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音乐的特点、传承与发展 ——以时调《银纽丝》的流变为例

摘  要：中国民间音乐有着悠久的历史底蕴，充满勃勃生机，孕育出了多元的音乐形式和多彩的音乐风貌。它们大多依靠口传心授的方式流传，乡土气息浓厚且即兴自由，在传播中不断变化。这些变化是民间音乐发展和丰富自身的重要途径，为民间音乐注入生生不息的活力。时调《银纽丝》艺术生命力顽强，自清代起就在我国各地民歌、器乐演奏、戏曲里广泛流传变化，逐渐形成一个壮观的同宗歌系。

　　关键词：中国民间音乐；时调；银纽丝

　　中国民间音乐是民众中自然产生并广泛流传的音乐瑰宝，类型包括民间歌曲、舞蹈、说唱、戏曲、器乐等。其中汉族的民间歌曲更为丰富，主要有劳动号子、山歌、小调三大类型。时调艺术是小调中最为典型且发展成熟的分支，其结构布局严谨、节奏旋律多变、润腔技巧细腻。百姓闲暇时会唱着时调自娱，职业或半职业的时调艺人也常在街头巷尾、酒楼茶馆、风景名胜等热闹地方演唱。

　　“时调”这个词最早在明代李开先写的《词谑》中出现：“若和卿之作，真是时调，意兴不逮远矣。”[1]时调在演唱时常伴有悠扬的乐器旋律来增添韵味，其歌词内容除了老百姓日常琐碎的生活感悟外，还有历史故事、传说故事以及戏曲和说唱里的一些元素。经岁月洗礼后，它的歌曲、歌词经常发生变化，又在不同地方传唱且各具特色。其中有一种代表性的时调是《银纽丝》，也叫《银绞丝》，在明代嘉靖与隆庆年间特别流行。

　　在古代，首饰匠人有种精湛的工艺叫“绞丝”，即用纤细的金丝或者银丝沿同一个方向巧妙拧转、交织，就能做出精美的金银手镯、发钗等饰品，时调《银纽丝》的名称就源于此。清代乾隆九年的《南北风尚雅曲万花集》、乾隆六十年的《霓裳新声续编》等民间曲集里常能看到《银纽丝》的风采，其曲调遍布全国并衍生出多种变体。研究时调《银纽丝》的流传变化，便可以看到中国民间音乐的特点、传承与发展。

　　中国民间音乐的特点：具有流传变化性

　　中国民间音乐历史久远且充满活力。在岁月洗礼之下，众多音乐流派不断衍生，使得我国音乐风貌更加绚烂多彩。其蓬勃兴盛的背后，离不开以下特性：

　　第一，口头性和集体性。中国民间音乐由劳动人民自发地口头创作，又以口传心授的方式广泛流传。在漫长历史里，民间音乐经过无数人民精心雕琢，凝聚着中华民族历代先民的集体智慧，是中华儿女数千年历史沉淀的结果，也是不断累积、提炼、筛选出的情感体验与艺术表现手法的结晶。

　　第二，乡土性，也叫地方性或者地域性。中国地域辽阔，各地的地理景观、气候条件、自然条件、社会发展轨迹、文化传统脉络、方言俚语等都有独特之处。人们的生活模式、风俗习惯、性格特点、审美追求等也因此各有差异。各地区独特的文化背景会在民间音乐的形态上体现出来，如音阶构建、调式运用、旋律发展手法、润腔、音乐结构布局，以及民间音乐内部流派风格的多样性等方面。

　　第三，即兴性。在中国，口耳相传、心领神会是民间音乐传承的主要方式。传授者在歌唱、演奏时，学习者凭敏锐的听觉和超凡的记忆力吸收歌曲知识。无数杰出的民间艺人在传承民间音乐的同时自由创作，对传统音乐进行再加工、改编、创新。民间音乐的口口相传模式具有不确定性和流动性，为集体创作提供了沃土。集体创作又让民间音乐吸纳了民众的智慧和情感，从而不断发展。

