。在这首《叙事变奏曲》中，陆培吸收了美国的民谣、爵士与中国民间音乐的素材，是一首凝合中美两国文化的乐曲，叙述了华人移民在美国的生活。偶然的发现让作曲家把美国的一首著名民谣《她从山里来》与中国民歌《茉莉花》主题相遇。

　　陆培在《叙事变奏曲》的节目单上写道：“中国移民们来到了一个与其母国文化迥异的国度，但是他们生根落地下来了，尽管有血汗淋漓、有痛苦彷徨，但也有快乐、有收获、有希望。”《叙事变奏曲》2000年于美国位于威斯康星州著名的“2000绿湖音乐节”上获得巨大成功。后来在美国各地被演出近百次，并于2006年获得了中国“文华奖”（民乐作品）。此后，便产生了后来的专为琵琶、二胡与许多别的西方乐器或乐队结合而创作的“叙事变奏曲”系列。

　　（三）“中国十二生肖年”系列——管弦乐队作品

　　陆培的音乐，其热情、宏大、睿智、幽默、真诚等艺术特质是一贯的。或许这就是陆培音乐的灵魂所在。他追求中国人性格中阳刚之气的表现，除了“远古的”、“阴柔的”、“神秘的”、“慢速的”，中国人的性格之外，也有开放、向上、阳刚、幽默的一面。近年来，陆培作品尽可能面对更广大的中国听众群。如“十二生肖”管弦乐系列的想法，既是为庆典所用，又能以音乐来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如第一中国狂想曲《龙舞——为龙年而作》（2001），不仅建立在古曲《将军令》的音调上，还运用了中国锣鼓节奏及老八板、东北二人转的音乐元素。于美国最负盛名的交响乐团之一的明尼苏达交响乐团在2001年的作品征集活动中，从应征的549首作品中脱颖而出，被选为该团成立100周年系列音乐会的曲目之一。并获得了美国音乐中心的作品奖。

　　这部作品遵循了作曲家一贯的主题模式，用中国传统音乐的旋律素材，并以变奏的手法进行音乐的展开。运用现代的音乐语言?熏说的却是中国龙的传人故事。乐曲以中板的速度开篇，全奏的乐队以秧歌锣鼓的节奏律动描绘出龙之舞的喜庆场面。在音乐不停地向前滚动的过程中，随处飘荡着中国地方的民歌风旋律。

　　如此丰富而似曾相识的民歌风旋律营造了这部作品亲切而感人的氛围，作曲家运用不同速度和节拍的变换方法对音乐的流动起到适当的紧缩和拉伸作用，使音乐气息跌宕起伏充满变化。这种用自己民族的语言或语气讲述自己故事的执著，一直贯穿在陆培多年的音乐创作中。继《龙舞》之后，它又陆续推出了系列之二，第二中国狂想曲《弦舞——为鸡年而作》（2004）；系列之三，第三中国狂想曲《虎虎生风（又名“虎沪申风”）——为虎年而作》（2008）；系列之四，第四中国狂想曲《金牛贺春——为牛年而作》（2009）；系列之五，第五中国狂想曲《彩云追月——水调歌头·为兔年而作》（2010）等。我们期待作曲家在每一年的岁末，都有为中国年庆典而作的中国狂想曲诞生。

　　三、回归“中国声音”

　　曾经一度迷失了的陆培在试图找回自己曾经一度远离了的“中国声音”。2005年他应邀为新加坡华乐团创作了为琵琶与民族乐队的三乐章协奏曲《观世·音》，代表陆培在中国音乐中的感性表达和文化内涵等方面找到了传统与现代的契合点，其创作宗旨是“用现代大家认可的语言，来述说我们中国的故事”。他在民族乐器的写作方面一直保持折中并统一的超越风格，这来自对音乐的恒久信念和追求以及对中国音乐文化的了解和信心。流畅自如的音乐语法中包容着多元内容与语言，让传统与现代交叠并存，力图用现代性的音乐语汇来表现传统的审美理念和文化精髓。作曲家自称是向“新传统主义”的回归，显然，这种文化意识的思考绝对不是像以往那样对一些传统文化符号简单的重复和再现，而是在新的层面，以新的形态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再创造。

　　着眼于音乐的本质，即音响的美的存在方式及人性根本的感性追求，是陆培一直在寻找多重风格和民族传统的根本统一的表达方式。但这种表达方式不是建立在“故意”去打造特立独行的语言和风格，而是在人类本源的自然、文化的基础上，尊重历史文明的存在，径直表述多元文化、思想、观点的融汇，折中地使用和发挥所有音乐语言的可能性，在此基础上，来探寻自我风格的表达方式。这一特点可以从他鲜明的、纯粹性的音乐语言中窥见一斑。他的自然主义灵感来自中国的民间音乐与传统戏曲的表达。他给予民间素材一个丰满的表情，他音乐的自然性可以在中国的文人音乐中找到；他音乐的流畅性可以在中国的民间音乐中找到，而他音乐的严肃性又可以在西方古典音乐中找到。

　　在中国，学习并模仿西方现代主义，在20世纪的后20年里已经有了充分的实践。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作曲家开始关注自己，在乎中国人自己的审美趣味并在不断寻找自我的过程中创造着真正属于自己的音乐风格。陆培是执著于创造中国音乐风格并始终坚守其信念的一位作曲家。这种信念，始终是他音乐创作道路上励志前行的精神支撑。陆培曾明确地阐明：“我不特别地提倡‘民族音乐’这个词汇。这个词汇太大，且浸淫了太多的别的意思、太多的政治诉求。但我却要提倡对本民族民间文化的学习，因为这是一种在你血液里流动的文化。我想，我首先是‘人’，其次才是文化上的‘中国人’。然后，你得作为一个‘中国的’作曲家，来构建你自己独特个性语言的基础——作为‘人’。”对艺术精益求精的追求，努力创造出个性的音乐风格，向世界传达“我”对于这个世界的独特感受，并引起大家感受上的共鸣，这是作曲家陆培的音乐于“平实中显睿智”的真实。而对于创作风格上的定位，陆培的出发点源于对音乐艺术的挚爱、对人类的一种宽广博爱的情怀。有了这样一种虚怀若谷、大爱无疆的情怀，必然会生成一颗健康美丽的心灵，乐由心生，“纯净中显真情”的音乐便会流溢于笔端了。

文章来源于《人民音乐》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