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吕凤子论“美”的概念

摘要：吕凤子在论“美”的概念中，首先提出了作为视觉感知行为过程的意识状态所呈现“美”的行为机制，其次在讲清“美”生成过程后对“美”概念所形成的基本机理提出了自己理性思考，将“美”与真、善作关联比较中，挖掘“美”概念中的丰富内涵。同时，他还从人类发展变化的视角提出“美”包含着人与人关系的协调、和谐作用，用“爱”来丰富“美”的意义，使“美”更具有实际生活的价值意义。

关键词：吕凤子；美；美育；

吕凤子（1886-1959）是我国现代著名教育家、美术家。他在几十年办学、教书过程中积极倡导、实施学校美育，称此举受蔡元培影响，是“极赞同蔡先生主张”[1]225的；他在所办学校招生广告中明确注明“本校实施美育”[2]163。他一生对美育投入了大量精力，在理论上不断研究探索，运用中国传统儒道释各学派的哲学思想、历代艺术流派与史论等经典论述，广泛吸收西方美学及美育等思想理论，逐渐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美学理念、美育思想体系。同时，他在办学校、教育管理以及教学过程中不断完善美育实施计划，使其美育思想不断完善，趋于成熟。本文就吕凤子对“美”的基本概念所构建的理论思考进行初步解析，以便感知吕凤子美育思想的精深高妙。

一

吕凤子学贯中西，通晓三家义理。他在长期教育办学、艺术创作的实践感悟中，对“美”的认识，在基本概念、基本原理等方面有着十分清晰的个人思考。他最早在文章中提及“美”这一词汇是在1914年出版的《风景画法》著作中。该书主要谈及水彩风景画的技法内容，也涉及绘画艺术审美方面的基本理论。他从色彩心理学角度对“美”及有关词义理念作了较为专业的陈述：“同感色之调和，则令人如对曲线而生优美之感，反对色之调和，则如对直线而生壮美之感。”[3]07 “鉴小儿爱反对色不调和之玩具，成人多爱同感色调和之饰物，知识宏富者更爱反对色调和之一切天然物、人造物，夫亦曰美情相伴。”[3]07 “即知识最浅者，仅具不完全之审美之感情；渐进，斯渐有优美、壮美之情愫。”[3]07从这三段表述中可以看到吕凤子已熟练掌握美的基本概念，并对其进行简单分析运用。这其中分别提到了“优美”“壮美”“美情”和“审美之感情”，显然是受到他在两江师范学习期间西方绘画美学思想、艺术心理学等课程的影响。当然，他在提出“美情”等概念的分析和讨论中，也作出了“阿凤不信”的质疑，表现出他已经开始有了自觉建立个人美学思想的初步意识。

在1919年发表的《图画教法——教旨第一》文中，吕凤子就“美”多次给予明确定义，并用他的语言来表达所认识的“美”：“若虚感者，感而唯觉快否之谓，快则即合若虚物我于若虚意识界，别成一合体焉，所谓美是也。”[4]21吕凤子对“若虚”的解释是：“实在相者，实在物之生灭相也；若虚相者，实在相之映像也。”[4]21“映像”从心理学的角度讲其意思是指“客观事物在人脑中的模写”[5]1392。即“若虚相”是针对客观具体事物形态所生成的“映像”；换句话说就是建立在客观事物具体形态基础上所呈现为人的主观意识之形象思维的结果。“若虚感者”也就是在观照现实事物的同时能够在人的主观意识中发挥想象思维能力的人。如果感受到快乐，并且这种快乐是来自于主观思维中客观“映像”（或称“若虚物”）与理想状态下的主观个体（或称“若虚我”），在想象思维意识中（或称“若虚意识界”）达成相互融洽、形成共识，由此而产生的就是美的感受、美的状态。

吕凤子在定义“美”的概念时，主要倾向于视觉感知行为过程的意识状态。他在对这个状态的描述中主要所包含了“若虚感者（或称若虚我）”“感而唯觉快”“若虚物”“若虚意识界”等内容，涉及到“人”“物”和“意识”。就人而言，要建立起主动的想象思维状态；就物而言，要由客观物象转换为“若虚物”，即意识中的形象物。“美”或称“美的状态”就是将“若虚物”“若虚我”于“若虚意识界”形成一个整体状态并迸发出“快感”时的呈现。这就是吕凤子所认识的“美”的基本概念。

