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梦”的现实图景与人民的美术——以第十四届全国美展油画作品展为例

摘要：第十四届全国美展油画作品展，展示了中国在经济、文化、科技、生态等领域中取得的成就，彰显出中国油画的鲜明特征。文章通过对参展作品进行数据分析以及案例分析，认为展览在保障人民审美需要的基础上，主要采用贴近真实和贴近大众的写实手法，着重表现“中国梦”的现实景观，既完成了“中国梦”的国家形象传达，又发展出人民的美术这一国家美术样态，最终形成社会主义文艺和社会主义建设相互促进的循环。

关键词：“中国梦”；人民的美术；第十四届全国美展；油画展；中国美术；

第十四届全国美展油画作品展（以下简称“油画展”）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10周年的时代、文化背景下展开的。在“第十四届全国美展”创作座谈会上，中国文联副主席诸迪指出，创作要“坚持‘二为’方向”。中国美协分党组书记马锋辉认为，展览要“全方位、立体式展现新时代新征程发生的历史性变革、取得的历史性成就，多角度、全景式展示新时代现实生活和人民大众追求美好生活的精神风貌”。清华美院院长马赛以清华美院的艺术实践为例，指出，作品要“绘制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主任尚辉谈到：“全国美展是一个有立场的展览、一个有态度的展览，立场就是国家性质的立场，态度就是真诚描绘现实、积极讴歌人民。”[1]综上所述，油画展在创作方向、主题内容与立场等方面均有特定的要求。

全国美展以其特定的要求指引艺术家的创作，选拔和展示符合国家、人民理想的佳作。现实主义因其贴近现实和贴近大众的特点，能很好平衡国家美术与人民美术的关系，是历届美展聚焦的主要创作方法。按照邵大箴在《现实主义精神与现代派艺术》文章的观点，现实主义包括作为反映现实生活的创作方法和作为写实的表现方法。从展览作品看，现实主义表现在两方面：一是作品内容方面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致力于描绘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取得的重大成就，特别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成就，展现人民生活新图景，塑造国家国际新形象；一是创作方法层面的写实手法，把人民作为艺术的表现者和接受者，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其中，用现实主义方法从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三方面表现人们参与下的“中国梦”，能兼顾国家形象与人民形象、国家美术与人民美术、国家需要与人民需要等多重关系，这也是画展整体呈现的特征。

一、内容题材方面的作品统观。

参展的697件作品主要从人物画、风景画和静物画三个类别展现了“中国梦”的现实图景。相比于静物画和风景画，包括历史故事画、现实（风俗）画、肖像画类型的人物画是油画介入社会、反映现实最直观的手段，在历届全国美展中均占据重要位置。陆庆龙概括地说：“这次展览明显感觉以人物为主，相对来说，风景、静物的稍微偏少”[2]。

（一）人物画的叙事。油画展中，人物画约占作品总数的80%，其中包括现实（风俗）画446幅，历史故事画23幅，古今人物肖像画76幅。人物画主要聚焦于能表征时代发展的社会现实和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展现历史记忆和时代新象，叙说发展成就。

1.历史故事画。历史故事画因其具有记录历史、美学教化的作用，在中西方艺术中均有悠久的历史。现当代以来，在西方拒绝宏大叙事的背景下，历史故事画在中国依然占据重要地位，并发展出通过刻画典型人物和人民群像的方式，表现社会发展和历史变迁的中国油画道路，形成油画在中国的独特样貌。油画展历史故事画中，表现传统革命历史的有7幅，如陈宁《西藏和平解放》、张延昭《峥嵘岁月》等，记录中国历史，弘扬中国精神和激发爱党、爱国情怀。相比于往届，油画展中表现历史文化名人的作品有所增多，其中，表现现当代艺术史上有重要意义的人物作品最多，比如，吕鹏《山河颂》、封治国《巨眼——纪念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等。这些历史故事画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融入作品，旨在让观众欣赏艺术的同时，增强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换句话说，艺术家从民族振兴层面展开历史故事画的叙事——讲好文化故事，弘扬中华文化，凝聚民族情感。

