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青蛇》中青蛇至真至情形象赏析-艺术论文

　白蛇的故事在中国由来已久，最早在《三言二拍》中只有许仙、白蛇和法海三个主要人物，讲许仙如何被白蛇引诱，在法海相救下许仙得以摆脱色欲的控制，回归正常的生活轨迹，而白蛇作为蛇妖被压在雷峰塔下受罚，等等，这个民间故事在流传过程中不断被改编翻新，白蛇逐渐被演绎成一个优秀的妻子，贤淑的家庭妇女，无私的母亲，逐渐向男人理想中的女人形象靠拢，青蛇从无到有，在其中也不过是白蛇的同伴、姐妹、丫鬟，是为了完成白蛇形象的塑造而产生的一个辅助角色。由李碧华同名小说改编而成的电影《青蛇》却一改常态，以青蛇的视角来讲述故事，将原先的配角小青放置到了故事的最前台，并加设了小青与许仙，甚至是小青与法海的情感纠葛。该片导演徐克可谓眼光独到、手法诡异，借助电影表达出自己对女性、对爱情、对人性的深刻体悟和关照。电影对小青、素贞、许仙、法海这些形象进行了重新刻画，他们不再是某种观念的化身，开始回归到真正意义上的有血有肉的“人”的层面，面对诱惑、爱情、危险、困惑等现象时，表现出了真正的人的本性，尤其是青蛇这一形象，比以往故事或者戏曲等版本中的青蛇更加有血有肉、至情至真，她活泼、调皮、单纯、率真且又善妒、反叛、独立，给观众带来了全新的情感体验，也为我们解读女性的感情世界提供了更为真实全面的视角。

　　一、青白二蛇，姐妹情谊

　　青蛇是爱白蛇的，她与白蛇一起修炼，一起涉足人间，耳鬓厮磨，她们似姐妹又似恋人，这种爱超越了伙伴与姐妹的爱，电影中有很多青白二蛇亲昵的镜头，导演不惜让观众产生白蛇青蛇是同性恋的错觉，也只是想要强调她们相濡以沫的姐妹情谊，在青蛇看来，有姐姐的地方就是生活，白蛇说人间好，她就相随来到人间，姐姐说做人好，她也尝试着去学着做人，做人有做人的标准和要求，她会一边感慨：“人类就是这样走路生活的。做人怎么那么麻烦啊。”一边寻找时机放纵自己的天性，调皮而不失执著认真，一切都是因为姐姐强大的磁场效应，她要姐姐看到自己对人间的适应，甚至是能干，要姐姐相信自己不差，是能与姐姐共进退的。即便是爱情，她不明爱为何物，但在白蛇沉迷于与许仙的两人世界时，她觉出了冷落和被疏忽，出于嫉妒和好奇，她数次勾引许仙，与他争夺在白蛇心中的地位。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人间，曾经和她最亲密的姐姐却要投入一个男人的怀抱？她更不明白为什么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男人，和自己相处五百年的白蛇竟然对她拔剑相向？为什么姐姐喜欢的老实人许仙不能与自己分享，让自己也和许仙“相处相处”，如同两人可以分享紫竹林里的老鼠？一直以来，小青不明白，姐姐所谓的情是什么，她幽恨地问：“你老是说人间有情，难道妖就无情？有没有想过我们姐妹俩五百年相处也是情？”影片最后水漫金山后，白蛇生命垂危时心中也还是惦记着许仙还被困在雷峰塔里，这让一旁无时无刻不惦记着白蛇的小青伤心万分，失望至极。青蛇是可爱的、倔强的、执著的，相对于白蛇，青蛇简单、单纯，懵懵懂懂地来到人间，模仿姐姐，和姐姐争吵，甚至出手，为的只是要白蛇像自己一样看重姐妹情意，像在紫竹林一样，彼此都是对方的惟一，无可替代。修炼成人的白蛇已经抛弃了身上的蛇性，知道如何去明白人情世故，遵循所有做人的规则，爱情也是白蛇做人修行的一部分，找一个简单，容易相处的人，平平淡淡过一生，她要守护自己的男人，捍卫爱情的专一，而青蛇对蛇性的固守，使她对欲望不加掩饰，这不能不让白蛇对自己的姐妹充满戒备。

