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石涛《画语录》来解析油画山水的艺术表现

石涛，清代书画家、画学理论家，主张面对现实，尊重自然，这与西方风景画提倡写生相近；关注生活，提倡“收尽奇峰打草稿”，反对泥古不化、闭门造车，为清画坛革新派的代表人物。画工山水、人物、花果、兰、竹、梅，无不精妙，所著的《画语录》十八章，对中国画创作具有很高的理论学术价值，对油画山水的艺术表现同样也很有借鉴的意义。

一、油画山水需要画什么，“收尽奇峰打草稿”（2）。

画画就像说话，语言精彩自然挺好，但是归根到底，“会不会语言的问题并不能取代“有没有话可说”的问题”（写意油画教学，作者戴士，北京大学出版社），油画山水需要画什么以及怎样画，形式怎样做才能表现内容呢。

1、创作需要《尊受章》中的有感而发

“画受墨，墨受笔，笔受腕，腕受心”石涛《画语录》“尊受章”中提的这个“心”就是画家对大自然造化的感受，提出“受与识，先受而后识也（原文）”这就是认识事物的基本规律，由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过程，但石涛强调感受的重要性，指出“识然后受，非受也。”也就是艺术冲动离不开有感而发，这个感不是先通过学习得到的，没有具体的感受，是画不好一张好作品的，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草原，通过几张明信片就想画出草原的浑厚苍茫，那是不可能的。 “天之造生，地之造成，此其所有受也。然贵夫人能尊，得起受而不尊，自弃也。（原文）”画家需要有感而发，要跟着感受的动力去对需要表达的内容，主题进行研究，而不是一味的去追求新奇，所以说“得其受而不尊，自弃也（原文）”这是很可惜的。对于油画山水也一样，画家想要表达什么样的内容，要解决“画什么”的问题，还是必须坚持“夫受：画者必尊而守之，强而用之，无间于外，无息于内。（原文）”要珍重感受，加强使用。不断的摄取外界的印象，因为“第一印象”是“感觉”，虽然生动鲜明，但作品更需要的是感觉之上的“感受”。不断的感觉对象，才能把眼前漂浮不定的零星感觉变成更强烈、更集中的稳定丰厚的“感受”。所以我们要效法“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精神，只有不断的摄取，不断的综合感觉才能更加敏锐，知识才能丰富。才能找到抒发真情实感的恰当题材。

再次、从 “山川”章中选择内容的“有的放矢”

     油画山水需要画什么，当然是以具体的形象来传达画家的真情实感，这个物象应该是画家经过提炼后的“胸有成竹”到“画中之竹”的表现。要做到画什么就像什么，画家就需要选择形象的真实。这个“真”就是使画家感动的具体形象内容，自己是否真正明白了为什么而画才是关键。那我们怎样去概括和提炼这些具体的物象呢。在石涛《画语录》的“山川章”中:“得乾坤之理者山川之质也。得笔墨之法者山川之饰也。知其饰而非理，其法危矣（原文）”。也就是说天地之间的造化，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形象，而其背后的那个规律，运动的原理才是更重要的，所以必须找到那个“理和质”作为表现的内容题材。接着石涛在他得《山川章》中，告诉我们要以一个天地大空间范围，用一个主题整体联系的去分析每一个具体的物象，物象之间环环相扣，彼此呼应，“山川，天地之形势也。风雨晦明，山川之气象也。疏密深远，山川之约经也。纵横吞吐，山川之节奏也…..”(原文)。

从文章中我们能体会到，不能看到什么画什么，需要把握自然形象的内在联系，以主题需要进行取舍，这一点对一切绘画艺术创作在内容的归纳上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油画山水怎样才能在内容与题材的选择上借景抒情，就是需要感受“乾坤之理”。

二、怎样画油画山水“墨非蒙养不灵，笔非生活不神”

知道了画什么，怎样画更关键；有话要说，怎样说效果更好，是技巧更是修养。“同心之言，其嗅如兰”这个真诚的度的确很难把握，言过其辞，花言巧语会变成了空洞的形式主义；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要知道语言的表达能力有时也显得苍白无力。我们还是继续来读石涛《话语录》，用他的智慧来抛砖引玉吧。“画之理，笔之法，不过天地之质与饰也”。我们就来分析一下这个“饰”的形式。