2.现实（风俗）画。油画展中，现实（风俗）画数量占人物画总数的81.7%左右，这些作品主要以改革开放近40年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社会生活的巨大变革、人民群众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为表现内容。艺术家通过描绘现实生活中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展现人民生活改善，展现中国文化传承发展新气象，展现中国科技、国防以及国际影响力等方面的成就。简言之，艺术家在现实（风俗）画中，通过描绘人民图像、时代图像来透视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的“中国梦”的现状。油画展中，表现人民幸福的有李思学《布里亚特喜宴》、王雪《风和日丽》、袁冬《幸福之家》等328件作品，其中，表现城市市民生活、工人劳动场面和农牧渔民收获的占主要部分，作品全面展现了当代城乡人民的美好生活和民风民俗。同时，展览中也增添了很多新内容，比如，贾泽佳《春风行动》、严伟琪《摇篮新曲》、许晓鹏《窗外的阳光》、吴俊岩《及时雨——中国乡村医疗》等，这些作品聚焦乡村振兴、教育就业、生育养老、文化娱乐等当下社会热点、新政策和新气象，生动阐释了新时代下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满足程度；表现民族振兴的有解厦《CHINA》、涂启先《老外学戏》、邓明理《中国年》等76件作品，作品展现了爱国统一战线的建设成就、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成果以及文化影响力的提升；国家富强意涵的有贾文广《核盾·忠魂》、张可扬《同一个梦想》等42件作品，作品重点表现国之重器的打造、各民族的团结稳定、强军方面的建设等，作品透视国家在经济、科技、国防等领域的发展和综合国力的提升，其中展现新时代军人风貌、军中日常、救灾救险等的新时代军事题材占据了军事题材作品的半壁江山，这也是对“强军梦”的一个生动阐释。现实（风俗）画从人民幸福、民族振兴和国家富强三个层面展现出一幅全新的安居乐业图，一幅全新的民族团结图，一幅全新的繁荣昌盛图。

3.肖像画方面。肖像画中，表现当下现实人物的有66幅，表现历史人物的有10幅。历史人物肖像画主要表现现当代革命历史中的革命先驱、革命领袖等，比如于桂元《那时她们正年轻》、吴大鹏《只为誓愿》等，这些作品通过为革命先烈塑像，颂扬爱国主义为核心的中国精神。其次，还有少数的文化名人肖像，比如刘东鑫《乡建先驱——梁漱溟》、马晓腾《大雅宝胡同甲2号》等，展示了中国精神的人物品质和事迹。现实人物肖像画主要包括家庭肖像、少数民族群像、新时代军人肖像、基层建设者群像以及文化名人像等，比如罗文勇《我爱我家》、马蕾《青青子衿》等，这些作品主要传达出各民族家庭美满幸福，人民生活质量得到提升，文化得到传承和发展，综合国力持续提升等信息。换句话说，肖像画作品也是围绕人民幸福、民族振兴和国家富强三层面，来展示国家形象、时代图景，实现弘扬主旋律，讴歌新时代的意图，带动人民坚定中国道路，内化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推进“中国梦”的实现进程。

（二）风景画的叙事。何桂彦在文章《社会风景：中国当代绘画中的风景叙事》梳理风景画自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发展与演变史，认为：中国当代绘画“‘风景’只是表象，社会学叙事则永远隐藏其间。”[3]按此观点看油画展，风景画有133幅，单纯为了审美抑或艺术自律性发展而创作的风景和静物数量约占风景画总数的25%，其余作品或多或少通过叙事策略，切入“中国梦”的主题。