　　小青的嫉妒、责问和白蛇的排斥和戒备最终在几百年相处的姐妹情谊面前尽释前嫌，为了姐姐，小青在雷峰塔找到了许仙，当发现许仙早已削发为僧，入了佛门时，这一刻小青的伤心是彻骨的，为的是心疼姐姐千年道行，换来的，却是许仙的一次背叛，伤心的是姐姐付出了真情，牺牲了生命却死得不值得。这时候的青蛇终于明白了心痛的感觉，流下了眼泪，一剑刺向了许仙……也只有在雷峰塔压过来的时候，白蛇最后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小青。这一声是白蛇的猛然悟道，这世间最真挚，最执著的情，并不是许仙带来的，而是一直在身边的青蛇这五百年来默默地付出的。

　　二、许仙法海，两性情欲

　　白蛇和青蛇姐妹情深，却为着老实人许仙明争暗斗，而白蛇希望的从一而终的许仙其实也是爱着青蛇的，只是白蛇说了，“有我就不能有她”，这场游戏角力是女人之间的较量；而法海也是可以爱的，在法海和小青之间的人妖较量中，取胜的是人的原始本能，小青证实了法海作为男人的情欲。白蛇、青蛇和许仙、青蛇和法海之间的感情纠葛说明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一样在情欲面前会困惑、有挣扎，需取舍。

　　懂得克制的白蛇失去了妖的本性，而青蛇对自己的欲望充满信心，她心中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该与不该，她只受自己本能的驱使，白蛇为了做人，非常卖力地遵守很多人间的规矩，青蛇却对此一概不承认，她只愿意遵守蛇的规矩——一切为了最大的快乐！她不懂做人的规矩，认为只要喜欢，谁都可以“相处相处”,不通世故的青蛇会为了弄明白人间七情六欲为何物，妩媚却又不失天真地模仿姐姐的媚态勾引许仙，开始可能仅仅是向姐姐学习怎样同许仙这个“老实人”相处，进而认真纠缠，要许仙教她“懂事”。她天真、率性和无畏。对于人间的种种，她更多的是好奇，她眼见白素贞和许仙在俗世情爱中沉沦，或许有些羡慕，这人间的东西真的值得抛弃一切去追求吗？她稍施伎俩就让许仙慌了心神，露出了男人本性中的懦弱和浅薄，看透了白蛇所追求的恒久爱情的不堪一击。小青美丽又娇纵，可以不屑一顾地问姐姐：“你一千年，我五百年，加起来一千五百年，只陪他一个人玩值得吗？”白蛇是聪明的，知道自己贪恋的是什么，她满足地装傻，心甘情愿地被骗。青蛇没有为爱所惑，以批判的眼光一眼看透许仙的男性本质；从这种意义上说，在许仙那里，小青已经跨过了男女情欲这一关。

　　法海是在分不清是人是鬼的群魔乱舞中登场的，他俯视着众生颠倒的人世，悲悯地轻声低呼：“人。”法海一上场便显露出执法者的身份，以大慈大悲为情怀，以维护三界秩序为己任，俨然神佛化身；法海是个理想主义者，在他眼中，世界是有秩序的，人就是人，妖就是妖，规范三界秩序，是法海的伟大使命。要给世界定秩序，首先自己要有秩序，刻苦的修行让法海成为一个克己制欲的道德楷模，法海威猛无比的法力就是建立在对自己欲望的痛苦压制之上，但当他在青蛇撩拨挑逗下失去定力时，他高大的神行形象也岿然倒塌，不击而败。