二

在吕凤子看来，“美”与人的想象思维能力相关联，是“人”与“物”的“意识”快感状态。在此基础上他进一步强调：“曰：若虚感感若虚相，而生若虚快焉。快则合若虚之真我真物，于若虚意识界之谓美。此吾说也。曰：客观之实在，适合于主观之理想内容，即抽离焉，而成假象之谓美。”[4]24这表明了吕凤子在“美”概念上的个人自觉认识。他认为人的想象思维能力能够促使人们在感受事物时生成对事物本质形象（“真物”）的想象，从而在个体意识中生成想象的愉快感；而这种愉快感一定建立在想象思维意识中事物本质内容（“真物”）与人的本质内容（“真我”）相协调的状态中。想象思维能力（“若虚感”）和想象意识建立（“若虚意识界”）是生成“美”的关键点，涉及“真我”“真物”这两个重要内容，核心问题就是要生成“假象”。这个“假象”是在人的思维想象中客观现实事物与主观理想内容高度融合所形成的意识形象而“抽离”出来，也就是“合若虚之真我真物”的“象”。这段表述在上一段解释“美”的生成过程中涉及“若虚相”“若虚感”“快感”“映像”等词语基础上，增加了“理想内容”“抽离”“假象”等词汇。他在讲清“美”生成过程中的状态后，对“美”概念所形成的基本机理内容提出了自己积极理性的深刻思考。

吕凤子在提出了“美”的基本概念和“美”所形成的基本机理内容这两个前提下，又进一步将“美”与真、善进行关联，进一步挖掘“美”概念中的丰富内涵。他说“自自然本体言之，美即真，真即善，善即美。美者，真与善之若虚质；真与善者，美之实在形也。”[4]24吕凤子认为真、善是人们对美在社会生活中可以感知到的外在客观面貌；而美是真、善的客观现象经过人主观思维想象后的内在形象表达，其所显示的是真、善的本质特征。对此他还分析道：“若虚与若虚交感若快焉，斯谓美；感若不快焉，斯谓丑。斯谓美者，若虚、物我交而契也。交而契者，客观之实在，适合于主观之理想内容也。彼不知理想内容有若虚焉，发见于若虚意识界也曰美，有实在焉，发见于实在意识界也曰真与善。”[4]25这段话包含四个方面的递进内容：一是“若虚与若虚交感若快焉，斯谓美；感若不快焉，斯谓丑。”他认为人的各种思维形象通过意识交流获得新的感受，这种感受能够带来愉悦的心理状态，那就是“美”的；反之则是“丑”的。这首先阐明“美”是来自于人的感受。二是“斯谓美者，若虚、物我交而契也。”这讲的是“若虚”与“物我”（即实在）要相交流并达到融洽、默契，才能显示出“美”的感受。这里他进一步提出客观现实与主观感受是“美”的两个重要因素。三是“交而契者，客观之实在，适合于主观之理想内容也。”这里出现了“交而契者”涉及的二个内容，即“客观之实在”就是“实在相”，又“主观之理想”就是“若虚相”；而他强调“实在相”要适合“若虚相”才能显示出浑然一体的样子。在他看来“美”的两个基本因素中主观感受有着主导的地位。四是“彼不知理想内容有若虚焉，发见于若虚意识界也曰美，有实在焉，发见于实在意识界也曰真与善。”“美”就是理想内容有想象思维的成分并将它“发见于若虚意识界”所形成的，而这个“理想内容”具备“有实在焉”，即“物（含我）”的“实在相”，在现实生活的理解上就显示为“真”“善”。这里吕凤子将“美”的概念从个体感受提升至社会价值体系中去定义，进一步完善了“美”的概念。

通过这段论述的解读，我们体会到吕凤子对“美”的概念认识，不是简单从美术的角度去审视，而是从教育家的高度去思考，从社会生活实践中加以理解把握。他提出“美”首先要有体验到“快乐”的愉悦感受，这种“愉悦”是通过一定因素的默契交流得以达成，而默契交流的因素是来自于“客观之实在”与“主观之理想”，这些因素默契交流所达到的“美”的状态，是建立在“意识界”中，并在现实生活实践中直接呈现为“真”与“善”。