1、通过“境界章，蹊境章”来感悟油画山水构图的常与变 

《画语录》中的境界章，客观辩证的论述了山水画在构图上常见的传统方法“分疆三叠两段”。首先以否定的态度指出“是乎山水之失”（原文）， “每每写山水，如开辟分破，豪无生活，见知既知”（原文）,因为一般的画家在构图上把这些传统的方法当做不可违背的公式，不关注生活，照搬硬套而毫无新意。然后一分为二的指出自然中也有这种形式美“然有不失之者，如自然分疆者，”（原文）。

分疆三叠两段，主要是由于山水画在表现内容上的三叠有“一层地，二层树，三层山”（原文），两段指“景在下山在上，俗以云在中，分明隔做两段。”（原文），作者认为这些形式只是一般的方法，可以学习借鉴，关键在于“为此三者，先要贯通一气，不可拘泥”（原文）。然后提出创新的思维“偏要突手作用，才见笔力，即入千峰万壑，俱无俗迹。为此三者入神，则与细碎有失，亦不碍矣”（原文）。画山水需要打破常规的构图模式，抓住要表达的主要内容，独出心裁，不落俗套。这种创新的精神对油画山水的构图也很有借鉴。

“蹊境章“里面就更精彩了，“写画有蹊径六则：对景不对山、对山不对景、倒景、借景、截断、险峻”主要是讲在山水画的创作中充分发挥画家的主观能动性，对自然界的物象，可以根据自己的感受，加以灵活的安排。例如“对景不对山”和“对山不对景”我们在进行油画山水构图时，也可以把不同地方的山，与山下的境界根据需要进行自由的组合，选择符合自己感受的形式。“到景”就是对画面形式“力”的走向的控制，如树木正直而立，气势太盛，构图就会显得过于呆板，就用些倒立的山石来破一下直立的势。 “借景”例如，山势过于苍劲，缺乏生气，可以借用，临水桥梁，凭冈草阁来增加山中生气。“截断”就是需要对具体的物象作出选择性来画，选择最能体现这个具体物象的特征的形象以点带面的来表达。“险峻”主要指用笔，落实到画面中的每一笔，需要根据形象来用笔，例如画山的险峻，只有峭峰插天，悬崖无底的形式是不够的，画险峻必须要有挺拔的笔力，也就是构成画面最小单位的形式走向。油画山水在构图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律，同时更需要发挥作者的主观能动性，打破常规，只要能够做到画面形象突出鲜明，可以不断尝试各种非常规的形式。

2、从“笔墨、絪缊”章中学习联系油画山水的用笔，用色技巧

不管再巧妙的构思，再优美的形式，最终还是要通过具体的媒介，材料展现出来，形成作品。色彩与笔触构成画面，油画山水，在形式感上，应该体现油画材料的丰富厚重，空间感强，同样也应具有山水画空灵，“外师造化，迁想妙得 ，中得心愿”飘逸。一副能打动观众的作品，需要做到画面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统一，形式做到了装饰和加强主题的作用，也就是前面我们说的“质”与“饰”的完美统一。

 “笔”通常指勾、勒、皴、擦、点等用笔的方法。不管是山水画还是油画，都需要画家通过使用“笔、画刀等一定的工具，运用水墨或颜料等其特定的材料，按照一定的规则摆放到相应的位置。这个规则就是“用笔”。每一笔既是构成画面的最小单位。“墨”指烘、染、破、积等墨法。在油画中，可以说是对油画材料的使用技法，以笔为主导，墨随笔出，相互依赖，完美的描绘物象，表达意境，以取得形神兼备的艺术效果。

