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湾汉墓兵俑首服研究

1. 首服分类及形制

首服，亦称“元服”，乃指戴于人头部用以保暖、遮蔽、装饰之物的总称。因加着于首，故名“首服”。中国古人深信，首是尊严的象征，是人体最为重要且引人注目的部位，他们视头部为人体之尊，而穿戴于首的服饰则直接体现了人的身份、地位与礼仪风范。故此首服在中国古代礼制服饰建设中具有重要地位。杨家湾汉墓兵俑的首服分为三类，下文将分类探讨袙、武弁和椎髻的形制。

1.1 袙

  杨家湾大部分出土的兵俑均佩戴有袙。用一条红色帛带从发际处绕头一周固定于脑后，后半部分隐藏于武弁之下。《中华古今注》“起自周武王之制也。武王伐紂，........首襪額红，謂之橐鞬三仗也。”说明从周朝开始就出现了红色抹额，即为绛袙的前身。“秦雄诸侯，乃加其武将首饰为绛袙，以表贵贱，其后稍稍作颜题。汉兴，续其颜”可见，西汉继承并发展了秦的绛袙之制。

杨俑中除绛袙外还饰黄袙和素袙，少数骑兵不饰袙，徐州北洞山兵俑、马王堆三号墓《车马仪仗图》、汉阳陵奏乐俑等都有不饰袙者。这就充分说明了武士额前饰袙是为了表贵贱,别等级的,其作用和韬发之巾完全不同。因此,汉兵俑额前的饰物称“袙”比较确切。此外，杨俑造型上有一个特点，前额发中分而梳，发尾用袙固定于额侧，以致头发两边隆起，整体呈倒梯形，从后方看去，两侧头发蓬松且明显突出，与其他地区出土汉俑相比杨俑特征最为明显，这说明袙可能还起着固定额发的造型作用。汉高祖为了笼络人心，编造了一个赤帝子斩白帝子的神话，使人相信他是赤龙下凡，所以汉初违背秦的五行之说采用火德，尚红色。《汉军解诂》“旧时以八月，都试讲习其射力，以备不虞。皆绛衣戎服，示扬武威。”红色在汉代是高等级和武威的象征，杨俑中身穿红衣饰绛袙者也占少数，故饰绛袙者比饰其余颜色袙者和不饰袙者等级高，符合军队官兵的”金字塔”形比例结构。

1.2 武弁

   杨俑中，骑兵步兵戴冠者皆同，均为武弁。武弁呈箕形,冠的两侧有带延伸结于颌下并遮住耳朵，前额之发，中分而梳，两侧对称，呈倒梯形，绛袙或其余袙由额前发际线处结于脑后，长发挽髻于顶，为冠所蔽，脑后颈上之发露出，箕形冠表面平整光滑，有一定的厚度，材质似为皮质，冠上绘有白色桃形图案，孙机先生认为这就是汉代的武弁了。武弁在汉代极为盛行，在各种陶俑、图像资料、画像砖上可见，如杨家湾汉墓、徐州北洞山汉墓、山东香山汉墓、《车马仪仗图》、徐州画像砖等，形制大致相同，数量众多。武弁是士兵作战时戴在头上的防护装备,其作用同甲胄一样，但是这批兵俑却未戴铁质甲胄而戴的是皮质武弁。说明这是在西汉经过改进后的最为适用的形制，与骑兵灵活作战头盔须要轻便有关，反映了从车战到步骑兵作战的转变，体现了军事装备与战术的适应性进步。 

1.3 椎髻

   除了带冠的兵俑外，还有一类兵俑是梳发髻，多为步兵俑。将头发梳向脑后挽一个圆形发髻,用绿色帛带包住发髻,再用大红色巾帻由前额束向脑后并绕发髻一周，在发髻上呈“十”字交叉形,将巾帻末端穿插巾圈露于头顶。这类兵俑应是巴蜀一带的賨人兵士，常处在方队的前列和外围，如《华阳国志》记载“賨民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陷阵，锐气喜舞。”他们是军队中奋勇当先的冲锋勇士。刘邦出汉中，走陈仓，就是派的賨人范目所率领的賨人为先锋，开山凿路，助刘邦取三秦之地，图霸天下。西汉时期，巴蜀一带各部族仍保留着自身的风俗习惯,“椎髻”乃是流行的发式。《汉书》“师古曰：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魋，音椎。结，读曰髻”，椎，音同锤，古时指锤子，敲击的工具，椎髻即为将发髻在头顶挽成锥形或在脑后束带的发型。汉代“椎髻”是指主要为西南夷、南越和匈奴诸族群和兵士特定职业群体所束结的一种发式，秦汉时期下层社会中的兵士、官吏及农民因战争与生产的紧密结合，椎髻作为一种简便实用的发式可能更加普及，且与兵源的地域相关性越来越大，例如杨俑的椎髻发式就明显透露出巴蜀地域特征。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层社会的将官阶层无裸露椎髻形象，常带冠以彰显其尊贵身份与地位，从而形成了社会阶层间在发式习俗上的差异。

2 武弁的流行及演变

在现有的文献资料中，关于杨俑所佩戴的武弁的具体信息并未留下详细记载，只能根据跨朝代的历史与考古发现进行推理与猜测。洛阳金村周墓出土金银错铜镜上的武士像，骑士头戴弁，两耳处有带系于颌下，头两侧插有羽毛，疑似鹖冠。“鹖者,勇雉也,其斗对一死乃止,故武灵王以表武士”，图中骑士正与老虎搏斗，装饰鹖羽是希望自己附上鹖鸡之勇。从外观上来看，这种形制似乎可以视为杨俑武弁的一种简化版本，两者之间应存在某种关联。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实行了胡服改革，即“胡服骑射”。赵武灵王将胡服融入赵国的服饰体系中，冠类已知情况如下：

