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与南韩电影里的别样朝鲜——电影文学

 在传播业高度发达的今天，影视作为一种重要的媒体影响着人们对外部世界的认知。历史上最早涉及电影的社会影响研究的是20世纪20～30年代美国佩恩基金会的研究，该研究旨在发现电影对年轻人的社会态度的影响。[1]另一项著名研究是1977年英国莱斯特大学大众传播研究中心、联邦德国威斯巴登市场和社会研究所、匈牙利布达佩斯大众传播研究中心及加拿大安大略大学教育研究会对四国青少年电视观众印象中的外国人形象进行了比较分析。研究发现，除亲身观察，青少年对外国人的印象主要来自电视，而电视中充满了刻板印象。而这些刻板印象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均是过时和片面的。当今世界面临的一个严峻现实是影视媒体的国际传播格局并不平衡。占据优势地位的西方电影有意无意地传播一种意识形态，影响着世界范围内各国观众的世界观和对外界的态度与判断。
本文以上述理论假设为思考范式，试探析电影对朝鲜这个封闭国家的形象塑造问题。21世纪之交，随着“朝核危机”日益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朝鲜曾威胁说要把敌人的领土变成一片“火海”，美国人对朝鲜的反感越来越深，导致朝鲜在好莱坞银幕上的角色转变也越来越明显。同时韩国电影题材也在同一时期越来越多地选择了三八线以北的朝鲜。韩国电影里，朝鲜被以南韩视角审视和刻画。作为具有重大影响力的电影媒体，好莱坞和南韩对北朝鲜的电影叙事和刻画是否有所不同？如果有不同，当中的运作机制到底是什么？
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后，随着美国与朝鲜政治生态的持续恶化，好莱坞电影中的朝鲜元素渐渐多了起来。在好莱坞卖座大片《谁与争锋》中，特工邦德驾驶一艘气垫船，在经过朝韩之间的非军事区时被捕，并被关押在朝鲜，期间历经严刑拷打，最终通过战俘交换的方式被释放。电影公映后，朝鲜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书记处曾通过KCNA发表声明反驳说，米高梅公司的这部影片只能证明美国自己就是一个邪恶帝国，不断向世人传播着恶化的、暴力的以及性乱的文化内容。这部电影只能证明好莱坞对朝鲜民族文化的无知。客观而论，该影片确实有多处失实。如出现了由一位美国官员对韩国军队下达命令的情节，还出现了在韩国已废弃多年的用母牛耕地的劳作方式。美国电影《超级奶爸》讲述的是海军中尉沃尔夫在营救安全防御专家普洛姆教授时，由于疏忽造成普洛姆被害，自己也受了伤。伤愈后他被上司派到普洛姆教授的家里担任保镖，负责在教授家里寻找“幽灵”程序，而他的上司已变成被朝鲜收买的间谍。片中的朝鲜间谍几乎是小丑式的表演，男间谍被孩子们戏弄，女间谍被安全设置烧焦了头发，显得笨拙、愚蠢、滑稽可笑。该片中的台词“她从来就不是个好邻居”是美国冷战思维的最好注解。2006年卖座影片《绝秘飞行》以朝鲜为假想敌，将朝鲜描写成邪恶的国家。片中出现的剃着光头、残暴歹毒的朝鲜军官形象带有明显丑化色彩，该片对朝鲜的贫穷的渲染也不符合客观事实。与此相反，影片中美国战斗机飞行员却是无往不胜、机智勇敢、风流潇洒、浑身是本领的孤胆英雄，身处险境却总能战胜敌人化险为夷。这部影片对北朝鲜歪曲，丑化的“刻板成见”的片面化的处理体现了好莱坞式的美国至上主义和民族优越感，表现了美国对其他民族文化的无知和歧视心态。谁说好莱坞只关心赚钱不讲政治？好莱坞电影“假想敌”的变迁实际上与国际局势的变化有着密切的关系，美国电影人不但“政治觉悟”相当高，而且懂得让政治为娱乐和赚钱服务。