三

在对“美”的概念认识中，吕凤子还提出：“无限的生力（即宇宙）有限的显现（谓一切个别形象），谓之生命。美即指生命可能幻变及幻变可能言，生命幻变非生命绝灭，生力是不灭的，故曰美是客观存在的。”[1]225-226这里，他在更高层次上从宇宙观的整体视角、从基于人类整体发展变化的过程看待“美”的重要意义。他在赞美宇宙生命变化发展的状态时，提出“无限生力（即宇宙）的有限显现”值得人们珍惜重视。因此他认为“美”就是“一切个别形相”不断变化发展中的生命状态，应该是鲜活的状态；这个客观鲜活的生命状态也只有通过“爱”能够表达呈现。“爱者，顺之本，争所依也。爱以己著，己成于爱。爱可鉴，己可观也，斯曰美。”[6]162这里的“爱”是生命生长发展的根本内容，是所有个体不断茁壮成长的必要条件。正由于“爱”对生命的重要作用，才使得“爱”很好地体现在每个个体身上，也就是说每一个个体的成功均是“爱”这个重要因素所造就的。而这个“爱以己著，己成于爱”的“爱”是“可鉴”“可观”的，是通过“美”来体现表达，是来自个体对照“爱”这面镜子观照所带来的感受体验。

至此，吕凤子对“美”的概念认识，已经从基本的感觉状态、生成机理、人的思维意识层面上升至社会价值体系以及富有哲理的生命价值系统。他接着论述：“相应斯和。独应众，和；众应独，和；众应众，和；独应独，和。和斯美，不相应斯乱。”[6]164他不仅用“爱”来丰富“美”的意义，还提出“美”所具有的人与人关系的协调、和谐内容。这样的“美”越发具有实际生活的价值意义了。而对于个体发展上所具有的“美”，他认为：“才尽其用，力尽其变也，斯为美。”

在《艺术制作》一文中他针对艺术专业学习者提出美的认识：“艺术制作是美的表现，制作艺术是美的追求。”[8]168这就告诉人们，艺术制作、或者称学习艺术的目标就是从美的角度来思考自觉的行为和结果。而这个行为过程中需要充分认识美是有具体方法的，即美具体体现在形式方法、内容要求上。他说：“美的形相是变化调和，调和变化，愈变化愈调和，变化便是调和；愈调和愈变化，调和便是变化。这样的愈变愈复杂的形相也就愈美。美的内容是作者对于事物之理的感。理无二致，感有深浅。感愈深理愈邃，配合愈复杂的形相，也就愈感美容丰富而愈美。形相内容总是调和的、统一的。”

从对吕凤子论“美”的概念分析中，我们能够充分体会到其中蕴含着吕凤子丰厚的学养积累、极强的学术思考。他对“美”的概念认识，首先是建立在科学理性的思考上，在吸收融合西方哲学、艺术心理分析等内容的基础上，他提出了作为视觉感知行为过程的意识状态所呈现“美”的基本行为机制，这在当时无疑是走在前沿的。就当时的知识系统来看，他显然是受西方艺术哲学思想影响。这些影响一方面来自他在两江师范学习时接受的西方美术、教育心理学等方面的知识，另一方面来自他在北京时期与蔡元培、李大钊、陈独秀等交往时广泛吸收的西方先进文化知识。这些促使他重视研究艺术心理、思维想象等有关知识。其次是他在讲清“美”生成过程中的状态后，对“美”概念形成的基本机理、内涵提出了自己积极理性的深刻思考，将“美”与真、善作关联比较，进一步挖掘“美”概念中的丰富内涵。同时在更高层次上从人类发展变化整体视角来看待“美”的价值，用“爱”来丰富“美”的意义，提出“美”所具有的人与人关系的协调、和谐内容。他在赞美宇宙生命变化发展的状态时，由衷地提出无限生力（即宇宙）的有限显现值得人们珍惜重视。对“美”的概念认识，他从基本的感觉状态、生成机理和人的思维意识层面上升至更富有哲理的生命价值系统，使“美”越发具有实际生活的价值意义。

吕凤子所构建的美育理论有很强的逻辑性和哲理性。作为美术家、教育家，吕凤子在从事办学、教育中执着于他的“美育”实践，这显然是基于他对美育思想的深刻理解，深知学校美育对整个民族发展的重要意义；在这个过程中他也逐步建构起自己的美育思想体系，并将其思想在他的学校和任教机构中加以实践。这是一笔十分厚重珍贵的文化遗产，值得我们去继承并发扬光大。

文章来源：《新美域》https://www.zzqklm.com/w/qk/2946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