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再婚（二）

短篇小说《再婚》内容简介：

农村青年三水自由恋爱找了一个农村女孩陈亚亚，结了婚生了孩子，本以为生活会平平安安地过下去，三水的爹杨满爹却为儿媳生了女孩心怀不满。三水两代单传，他爹为了能生个儿子，请了风水先生又请算命瞎子，听信算命瞎子的话，拆散了三水夫妻，逼三水再娶。再婚后三水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溺水而亡，三水为了生计不得不外出打工。亚亚离婚后伤心不已，赌气嫁给了自己并不喜欢的村里的一个光棍刘武。三水打工去后，婆娘竹楠在家带着三个儿子，三儿子恒兴不幸摔伤头部，一直昏迷不醒，家中境况每况愈下。亚亚不请自来，拿出自己微薄的钱交给三水，转身离去。三水望着她的背影，眼前起了一层雾……

小说既宣扬了人性的善良，也写出了农村中残余的封建思想，迷信思想以及自私给人们带来的伤害，令人深思。

天气越来越热了，禾苗饱受阳光的照射，一天天地黄了，谷粒也一天天地充盈起来。竹楠去水田也多了，她要看着自己的田地，现在田鼠也多了起来，它们常常乘人不备，出来偷吃谷粒，竹楠可不想快到嘴的粮食被田鼠偷吃了。再说杨宝生家的田在自家的上面，他们的是一季稻，现在看起来还是青青的，正需要水的养护。可自己家的稻正是长粒的时候，现在水可不能太多，否则谷粒是长不满的。竹楠也要常看看，可不能让邻家田的水流进了自家的田，淹了自家的禾苗。 

竹楠死了一个儿子，很是悲伤了一阵子，每次回来，总觉得家里少了什么似的。恒家在家的时候，是最不让人省心的，不是打得弟弟哭，就是弄坏了家里的家具，十分淘气，几乎就没有安分的时候。恒家死了，家里显得安静了许多。

竹楠外出的时候，杨满爹便在家看管着三个孙子。

杨满爹养了四个女儿，只养了三水一个儿子。婆娘很老实，从不会说满爹的不是，只是默默地做事。也许是受气太多，也许是积劳成疾，四十刚出头，便得了肝腹水，不到半年便死了。恒家死后，满爹几乎换了一个人，不再打骂孙子，没事的时候，他会转到恒家丢了性命的那水塘边，左看看右看看，也不说什么，只是一脸的悲伤。杨满爹没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认得几个。但他知道，在他们这里，没有儿子是被人瞧不起的。满爹的父亲连养了六个女儿，到第七个才是一个儿子。小的时候，他爹叫他满伢子。后来，他爹他娘先后离世，他也长大了，人们改了口，叫他杨满爹。杨满爹也想生儿子，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先养了四个女儿，满爹都快泄气的时候，婆娘又怀孕了，喜欢吃酸，村里人说这回肯定是儿子了，酸儿辣女。十月怀胎，生下来一看，还真是一个带把儿的。把个杨满爹乐的呀，三天三夜没有合眼。逢人就笑，见人就讲，好像自己一夜间从奴隶到了将军，由平民作了皇帝。儿子生出来的时候，村里刚刚下过三场暴雨，满爹便给儿子取了一个不一样的名字：三水。儿子白白胖胖，满爹天天乐乐呵呵。可惜的是，这好日子过得没有多久，婆娘就病了，就死了。那一年，三水八岁。

很快，三水就长到了十八岁，开始跟随父亲外出做猪生意。将家里有猪又想卖的人家联系好买主，大猪小猪，公猪母猪他们都做。有时候，也会赶着一头公猪外出配种。谁家母猪发情了，告诉他们，他们便会将公猪赶来，让公猪跟母猪交配，配一次，也不管成功与否都是要收钱的。钱收得不多，不过比起在家里作田来还是划算得多。

二十岁的时候，三水认识了邻村陈木匠的女儿陈亚亚。亚亚个子不高，可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水灵，一根乌黑粗大的辫子垂在脑后，跑起来一跳一跳的，让三水很着迷。三水一副结实健壮的身板也让亚亚觉得三水男人味十足，靠得住。一来二往，很快他们便恋爱了。他们在亚亚屋前的那棵大榕树上各自刻了三字，亚亚刻了：不离，亚。三水刻了：不弃，水。连起来便是“不离不弃”，并各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中的一个字，希望这棵大榕树能见证他们的爱情。满爹见亚亚人实在，也没什么意见。一年后，亚亚成了三水的新娘。又一年后，他们爱情的结晶艳子出生了。

杨满爹一看头胎是个女娃，脸便耷拉了下来。满爹的父亲只生下了满爹一个儿子，满爹又只生下了三水一个儿子，其余全是女娃，他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再步自己的后尘。