在韩国票房高举榜首的电影中，涉及朝鲜题材的电影有《生死谍变》《共同警备区》《实尾岛》，还有一部恢宏的战争巨作——《太极旗飘扬》以及有些后现代的《天军》。2000年度的票房冠军影片《共同警备区》一面探讨了政治力量强加给普通人的痛苦，一面刻划国界两端的韩国和朝鲜军人共同的民族性格以及军人的荣誉与尊严。是一部具有民族性同时又深层探讨人性与制度的重量级作品。影片《太极旗飘扬》从老人回忆引出了整部影片的核心。兄弟两个一起走上战场，哥哥最终为了救弟弟而死去。没有国家，没有敌人。弟弟的生命最重要，对敌人的怀疑和对战争的反思是这部影片的一个主题。带有后现代色彩的韩国影片《天军》躲避了现实的冲突和厮杀，将人物设置在古代朝鲜的历史和社会背景下。在这部影片中，北朝和南韩的士兵团结起来共同抵御“野蛮人”的攻击。在这个回溯到公元十四世纪的韩国社会，没有分裂，没有敌对，军人惟一的责任就是对付共同的敌人——土匪。《天军》以南北和解、实现半岛统一为叙述背景，彻底摒弃了冷战思维，影片没将现实中任何一个国家纳入对立视野，以喜剧方式来诠释半岛问题，却透出沦肌浃髓的悲剧色彩。这些朝鲜半岛题材电影运用欧化的镜语技巧，辅以意蕴饱满的本国经验，聚焦于朝鲜民族悲剧命运的反思命题，呈献给观众一个全新的认知空间，反映了朝鲜半岛两个社会特别是南韩社会思潮的涌动，反映了朝鲜民族的忏悔和渴望重新统一的悲情表达。
以好莱坞为代表的美国电影和韩国电影对北朝鲜人事形象的不同处理，反映了美国和韩国对待历史的不同态度。这种反差的原因不但有电影工业本身运作规律的驱动，也有着深刻的历史政治原因。韩国电影对朝鲜的友善和政治格局的改变不无关系。前苏联解体，冷战结束，世界从“战争”与“革命”转变为“和平”和“发展”历史主题，时代要求各国都要摒弃冷战思维谋求发展。韩国和朝鲜的分裂作为冷战造成的一个民族悲剧一直都在影响着世界政治生态。一部成功电影的前提须具备优秀选题与恰当切入社会群体心理的本领。《生死谍变》《共同警备区》《实尾岛》《天军》《太极旗飘扬》等影片实质上反映了朝鲜民族对这段历史纷争的冷静反思及呼唤民族统一的执著渴望，记录了一段挥之不去的民族情结，抨击了战争对民族自身的戕害，哀叹了人在战争洪流中的无助与渺小（包括特工、士兵、百姓、军官），吟唱了一曲政治格局分割下的人性挽歌。这些影片虽以商业片模式为肉身，流淌的却是艺术的热血，表达的仍是民族不幸的忧伤。
不难看出，韩国朝鲜战争题材电影的兴盛契合了渴望朝鲜半岛统一的民族和社会心理。强调平等交流，将昔日敌人自觉地放下艺术作品的“绞刑架”是韩国电影最大的进步。《生死谍变》的导演姜帝圭曾说：“这部影片除了动作，也刻画了分裂的大韩民族的痛苦，有国情、民情，也有爱情。”韩国汉阳大学教授李贞淑也说：“把朝鲜人塑造成有各种情感冲突的人物，激起了韩国人对朝鲜人的兄弟之情，也令人想起我们50多年来骨肉分离的痛苦。”[2]《生死谍变》《共同警戒区》《实尾岛》《太极旗飘飘》《天军》都从不同程度上反映了这样的“本是同根生”的底层呼声，是来自民间的最坚实的愿望。在民族主义和渴望统一的思潮下，如果导演坚持冷战思维，丑化对方，不仅不符合和平与发展的世界趋势，也会造成韩国民众的反感。