人物画很容易通过塑造表象表达特定的文化意涵，而侧重表现自然美以及给人审美愉悦的风景和静物画则需要巧妙构思，才能实现讴歌新时代和新生活的目标。其中，相比于与消费主义关系密切的城市风景，与田园主义相连的乡村风景有其稳定发展的历史逻辑，在风景画中举足轻重。乡村风景画根据叙事类型的不同，可分为两种类型：其一，表现当代乡村以及城乡接合部风景的有97幅，这类型重点表现山河“新”貌，反映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与新农村所发生的新变化，凸显以改革创新为代表的中国精神，传达人民幸福意涵；其二，表现历史文化遗迹的有13幅，这类型重点表现革命圣地风景，反映历史的厚重与沧桑，凸显以爱国主义为代表的中国精神，传达民族振兴意涵。简言之，两种类型均是通过风景叙事来表现“中国梦”的现实图景。油画展中，风景叙事主要采用两种策略：一是在作品名称上附会主题，多是给画作起一个贴近主题的名字，以陈毅刚《穿越河山》为例，画面是写实的大山水风景，但在画面中间添加模糊的路桥，外加穿越河山的作品名称，让观者瞬间理解这不是单纯的风景，而是突出中国科技进步和经济发展的主题性创作；二是在画面中微妙添加特殊意义的人、事、物，比如，革命圣地标志性景物、点景人物以及体现时代进步和社会发展的新景、新物。艺术家在创作风景画时，在城乡、海景等大风景中添加上路桥、港口、大坝、新农村等标志建筑或者建设场面。比如，侯宝川的《春满山河》，在高空俯瞰视角的大山水风景的右下角添加花团锦簇的新农村建筑，外加作品名称的美好寓意，既有乡村建设的形象展示作用，又有对祖国美好未来的祝福。革命圣地标志性景物，比如井冈山、遵义、延安以及长征路雪山、草地、泸定桥等自然风景，既有浓郁的地域文化色彩，又有独特的革命意义，是每届美展艺术家喜爱表现的题材。其中，张鸿忠的《孟良崮》表现了革命纪念地孟良崮的风景。还有一些风景隐晦地表现国家生态文明建设、乡村建设等政策，比如张永《高原沙障》、张越《不语蓄葱茏》等，则通过风景叙事图示了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的成效。

（三）静物画的叙事。静物画主要从历史和现实两个维度出发，实现静物在民族振兴和人民幸福两个层面的展览叙事。18件静物画中，表现现实题材的有8幅，表现历史题材的有10幅。历史静物主要表现传统劳动工具、文物或者近现代以来革命象征物。比如，侯伟的《尘埃系列·硝烟远去》，画面通过表现带着弹孔的战壶，用以铭记与传承中国精神，坚定民族振兴的信心；现实静物主要表现中国现当代以来和平环境下代表经济发展、岁月静好的象征物，比如国之重器题材和花卉题材。艺术家在感怀岁月变迁中反面衬托中国的发展，或者在赞美美好生活中直接叙述中国的发展。总之，静物画和人物画、风景画一样，画面是一种表象，其背后是“中国梦”的叙事。

本届油画展，有32件作品名称直白地添加关键词“梦”，甚至有9件作品名称直接添加“筑梦”二字，分析其作品内容会发现，这“梦”均表现的是不同层面的“中国梦”。此外，扎堆表现的内容有农牧渔民丰收场面、建筑工人施工现场、市民工作生活状态、国防边防建设等，这些方面全面呈现出各行各业人民在“中国梦”进程中的奋斗场景以及人民安居乐业和国家繁荣昌盛的图景。新现象是表现城市青年学习、工作、休闲生活的作品变多了，还出现了养老、育儿、旅游研学以及文化传承等时代特征鲜明的新热点。这些新热点和新现象反映出国家在保障和改善民生方面的努力，也反映出美展预设的受众转向知识分子和消费大众，他们共同制造了新的美展现象和审美趣味。整体来讲，正如中国美术家协会秘书长王平所说：“全国美展是以美术的语言来讲述中国发展的故事，既有宏大叙事，也有人间烟火。”[4]不管是宏大叙事还是微观叙事，油画展通过作品表象透视“中国梦”的阶段成果，是“中国梦”的图像阐释，是社会主义文艺的思想图谱，也是“艺术源自人民生活的艺术理论”[5]的具体实践。

二、创作方法层面的作品统观。

尚辉梳理了现实主义在中国的发展历程，文章将新中国油画70年概括成“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油画的中国化探索”“从批判现实主义到新古典主义”“从具象写实到理想现实主义”三个阶段，并认为，现实主义是新中国油画70年的底色和主流。[6]

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在中国有其稳定发展的历史逻辑、现实条件以及政策取向，油画展写实作品约占总数的91%，作品大致分为两类：表现历史内容的作品均在还原历史真实的基础上采用再现写实的表现方法；表现现实内容的作品以再现写实的手法表现当下社会发展进程中的百姓日常生活。作品用通俗易懂的写实语言叙说历史和现实事件，一方面把人民作为艺术的表现者；一方面把人民作为接受者，形成人民的美术形态。如果说现实主义题材是为了展现“中国梦”的现实图景，那么，现实主义写实手法则是为了满足受众为人民的美术需要。这些作品统筹为人民服务与为社会主义服务两者关系，在展示“中国梦”的现实图景中完成人民美术样式，形成两者相互依存的关系。