他请了离村五里地的一个专门帮人看风水的五十多岁的老头，人称老嘎的来帮自己看看风水。老嘎来到满爹家，前看看后看看，里屋瞧瞧，出来四处察看，最后说，满爹，你们家的房子地基不错，很平整，坐北朝南，方向也好，背山而居，前有树可以纳凉，后有山可以依枕，这房子没有问题。满爹问，要是房子没有问题，那你看看我会有几个孙子？老嘎抬起头朝屋前方看，满爹的房子前面过了几丘田是一个半山坡，山坡上全被黄沙覆盖，少有草木，在山坡的正中央高高凸起，像一把刀从中央将山劈断。老嘎看了半天，说，对面的山坡虽然平滑，却多黄沙，难生草木，中有凸起如刀，正对着他家的大门，主凶，不吉。满爹急了，那怎么办？老嘎说，这山坡虽主凶，但有首有尾，像一条卧龙，龙在屋前是能带来财运的。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吉凶冲抵，似不至于不生男丁。这样吧，你再请个算命的来测测你儿子的生辰八字，看看手相，观观样貌，看看你儿子有没有生儿子的福份。

满爹又请来了邻村的神算子张瞎子，张瞎子来了。满爹又是递烟又是敬酒，说，今儿有事求着张神算，要是准，一定重谢。张瞎子自我吹嘘说，算命、算命，算你生老死病；算命、算命，算你子孙福庆；一算一个准，不准不要钱。张瞎子睁着那双无神的白多黑少的眼睛，说，满爹，不是我吹，我算命也有二十多年了，替人找个孩子，帮人看过手相，吉凶祝福一说一个准。满爹堆出满脸的笑，皱纹堆得像犁沟，他让张瞎子掐指算算自己命中有没有孙子。张瞎子问，你儿子呢？满爹说，送猪配种去了。张瞎子不再问，掰着指头算了半天，然后眯着那双莫测高深的眼睛，掐着生辰八字，说了，三水命中只有女儿没有儿子。 

杨满爹急了，难道我杨家真要断子绝孙不成？他问张瞎子的有没有破解的办法，张瞎子说，要说办法嘛，倒是有一个，只怕你们不肯哪。 

杨满爹说：“只要能生儿子，什么办法都行。” 

张瞎子睁着那一双无神呆滞且茫然空洞的眼睛，说：“要想让三水生儿子，就得让三水休了现在婆娘，再娶一个。” 

杨满爹怔了一怔：“什么？”

张瞎子加重语气说：“三水婆娘命里无儿，三水如果不离了她，那要儿子就难得了。”

满爹说：“这事有点难，这婆娘是三水自己找的，两口子快两年了，没见他俩吵过架。可不可以将对面山坡的那尖角削去？”

张瞎子说：“削去也是白削，是三水婆娘的问题，不是你家房屋的问题。”

满爹沮丧地说：“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张瞎子摸着他那少数几根山羊胡说：“没有了。这个随你的便，养不养儿子是你们的事，又不是我的事。” 

杨满爹吸了一口冷气，他想了想，还是将一张百元大钞塞到瞎子张手里，说了声谢。

张瞎子掂了掂，走了。

三水回到家，满爹把张瞎子的话跟三水一讲，三水不乐意了，说，亚亚没有过错，不能就这样把她离了，论情论理都说不过去。可是无论三水怎么说怎么劝，杨满爹都铁定了心叫他离。几次三番地跟他说，好说歹说地跟他讲，又以断绝父子关系来相要挟，三水就是不肯。满爹发了横，说你再不肯，我就死！三水蒙了，不信父亲真会这么做。满爹见说不动儿子，跑到堂屋的一个角落里，拿起一瓶敌敌畏，仰脖就喝。这下把三水吓坏了，连忙把爹送到医院，好在送得及时，终于捡回了一条命。满爹醒来，看到三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哽咽地说，儿啊，你就听爹一回吧，我们家不能断了香火啊，没有孙子，我死了怎么有脸去见祖宗！女人是身上的衣服，脱了一件，另穿一件就是了。可我不能没有孙子啊！

三水没辙了，母亲死得早，父亲一手将自己带大了，再怎么着，也不能要了老父亲的命呀。他只得跟亚亚说，亚，你先回去住一段时间，等我说服了父亲，我一定再来接你。亚亚神情暗淡，说，泼出去的水还有收回去的么？临走，亚亚对着公公说，天地下竟有你这样的公公，会为了孙子拆散儿子的婚姻，孙子多了能给你带来穿，还是能带来吃！能带来金，还是能带来银！你就等着为孙子操心吧！数落完公公骂算命的瞎子，人家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散一场婚。你真是瞎了眼，你活该瞎眼！婆娘对三水说，既然你们不喜欢艳子，我还是把她带走吧。她虽然知道是公公的主意，便还是很生三水的气，你作为儿子就不能自己作主？她放下一句狠话，为了儿子，不要老婆，不要女儿，好，你以后永远也不要来找我，永远也不要来找女儿！ 

一年后，三水终没有接回亚亚，在满爹的张罗下，三水娶了现在的婆娘王竹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