石涛在《笔墨章》章中， “笔非生活不神”用笔不深入生活，不去感悟生活就不能神化。什么是生活呢？也就是具体实在的东西，“山川万物之具体，有反有正，有偏有侧，有聚有散，有近有远，有内有外，有虚有实,有断有连，有层次，有剥落，有丰致，有飘渺，此生活之大端也”（笔墨章原文）。这些就是生活中的具体 。只有对现实生活有了具体的感受，对山川万物了解透彻，画起来才会头头是道。了解了生活的真实之后，就该画了，光有感受没有表现技法也是不行的，于是就有了“墨非蒙养不灵”用墨需要休养习练，就是对各种材料与技法的学习总结。

石涛在《话语录》的“运腕章”中告诉我们用笔的关键在于“运腕”。

画油画同样需要用手握着油画笔或画刀，把油画材料堆放到相应的位置，摆放的痕迹就是笔触，笔触的长短方圆以及流畅与滞涩，都和作者本人的性感、气质、修养、以及对所画物象感受的深浅有关，在绘画中笔触同样不能脱离所描绘对象的结结构，质感等要素，这一点和传统山水画是相同的。所以我们研究油画山水的用笔也可以借鉴一下《运腕章》中的一些精神，“腕若虚灵则画能折变，笔如截揭（截断，揭示）则形不痴蒙。腕受实则沉着透彻，腕受虚则飞舞悠扬，腕受正则中直藏锋，腕受仄则欹斜尽致，腕受疾则操纵得势，腕受迟则拱揖有情，腕受化则浑然自然，腕受变则陆离谲怪（诡怪变化），腕受奇则神工鬼斧，腕受神则川岳荐灵”（《运腕章》中的部分原文）。  

作者通过“运腕”在用笔的速度与力量上，分别对不同的力道作出分析，需要画家用 “实、虚、正、仄、疾、迟、化、变”等各种力道和运腕技巧来紧扣物象进行描绘，通过对用笔的修炼而达到表达对象 “奇和神”的高超境界。

油画总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对于笔触，不同的画家有不同的安排，一部分作者喜欢把笔触藏起来，让画面上留下形象本身来说话。与之相反的则是把笔触露在画面上，讲究用笔，欧洲油画印象派以后，普遍发展到笔触分离的倾向。笔触与造型之间若间若离，不再严密的埋藏形体塑造之内。笔触不仅为造型服务，自己本身也成了角色，发出自己的声音来，如怨如慕，如涕如诉（写意油画教学，戴士和，19页）。对于油画山水中的用笔，既笔触的形式美，结合油画材料特性，我们也可以在“运腕”这一技巧上，来学习借用。

接着石涛在《画语录》的“絪缊章”中谈到“用墨”的技法，我们也可以作为油画山水用色的参考。“笔与墨会，是为絪缊。絪缊不分，是为混沌。”作画就是笔墨的运用，怎样运用呢，文章讲的比较抽象，“不可雕凿，不可沉泥，不可牵连，不可脱节，不可无理。在于墨海中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尺幅上换去毛骨，混沌里放出光明”。其实就是讲墨的干湿浓淡紧扣用笔的自然流动，对于油画则可以理解成色彩的冷暖明暗，都要随着用笔的变化而变化。要做到笔与墨会，避混沌为絪缊，就必须同时做到能“受生活之神”和“化蒙养之灵”，只有这样，才能“画于山则灵之，画于水则动之，画于林则生之，画于人则逸之”。

作为油画山水，其艺术表现形式，不能只是用油画这种材料片面的对传统山水画进行简单复制，而应该立足于博大精深的本土文化这个根基上，以天人合一的哲学观为绘画原则，绘画中注重重心略物，以表达画家本身的思想情感为目标，创造情景交融的绘画形式，以拓展油画材料的表现力作为其时代特征。在创作的感受生活上，要有所为，主动的融入画家的自身的情感；在材料技法的学习上，需要对传统山水画技法以及油画材料语言进行综合研究，做到“和而不同”的自然相融，形成更丰富的具有中国文化表现力的绘画语言，即油画山水的艺术表现。

———————————————————————————————注释：

（1）《石涛画语录》： 俞剑华注译，江苏美术出版社，2007年出版

（2）“收尽奇蜂打草稿”石涛创作的长卷山水画，《石涛画语录》： 俞剑华注译，江苏美术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34页

《写意油画教学》：戴士和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

《美术百科大辞典》：周之骐主编，农村读物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