(1) 惠文冠：胡广曰：“赵武灵王效胡服始施貂蝉之饰........武灵王效胡服,以金铛饰首,前插貂尾,为贵职。”就是用黄金铛装饰冠首，冠下垂两条貂鼠尾直达胸前，以表尊贵。后世失其传因，便以赵武灵王之子赵惠文王之名命名为“惠文冠”。应是后世貂蝉冠的源头。

(2) 鹖冠：《后汉书·舆服志》“武冠，俗谓之大冠，环缨无蕤，以青系为绲，加双尾，竖左右，为鹖冠云。鹖者勇雉也，其斗对一死乃止，故赵武灵王以表武士。”武冠加双鹖尾，即为鹖冠，亦为鵔鸃冠，二者的区别在于羽毛的不同。“徐广曰:‘鹖似黑雉,出于上党。”鵔鸃似赤雉，即锦鸡。“鹖冠”以插戴鹖尾为特征,取鹖之勇猛好斗之意,武官服之,以增其威猛之气。

(3) 爪牙帽：《中华古今注·搭耳帽》：“本胡服，以韦为之，以羔毛络缝。赵武灵王更以绫绢皂色为之，始并立其名爪牙帽子，盖军戎之服也。”这种帽子像爪牙一样紧紧扣在头上,大概为适应北方防御风沙的需要。胡人善骑射，这种搭耳帽应该就是杨俑武弁的前身了。

秦始皇陵兵马俑二号坑的骑兵俑头上也着此武弁，与杨俑武弁相似度极高，二者之间必定存在相承关系。此冠式状如覆钵，圆平顶，前沿露出中分发，后沿比前沿略长，露出后脑辫发。两侧耳前方各有一长耳，用带连接扣于颌下。冠上绘着三点一组的散点式纹样，后侧正中绘着一朵较大的白色桃形花饰。从整体看，此冠小而浅，仅能盖住顶发，与之相比，杨俑武弁似是整体向后移了一截，顶部加高，冠两侧长耳延长至颌下，并加宽遮住双耳。没有三点一组的散点式纹样，取而代之的是四到六个白色桃形图案。

武弁之说最早出现在周朝，文献记载中多为正式场合带的礼冠，文官带皮弁，武冠带与皮弁同制的赤色韦弁，即为武弁。洛阳金村铜镜的武士像上也出现了疑似鹖冠的武弁。战国时期，赵武灵王的胡服改革是武弁形制的一次决定性改变，往后朝代的武弁都是在此基础上进行演变。王国维先生认为汉世谓之武弁，疑或用周世之弁，若插貂蝉及鹖尾，则却出胡俗也。赵武灵王将周朝的韦弁与胡服相结合，改进出了惠文冠、鹖冠以及爪牙帽。《晋书·舆服志》称“胡广曰昔赵武灵王为胡服以金貂饰首。秦灭赵，以其君冠赐侍臣。”然而在秦俑中并未见到赵武灵王的相关冠饰，秦始皇陵兵马俑反映的应是秦统一之前秦作为诸侯国时的军事力量，赵国推行胡服改革后，军事实力显著提升，吸引了周边各国纷纷效仿，以期增强自身战斗力，因此秦俑中骑兵俑所带的武弁应为当时赵国改革后骑兵所用的爪牙帽。西汉时期，骑兵已经作为主要的作战方式，这种骑士武弁在杨家湾汉墓中大量出现。此阶段的武弁经过发展变成了骑兵和步兵都适用的形制，和秦俑武弁相比，在保持实用性的同时，提高了装饰美观性。西汉晚期以后，帻开始出现并与武弁搭配使用，将帻与冠连起来做成的似帽的硬罩子罩在整个头部，慢慢演变成了笼冠，并在之后的朝代中继续发展与完善。湖南长沙马王堆号西汉墓中出土的漆纚纱冠等都有杨俑武弁的影子。

“武冠，一名武弁，一名大冠，一名繁冠，一名建冠，一名笼冠，即古之惠文冠。”可见武冠名称之多，武弁大冠只是对武官戴的冠的统称，史籍中对武弁名称说法不一，应是历代演变过程中的多种形式之名。杨俑武弁应是兵士军事训练和日常场合所带之冠，高等级将士在正式场合佩戴的应是貂蝉冠等大冠，在汉代的各种画像砖上可见，如徐州画像石，有身份的人戴进贤冠或貂蝉冠，旁边的侍卫则戴杨俑武弁。

3 结论

本文对杨家湾汉墓中的兵俑首服进行了梳理，依据其形制以及造型特征将其分为三个类型，并通过比较不同时期的形制特点，探究武弁发展演变的脉络和文化背景。研究表明:武弁最早以礼弁的形制出现于周朝，战国时期赵武灵王将周弁与胡服的搭耳帽相结合改进出了爪牙帽即武弁的前身，秦朝的武弁用于骑兵，汉代在秦朝的基础上改进了形制，武弁的使用人群也扩大到步兵。通过分析武弁的演变历程，揭示了服饰文化随时代变迁的适应性与创新性，更深刻体现了中华民族在多元文化交融中展现出的独特包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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