　　中国民间音乐独特的传播模式是口耳相传、心灵感悟，还有深厚的乡土气息和即兴发挥的特性，这让它在流传过程中形态多变，《银纽丝》调就充分体现了这些特点。明清时，这首曲子在我国南北各地广泛流传，且在华北和江浙地区更为盛行。三百多年前，文学巨匠蒲松龄在《聊斋俚曲》里巧妙地融入了这首曲子，使它流传至今、广为人知。[2]它的歌词大多围绕亲家母的家常琐事、调侃埋怨，所以还有“探亲家”“骂亲家”“探亲顶嘴”这些别称。这曲调语言生动，善于叙述和展现生活情趣，经过岁月沉淀演变，被很多说唱艺术、戏曲剧种吸收。

　　中国民间音乐的传承：变化的不同类型

　　☆地域性变化

　　当一首民间曲调跨越地域界限传唱到异乡的时候，歌词发音的地域差别会让旋律产生微妙的变化，各地民众性格不同，也使曲调在调式运用、音乐情感和表现手法上有丰富多样的变化。

　　就拿《银纽丝》曲调来说，最经典的形式非河北省中部的《探亲家》莫属，而河北省南部临西县传唱的《会亲家》则是在《银纽丝》调经典韵味上的巧妙变体，这两支旋律都扎根于河北大地，却各自有着别样的地域音乐风采。[3]

　　《探亲家》所传唱的区域位于河北省的中心地带，其旋律逐步推进、悠扬婉转，能让人产生宁静温馨之感。但同时，由于不同乐段中三个音乐元素反复交织，就多了些琐碎繁杂，且旋律比较平和，相对缺乏新意，更像是邻里闲聊的家长里短。用图表示，我们就能清楚地看到音乐素材的布局：a4+b4+a’4(2+2)+b’5+c5+c5（用英文字母标识音乐素材，字母顶端的撇号表示有变化的重复，阿拉伯数字标记小节，括号里的数字代表乐句的串联）。

　　河北省南端与山东省接壤的临西县让《会亲家》这首乐曲有了鲜明的山东民间音乐特色，比河北中部的《探亲家》更有趣味，主要是三方

　　面原因：一是其旋律频繁跳跃，在共25小节的乐段内，四度、五度甚至七度大跳音程多达13次，乐段开头两句里四次七度大跳特别显眼，这让曲调风格既活泼又泼辣，乡土气息浓郁，还体现出山东人豪爽热情的性格和方言升降调丰富的语言特点。二是在音乐材料运用上，《会亲家》突破常规，在保留典型形态时，几乎不用《探亲家》中的a材料，重点用b材料，还创新地加了新材料d，结构图示可概括为：b’4+b’4+d4（新材料，2+2）+b’7（a+b及展衍）+c5。三是乐句长度有着显著的非均衡特征，从而给整首乐曲增添了几分灵动活泼的气息。

　　☆情感渲染性变化

　　一些原本平淡的曲调，在岁月的流转中经过匠心的加工和改编，渐渐有了鲜明细腻的情感色彩，并焕发出独特韵味。民间歌曲的世界浩瀚无垠，起始音则举足轻重。如上扬型起始音旋律往上跃动，充满呼唤和呐喊的激情；而平缓的叙述式起始音旋律在不超三度的范围内缓缓进行；叹息调式起始音旋律突然下沉，满是深沉的感慨和倾诉的哀愁。

　　江苏的《银纽丝》和河南的《四季相思》都源于《银纽丝》这个母体，在音乐的变化里各自展现出上扬式曲调的风采，传递出积极乐观的情感。而山东的《银绞丝》和湖南的《四季相思》属于叹息式曲调，通过下五度音程跳跃，深刻地勾勒出主人公内心的哀愁和无尽的感慨。[4]

