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楂树之恋》看语境在电影接受中的作用-电影论文

　　《山》上映后，批判与调侃声不少，网上有人说《山》只能骗骗小女生，但看到这样的观影结果，笔者只能说，这部被张艺谋导演和制片方极力宣传的“纯爱”大片儿失败了。它有中国最知名的导演执导，有奥运音乐总设计陈其钢的鼎力加盟，有欧美范儿的帅气的男主角，有老谋子跑遍大江南北海选而来的清纯“谋女郎”……它失败在哪儿了呢？学生为什么没感觉或者感觉纠结呢？笔者经过思考认为《山》忽略了“语境”在电影语言接受中的作用。

　　一、关于语境

　　语境是语用学和语义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人类对于语境的关注起始很早，如中国《论语?宪问》中说：“……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时然后言”说明运用语言一定要把握好时机，掌握好“火候”，只有这样才能使“人不厌其言”，收到好的效果。西方的亚里士多德在他的名著《修辞学》一书中提出“适合”概念，认为言语表达“既不能流于平凡，也不能提得太高，而应求其适合”。可以说，古代中国和西方都注意到了语境问题。而真正对语境进行研究要归功于当代学者，尤其是西方伦敦语言学派的马林诺夫斯基、弗斯和韩礼德，他们提出的“上下文”“情境语境”和“语域”等概念丰富和发展了语境理论。在伦敦学派之后从事语言学和哲学研究的法国学者斯珀泊和英国学者威尔逊又提出“认知语境”的概念，认知语境观认为听话者对世界的假定以概念的表征储存在大脑中构成一个人的认知环境，一个人的认知环境是一系列可以映现的事实或假设的集合，它包括各种各样的信息，这些信息构成一个理解话语的潜在的认知环境。

　　从上可以看出，语境是语言赖以生存、运用和发展的环境，制约着语言，决定着语言的命运。所以今天人们在研究文学、影视等修辞语言时，也注意到了语境对于这些修辞语言的生成和接受的作用。比如童庆炳在《文学理论教程》中谈到语境，认为语境是“说话人与受话人的话语行为所发生于其中的特定的社会关联域，包括具体语言环境和更广泛而根本的社会生存环境”。进而以“你放着吧！我来。”这句话在日常语言与《祝福》中接受效果的不同，阐述了语境在文学话语中的作用,即说话人与受话人的沟通过程不是孤立的，而是依赖于或受制于特定的语境，如与相关性语言作品的联系、个人的语言风格、民族语言乃至总体的文化背景等。于此，我们可以看出，对于语言的接受者和接受结果来说，语境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综合前人的成果，笔者认为语境包含着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可以称之为静态语境，即说话人与受话人的话语行为发生的具体语言环境和总体的社会文化背景。第二个层面可称之为期待视野，相对于静态语境来说，它更像动态语境。它受静态语境的制约，大致相当于前文中斯珀泊和威尔逊所说的认知语境，是存在于受话人头脑中的一个理解话语的潜在图示，笔者将其称为期待视野。期待视野是一个文论术语，是指“在文学阅读之先即阅读过程中，作为接受主体的读者，基于个人与社会的复杂原因，心理上往往会有既成的思维指向与观念结构。读者的这种据以阅读文本的既成心理图示，叫做阅读经验期待视野，简称期待视野”。 由于它是在静态语境的基础上形成的，并受到接受者在社会生活实践中已然形成的世界观、人生观、审美趣味、政治态度等的影响，是一个动态的认知生成过程，所以笔者也称之为动态语境。笔者认为，电影接受者作为主体，和文学读者一样，在观影之先也存在期待视野（动态语境），对于文学文本来说，期待视野影响着读者的阅读效果，对于电影这种特殊的语言来说，期待视野（动态语境）也影响着其接受效果，如果一部电影设置了一定的静态电影语境，但没有表现与这一静态语境相匹配的电影语言和叙事，或者干脆悬置静态语境，就会与接受者头脑中的期待视野（动态语境）呈现落差，进而影响接受者的心理状态与电影的接受效果。

　　二、《山》静态语境与期待视野（动态语境）的落差

　　笔者认为《山》的静态语境有两个，一个是电影内语境，即电影中故事发生时的社会历史与文化环境，具体到《山》就是中国的“文革”时期。另一个是电影外语境，即电影上映时的社会历史与文化环境，具体到《山》就是中国改革开放30年后的今天。这样的静态语境接受者对爱情有怎样的期待视野？张艺谋又是怎样用镜头来叙述爱情的呢？

