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漫步

清晨明媚的阳光并没有如约而至，取而代之的是暗淡的朦胧和些许的冷意。推开窗，料峭的寒风载着属于这个季节的味道，忙不迭的蹿进室内，尚在睡意中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一片枯黄的梧桐叶随风飘落在阳台上，和着水滴，凝结成一幅深秋的冷色调的水墨画，自在写意。雨还在下，不若润物无声的细雨那般，而是像是一条条细细的银丝，柔软却不是坚韧，不经意的划过皮肤，竟伴着几分疼痛在里面。

像是着了魔似的，撑起那把搁置在床头很久的雨伞，学着戴望舒笔下的那位擎着油纸伞的姑娘，只是忘却了忧愁与寂寥，怀揣着一种散漫的态度，沿着一条铺满落叶的柏油路一步一步的没有目的的走去，任由思绪在这个略感寒凉的季节里翩飞。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褪去了日渐清晰的沧桑，有了一种新生的活力。那树叶因为雨的冲刷，洗去了铅华，竟有了几分亭亭玉立的味道。那雨滴顺着叶脉，一层层的跌落，最后落入地上的泥土里，抹去了痕迹，仿佛不曾来过。只有那些被它亲自抚摸过的叶子，还能证明它的存在，只是我们听不懂叶子之间的喁喁低语，只听见一片沙沙沙的声音，回荡在寂寥的空气里。

匍匐于地面的草儿，因着坠落的雨滴，颜色愈发的鲜亮，葱绿的颜色，在暗淡的光线里竟也有了几分夺目的色彩。在秋风中摇曳，仿佛最后的烛光，燃烧着最终的生命，喧嚣着最后的激情。在潮湿的土壤里的根，尽最后一丝力气，牢牢地攀附，抓住残存的生命力。那些破土而出的蚯蚓，宛若一道道伤疤，纵横在表层，慢慢地伸展着身体，似乎是承受不住地底沉闷的空气，从此解脱出来。还有，那些落在泥土里的枯叶，缺少了那种“不染”的气节，与黄色的泥土融为一体，辨不清其本来的颜色，那脉络却无比清晰的展现在面前，支撑着叶子原本的形状，仿佛在等待雨过天晴，然后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可是，不是化作春泥更护花吗？想着，这最后的努力只能是徒劳。

一片叶子不经意落在了翠绿色的伞面上，竟是无比的契合，那象征生命力的绿和象征衰退的枯黄在这样的有雨的日子里相汇了。那绿色，在即将不属于自己的季节不温不火的燃烧着，而那抹枯黄在这个季节里则是恣意而为，骄傲的舒展着身姿。一绿一黄，色彩鲜明的碰撞中，那些意外的火花变成了一种生命仪式的交接，提醒我们不要忘记曾经如火如荼的绽放，不要忽视生命之光的坠落。那些在半空中纷纷起舞的精灵，都是豁达的，在结束的序曲中，继续谱写着醒世的悲壮宣言。

雨，一直下着，路上的行人不多，整条街道在细雨中显得分外幽静。一座略显古老的旧庭院的墙上布满了盘枝错节的爬山虎。叶子早已变成橙黄色，落于地面，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说不定还有一部分已经化成泥土，滋养着下个季节的重生。只剩下光秃秃的茎，仿佛是一道道旧伤疤，攀附于墙壁上，提醒着来往的人们，这里它们曾经来过，这里的色彩斑斓它们曾经装饰过，这里的生意盎然它们曾经点缀过。那些象征生命的绿意早已在萧瑟的秋风中渐行渐远，早已被人们沉淀于记忆中，但是那模糊的背影，踟躇着，留下一点念想，只为来年再一次绽放。

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只剩下大体轮廓的孤山，像是一尊悠久的神像，在历经千年时空的间隔后，慢慢的隐在无边的荒野里，带着一层面纱，模糊不清。怀着一份悸动的心情靠近，像是一个探险者，努力触摸那面纱背后的真相。走近了，便看清了。傲然挺立的松树，因着雾气，少了一份刚毅，多了些许书生气，苍劲中带妩媚。那些针叶上还沾着未曾掉落的水珠，仿佛是海上鲛人的眼泪，在无边的蔚蓝中熠熠生辉。细长的叶子承受不住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它们的重量，只好凭借着料峭的秋风，摆动着身姿，抖落一身的负担。那些声音仿佛遥远的天山盛开的雪莲，慢慢的有层次的绽放，不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之声，只有昭示这片黄土地的凝重的“噗噗噗”的回声徜徉在漫无边际的苍茫之中。

一时兴起，带着伞柄一起旋转，那些珠子，顽皮的从伞上跳跃开去，和地面的雨水汇合，向着未知的远处奔跑而去。而作为这一幕的导演，我还站在原地，看着它们向前跑去，凭添了一份惆怅，这才晓得戴望舒笔下的结着愁怨的姑娘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撑起那把油纸伞，漫步于铺着青石板路的悠长又寂寥的小巷子里。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行走于其中，偶尔飞溅的泥水便使得裤脚霎时有了泼墨似的立体感，思绪莫名的有些沉重。不知道是忆起了曾经的艰难困苦，使心头笼罩了阴影，这种感觉好像是沉淀于河底的泥沙，风平浪静是便毫无踪影，待到波涛汹涌时，弄混了一池的碧水。还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在心间慢慢的纠结，盘旋交错，缠绕成一团乱麻，不知其所始，亦不知其所踪。还是现在的忙碌的日子，消磨着我们曾经的激情，压缩着我们努力付出后得到的回报，疲惫不堪。对于过去的事情，我们总是想着如何去祭奠，对于无法预知的事，则习惯于抱着谨小慎微的态度。而对于现在，我们总是给自己上一套枷锁，禁锢于忙忙碌碌之中。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们也应该学会停下脚步，学着那在空中旋转坠落的雨珠，敢于突破樊篱，自由无拘束的享受生命带给我们的那些真正的意义，而不是拘囿于有限的空间里，忽视了窗外那些独一无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