　　☆表现功能的拓展性变化

　　民间音乐向来有着“一曲多变，灵活运用”的传统。某种特定主题的旋律一响起，只需把与之匹配的歌词换掉，再对旋律适当调整以契合新的情感与内容，便成了民间音乐常见的创作手法。像源于北京的单弦牌子曲这种曲艺形式，其《双锁山》里的《银纽丝》为八句结构，内容直白，借物言志手法简洁，更侧重叙述而非抒情，起音高高扬起，跳上三度，旋律逐步推进，生动勾画出壮烈的战斗场景。而山东琴书《大算卦》中的《银纽丝》曲牌由九句构成，曲调婉转，反复吟唱，抒情多于叙述，旋律悠扬多变，细致描绘出缠绵的爱情故事。此外，还有很多《银纽丝》曲调在不同音乐体裁下配合不同歌词内容的精彩例子：有讲述爱情故事的四川扬琴《大算卦》，表达夫妻相思的湖南丝弦《望夫云》、利川小曲《放牛车》，讲述佛教故事的四川清音《尼姑下山》，描绘战斗场面的北京牌子曲《双锁山》等。[5]这些题材间还会相互交叉、渗透，体现出民间音乐在世代相传中的演变历程以及广大民众在音乐领域展现出的非凡创造力和丰富多元的创新策略。

　　中国民间音乐的发展：生生不息

　　我国各地的民歌瑰宝数不胜数，就拿《银纽丝》来说，从明清时期演变出不少以此为基调的多彩旋律。山西和顺有《银纽丝》在传唱，离石地区有弹唱曲目《银纽丝》，青海有悠扬的花儿《乡里的亲家母》，山东兖州还有民歌佳作《少娥游庵》。

　　民间器乐曲目中，《银纽丝》在很多地方的器乐演奏中都得到传承，如北京一带的吹打乐、山东的筝乐演奏、山西五台山流传的佛教器乐、湖北恩施婉转的扬琴旋律、河南淅川与内乡出名的唢呐艺术、苏南无锡派里精湛的琵琶曲目等。

　　再谈及传统戏曲，我们不难发现《银纽丝》这一经典曲牌被蕴含于众多剧种之中，如京剧、北京曲剧、河南豫剧里的曲剧分支、湖北汉剧、广西桂剧、江苏淮剧、扬剧、苏剧、沪剧、山东吕剧、柳子戏、北京皮影戏、辽南皮影、甘肃环县皮影艺术、陕西和晋南以及宁夏盐池的眉户戏、山西和顺凤台小戏等都使用了此曲调。

　　传统曲艺和《银纽丝》渊源也极深，从北到南，单弦、八角鼓、山东琴书、徐州琴书、苏北琴书、北京琴书各有特色，四川清音、山东淄博蒲松龄俚曲、湖南常德丝弦、安徽亳州清音、青海平弦、湖北郧阳曲子等，都让《银纽丝》光芒闪耀，在各类曲艺形式里闪闪发光。[6]

　　由此可见，我国各地域民间音乐广泛渗透着《银纽丝》，它不仅与时调俗曲关系紧密，更逐渐演变成和各类民歌、戏曲、曲艺错综复杂相连的结合体，像生命力顽强的常青藤，跨越民歌、戏曲、曲艺三大民间音乐艺术领域，成为独特曲牌艺术形式。

　　结语

　　在中华民族丰富多彩的音乐宝库里，民间音乐有着极为重要的传统地位，且深刻影响着华夏文明的发展进程，蕴含着浓郁的民族精神，与民众日常生活关系密切。想让我国民族音乐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就需深入分析和研究中国民间音乐。探索时调《银纽丝》这种民间音乐的流传和演变过程，能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和把握中国民间音乐的独特韵味。音乐创作者只有追根溯源，把传统精髓和现代元素巧妙融合，才能让我国民族音乐在世界舞台上闪闪发光。

文章来源：《大河美术报》https://www.zzqklm.com/w/qk/3564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