　　首先看《山》电影的内语境。“文革”时期，作为中国一段特殊的历史时期，是一个文化单质的年代，政治与阶级左右了人的一切，那是对人的思想与情感压抑与禁锢的年代。虽然笔者与观影学生没有经历过“文革”，但这并不影响我们这样一个群体对这一时代的爱情想象，因为我们接受的教育与文化经历作为一种集体无意识早已潜在规定了我们的期待视野，即“文革”时期的爱情可以很纯，但“文革”时期的爱情要给政治让位，而不是政治让位于爱情。那么《山》是如何表现这一时期的爱情呢？它要演绎“文革”时期男女主人公爱情的清新甜美纯洁，这无可厚非，但司令员的儿子与“反革命”的女儿谈恋爱，母亲可以弃政治环境与女儿的前途不顾而对女儿恋爱之事妥协，弟弟妹妹则多次为姐姐恋爱制造机会，这就出离语境与接受者的期待视野（动态语境）了。无怪乎有网友说：不是导演疯了，就是时代疯了。还有，可能是为了制造“视觉效应”，《山》出现了“游泳桥段”，男主角赤裸上身，女主角着一件朦胧的白色上衣，赤裸双腿，两人开始在水中嬉戏。游泳后，男主角竟靠在赤腿的女主角身上睡了个把小时，“文革”这一压抑与禁锢的内语境此时已然化为真空。总之，从电影内语境来看，《山》从情节到镜头表现得大胆而开放，不符合“文革”这一内语境的封闭与保守，超出了接受者的期待视野（动态语境），呈现出第一次接受落差，令接受者感觉不适。

　　再看《山》电影的外语境。改革开放30年后的今天，这是一个文化多元的时代，是一个思想开放怎么样都行的年代，人们追求视觉至上、快乐至上。就情感来说，北师大的王一川教授认为今天的人们进入了一个“后情感主义”时代，在后情感的语境氛围里，人们的情感追求的不再是审美、纯真、纯粹等情感主义时代的伦理，而是强调日常生活的快乐与舒适，在快乐与舒适面前，历史真实变得无所谓，人物间的纯真爱情更是可轻可重，总之，这个年代的爱情是可以精心打造出来的。于是今天的人们在内地冯小刚的电影里看到了恋爱可以找人代谈，妻子可以找人代陪，在港台周星驰的电影里看到了游刃于时空保鲜期为一万年的爱情，在韩流中感受到爱情的各种离奇巧合，加上美国好莱坞大片不时给人们一点爱的冲击……总之，今天的电影银幕在打造和表现爱情时，几乎穷尽了爱情的一切可能，但思想多元开放的人们都笑纳了，一笑而过后人们爱的神经变得越来越麻木，受此影响而形成的人们对电影爱情的期待视野还有多少拓宽的可能呢？恰在此时，《山》横空出世，大打“纯爱”牌，瞬间激活了人们麻木的爱的神经，使它再度兴奋，期待再次满怀！但《山》让人们的期待很快落空。《山》里男女主人公的故事颇有“灰姑娘”的味道，但相比打造“灰姑娘”故事的行家里手“韩流”黯然失色。《山》里男主角对女主角的爱情告白：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个月了，我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岁了，但我会等你一辈子。似乎很煽情！但比起《大话西游》的经典台词：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却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山》的煽情程度与时间跨度相形见绌。上文提到的“游泳桥段”，相对于“文革”时期内语境的接受心理来说是突破，但放在外语境，当人们经历过今天电影上各种“大尺度”镜头的冲击后，于接受者来说，《山》的游泳镜头显得稚嫩而保守。当《山》中男女主角以一根小木棍为媒介牵手时，犹记得学生偷笑出声曰幼稚。所以从外语境来看，《山》的情节和镜头表现得封闭保守，不符合外语境的大胆开放，落后于接受者的期待视野（动态语境），造成第二次接受落差，令接受者感觉无趣无新意。

　　三、结 语

　　《山》的静态语境与期待视野（动态语境）两次落差，悬置或者忽视电影的语境，没有打造出与静态语境相匹配的电影语言，造成了期待视野（动态语境）中保守与开放的两次错位，影响了电影的接受效果。也许人们在今天的电影中会看到许多肆意打乱时空界限、肆意穿越时空的爱情故事，甚至有很多人感动着这些爱情。表面看来，这样的电影似乎没有语境可言，但笔者认为这些电影打乱的只是电影的静态内语境，当电影制作人努力并成功捕捉时尚的趣味，制造影片的卖点时，其关注与遵循的恰是电影的静态外语境与接受者的期待视野（动态语境）。所以，一部电影要想达到预期的感人至深的接受效果，笔者认为表现亘古的人性是必胜之道，除此之外打造与语境（内语境与外语境至少其一）相匹配的故事也是必要的，因为对于语言的使用和理解，从古代学者关注语境开始，到今天对语言的阐释更加注重语境的文化论者，都证明语境是人类通过语言实现沟通的必要条件，电影语言的理解与接受也不例外。

文章来源于《电影文学》杂志2012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