好莱坞电影一直处在利润的春天与艺术的寒冬。好莱坞既是全球大众娱乐产品的生产基地，也是美国政治意识形态的有力宣传机器。很长的历史中，美国电影很少涉及朝鲜题材，因为朝鲜战争让美国人心理复杂而无法评说。到了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当“朝核问题”成为“问题”后，银幕上的反派角色中朝鲜人逐渐多了起来。从历史上看，麦卡锡主义对好莱坞所谓“亲共”艺术家的大清洗到美国总统里根对好莱坞意识形态宣传的理解都足以证明这一点。以007系列电影为例，已拍摄了十来部的英国反间谍特工詹姆斯·邦德的系列电影，大都以前苏联克格勃的间谍活动与西方的反间谍为主题。1996年《黄金眼》仍在拿俄国人当反面角色和笑料。90年代以后，随着美国和伊朗的冲突以及和伊拉克战争，反面角色逐渐让位给来自中东的恐怖分子，好莱坞电影中的阿拉伯狂热分子的面孔越来越多。最后，随着朝鲜被美国视为“暴政前哨”和“邪恶轴心”的一部分，好莱坞也终于毫无悬念地炮制了《谁与争锋》。不难发现，好莱坞电影对朝鲜的刻画之不过是和美国的新一届政府的又一次配合罢了。欧盟前高官索拉纳曾公开批评美国说：“美国除了威胁，别的都不会。”[3]如果我们套用一下这个句法完全可以说：好莱坞除了歪曲，别的都不会。《华盛顿时报》评论说：“在美国的主流影视圈中，朝鲜这个与世隔绝的共产主义国家已从一个不名之地，转变成邪恶人物的居所。”[4]事实确实如此，好莱坞的剧作大师们从来不吝啬牺牲客观存在的事实。然在青少年成长于电影与电视等声像世界的“后文字”时代，人们似乎必须对好莱坞创作大师们手中的涂鸦笔和裁剪刀说不。因为现在的电影不仅是一种娱乐工具，它还是许多思想未成熟的青少年主要的、甚至是惟一的信息来源途径。
作为对好莱坞文化霸权的回应，朝鲜一些民间组织对好莱坞的文化霸权进行了回击。2003年朝鲜民间电影组织上演了每年一度的电影专辑，名称是《不同的图像：北朝鲜的电影》。同时，一部被誉为“从不为人知的伟大内情”的纪录片《他们的生活游戏》也给观众呈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北朝鲜。[5]这些都可看作是朝鲜抵御美国文化侵略，要求民族统一，反对外来干涉和实现南北和解之努力的一部分。
韩国电影在半岛战争题材上的处理给人以深深的思考。即便是在强烈的票房利润追求下，韩国电影也反映了对国家分裂的思考，展示了与好莱坞电影截然不同的价值诉求。好莱坞电影犹如一方扭曲现实的哈哈镜满足了电影观众的阅读期待和猎奇心理，只能给人以转瞬即逝的娱乐。而这种娱乐效果，随着它根深蒂固的冷战思维和不可一世的文化偏见越来越变得不可理喻了。
[参考文献]
[1] 刘晓红，卜卫.大众传播心理研究[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1：205-206.
[2] 美韩银幕展现不同的朝鲜[N].参考消息，2005-09-16.
[3] 中欧峰会对美国的启示[N].亚洲周刊，2005-09-18.
[4] Jong-Heon Lee.Faces of Globalization：Filmmakers in Korea[N].Washingtontimes，2004-07-22.
[5] Anthony Faiola.Film Strikes Rare Balance on N.Korea Given Permission to Document Young Gymnasts， British Director Lets Country Speak for Itself[N].Washington Post Foreign Service，2005-06-11（A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