　　年轻精壮的法海对青蛇很有吸引力，娇艳妖媚的青蛇对法海也是一个诱惑。白蛇多次警告对法海存在幻想的青蛇，他没有人类的感情，非常危险。遵守人类感情法则的白蛇对极度克制自己欲望的法海怀有很深的畏惧和戒备，但青蛇，却一直对法海充满兴趣。电影中青蛇和法海斗法的那段，青蛇是女性原始的情欲的代表，那通过艰苦修行而成为降妖除魔高手的法海，就是男人克己制欲的最高境界。法海说：“青蛇，我不杀你，我要用你来修炼我的定力，你试着来扰乱我的心神。”可惜的是，他还是人，无论他多高尚，都无法抵制女人的诱惑。法海觉得这是魔障，其实这是本性，你就是用再多的佛法也杀不干净。青蛇破了法海的定力，她知道了男人的虚伪和软弱，就是强悍如法海，对女人还是有欲望的。面对两性情欲，小青保持着天性的热烈和自然的野性，也有着难得的明了、洞察和犀利。

　　三、舍弃红尘，回归本我

　　小青本是盘踞在西湖竹林和水底的一条蛇，五百年的修炼后同白蛇结伴来到人间，在人间，她依旧一派天真无邪，虽然化身为人，却不知道做人的规矩，更不懂得人的情感，姐姐说做人好，她体会不出，却也不肯服输，一样样地去学，走路，拿伞，说谎，在人前扭捏招摇，嘻嘻哈哈，勉强学出人样儿，过着一种违反本性的荒诞生活，虽然很不习惯，却也感到人间新奇，没有什么烦恼。甚至连她不懂的情感，觉得“我可以学习”，相信“姐姐有的，我也一定会有”。 跟着白素贞，小青用她几乎是婴儿般的心志冷眼观看着人世间的丑陋和龌龊，慢慢认识着人的世界，但她不像白素贞一样身在其中，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因为她还不理解白素贞所说的人的感情。但她在自己的亲身经历中有了自己的思想。小青开始怀疑姐姐的许多话：“你说我没有定力，原来我发现个个人都没有定力，包括飞不出你掌心里的老实人，还有终日说要敬而远之的和尚。”　小青不知道为什么要做人，因为人有太多她学不来的规矩，人要说谎这一条就使她看到了难度，她不明白爱情，而那个一直懂得爱情要从一而终的白素贞却得不到许仙的从一而终。小青也不懂得法海的价值观，法海自己也一直认定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对的。而结果却让法海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小青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该做什么就去做，没什么好想的，她觉得许仙“应该和姐姐在一起”就毫不留情一剑将他刺死。认为懂得感情的，最后却事与愿违，而懵懂糊涂的小青，她的行为却让人无可指责，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哪里有那么多规矩，是人的虚伪和贪婪让世界徒增了诸多束缚和牵绊。

　　青蛇干净、透明，没有杂质。她天真、可爱、重情意，为了白蛇可以拼尽一切，直到最后终于尝到了眼泪的滋味，她很痛苦，明白了为什么白蛇的温柔和专一换不来和许仙的长相厮守，所以毫不犹疑地杀了许仙，让他永世去陪伴白蛇。流下了人类才有的眼泪，按理说她已经算是身上有了人的感情，可她并没有因此认为她懂了，人间的情，她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白 “我来到世上，被世人所误。你们说人间有情，但情为何物？真好笑，你们世人都不知道，让你们弄清楚，也许我会再回来”。在无尽的轮回中，女人的情和欲，男人的是与非，都由着缘来缘尽这只大手随意拨来转去，白蛇、青蛇都是身不由己，感情的痛苦和无可奈何让她流泪，让她对人间的感情心生失望，她选择了离开，继续做一条蛇，一条自在自然的蛇，饿了房梁上捉老鼠，捕飞虫，累了倒头就睡，可以伏地而行，绕柱而立，翘足(尾)而坐，昂头吐信，穿壁窜梁，不用伪装拿捏，不用费力像人类那样麻烦地走路、说话、生活、相爱或者为爱而误。

　　青蛇的本色、本真是自然天成的，她爱也好，恨也好，一切由心而生，为心所引导，她的至真至纯很能打动我们麻木迟钝的心，似乎又为我们的诸多世故和道德伦理所不容，她选择继续做一条蛇而放弃艰难做人似乎也在拷问我们人类是否明白做人、是否明白人的感情？影片在最后给观众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和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