总之，在习近平文化思想指引下，参展艺术家基于人民的视角以现实主义为主导，紧紧围绕人民生活，全方位地塑造新时代国家、人民的形象。这些作品总是“健康、明朗、欢快、激昂、高亢为亮色的现实主义基调”，给予人们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尚辉认为：“新中国现实主义对现实真实的揭露与批判，只出现于70年代末和80年代”[5]。如果说新中国成立以来至1978年间的中国油画主要是讴歌党、祖国、英雄，是英雄主义式的现实主义的话，那么21世纪之后的中国油画则回归人民日常，主要讴歌新时代和人民，是人民为中心的现实主义。

三、油画展现象与发展规律的思考。

屈波通过对第一届全国美展作细致分析，认为“艺术为政治服务、艺术为大众服务的原则……确立了美术发展的新方向和新道路”，[7]并影响了接下来美展和主流美术展览的发展。曾小凤认为，21世纪，特别是新时代以来，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受到国家创作工程引导和规约，实质“是一种弘扬民族精神、塑造国家和民族形象的美术形态”。[8]无独有偶，黄宗贤和王天祥认为，“1949年后，中国美术担负起塑造统一的民族国家形象的重要使命。”[9]一定层面上，作为主流美展的新中国成立75年来的全国美展，更像是一部由视觉图像表达的中国革命史，一部社会发展变化的形象史。

曾小凤对主题性创作的当代意义给予肯定，但她认为，“在新的历史语境下，描绘、表达和建构一个什么样的中国形象仍然值得深思。”[8]油画展便给出了一种回答——“中国梦”作为国家的形象建构和传达，既公正又客观地展示出国家和民族形象，在增强民族内部认同的同时，转化为推动“中国梦”实现的力量。那么，思考用现实主义精准表现日新月异的中国社会现实以及精准传达现实主义的精神力量，从而打动观众和引导观众，变得尤为重要。正如高世名对展览的观察和思考，“与往届一样，全国美展的基底是写实手法加现实题材……然而在大量现实题材的作品中，我们却很少感受到现实主义的精神力量……现实主义的窄化和浅表化，已经成为当前文艺创作的普遍问题。”他认为，现实主义不是自然主义，不是精确地再现“轻飘飘的日常”，并认为，“表达越精确，事实本身就越支离破碎，观察和理解也就越发浅薄，”现实主义不只是“写实性的形式面貌、技法风格”，而应该“更呈现出艺术家对社会的感知、对现实的理解、对人生的感悟、对世界的态度。”[10]简言之，日常生活是支离破碎的，艺术家不加提炼概括地再现琐碎日常，导致了画面支离破碎感和拼接感，导致了现实主义精神的缺失，导致现实主义的窄化和浅表化。在科技对生活对艺术的日益冲击下，艺术家能否对现实深刻感知、思考和做出诠释，能否创造出新的艺术内容和语言，能否真切打动观众并引导观众，从而凝聚中国力量推动“中国梦”的进程，这是值得思考的。

按照接受美学理论，艺术活动由创作、作品和接受三个环节构成。艺术家在创作时首要考虑的是接受者，比如，接受者的社会阶层、期待视野、文化背景等。社会主义文艺本质上是人民的文艺，人民的美术是“把人民既作为艺术的被表现者、艺术的接受者”[11]。“人民”是个不断流变的概念，不同阶段其构成也会不同，比如，新中国成立前期，“人民”主要指农民、工人和解放军，而如今，“人民”则扩大为工农兵、知识分子、干部和一切拥护社会主义、热爱祖国的人们，而且随着大众消费时代以及城市化进程，以城市市民为首的消费大众正逐步变为美展的预设受众，此类受众普遍受教育程度较高，艺术视野相对开阔。因此，艺术家创作时首先要思考如何贴合他们的阅读习惯，满足他们的欣赏水平和审美趣味。此外，艺术家在创作时应考虑人民美术的社会功能是培养读者和改变读者，人民不是被动地消费和接受，关键在于在画作中要结合艺术、国家、人民、市场等多样需求。总之，以油画展为代表的现实主义创作还有很大的探索空间，通俗易懂的写实手法依然必要，但是更要承载思想高度、文化深度以及人文温度，让人民从中获得知识、教育与美的享受，鼓舞人民建设国家的决心。

文章来源：《新美域》https://www.zzqklm.com/w/qk/2946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