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湘西小说诗化特征——文学论文

一、引言

    沈从文是乡村世界的主要表现者和反思者。沈从文文学成就中最高的当属以湘西为题材的小说，这些作品以冲淡恬静的风格、清新幽默的笔调、富有象征性的意象与内涵，描绘了荒僻而富有传奇色彩的湘西边城，反映了以自然和谐为底蕴而不悖于人性的人生形式。沈从文在一系列湘西小说中为读者建造了一个自然、优美、健康、艺术的“湘西世界”，这个世界充满了和平、静谧，使人深深的感受到自然美、风俗美和人性美。[1]

    与废名以风景为叙事中心流露出孤芳自赏、不食人间烟火的隐逸抒情诗化小说相比，沈从文的抒情诗化小说不仅执着于造化和生命，将人事很好的结合起来，保持着叙事的完整性，而且在抒情内涵上还体现出情系众生（乡下人）的创作理念。[2]不同的抒情内涵形成了不同的抒情形式。废名小说主要使用接近律诗的方法写小说，而沈从文则注重以诗抒情，他在创作时不仅使用“屠格涅夫写《猎人日记》方法”，而且还将“游记散文和小说故事”糅合在一起，形成自由体诗化小说。    

    诗化小说介于诗与小说之间。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诗化”特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不以情节贯穿，结构“松散”。一切艺术都允许作者注入诗的抒情。抒情的根本目的是“动人”，为解决抒情与叙事之间的冲突和矛盾，沈从文在湘西系列小说中淡化了曲折的故事情节，而以情感作为脉络来串起故事，以情感表达需要来组织叙事结构，这就容易造成结构散漫，但这丝毫不妨碍读者阅读。语言朴素，节奏舒缓，叙事从容。不夸张不剪裁，行文平铺直叙，句式简短，语言简洁干脆，表达自然，从容舒缓。口语化和讲述语气的运用。经过叙事者改造和提炼的、具有浓烈乡土气息的语言的运用与基于情感交流诉说的讲述语气的运用更使得“章法外”的文体、简单朴素的语言传达出独特的“诗意”。

二、沈从文湘西小说诗化风格的表现

    （一）淳朴善良的人性。沈从文湘西系列小说是乡情风俗、人事命运和下层人物形象的完美统一。[3]他通过《三三》、《边城》、《一个女人》等一批乡土文学作品塑造了一个独特的湘西艺术世界：淳朴的民风、优美的自然风景、恬淡静谧的氛围和独具魅力的乡村生命形式，赞美了湘西人善良高尚的心灵品质、淳朴安然的本性、坚韧顽强的生命力和自然单纯的生活信仰。沈从文是一位出色的风情画家，他笔下的人物景致流淌着生命的活力、体现着诗意的美感。对于生活在奇险秀丽自然环境中的湘西人，沈从文从不作道德上的评价，他只是肯定了他们的生存力量，赞美他们原始野性的生命意识。

    诗化小说作为一种文化形态，在沈从文湘西系列小说中体现的既是一种孤独的符合自然的人生形式，也是理想与现实相交织的两种不同色彩的艺术世界。[4]由于“心和梦的历史”是诗化小说抒写的主要内容，因而，在沈从文的湘西小说中往往浸透着一种抒情幻想的成分。这在他的湘西代表作《边城》中有着突出的表现。工业文明的不断扩展带来了人性的丧失、生存根基的失落和人生的散文化，但在《边城》中，沈从文营造了一个爱转驻顾盼的“湘西世界”和审美世界，使人们处处感受到人性的美好和真实：这里的人作为湘西文化的体现者都充满了人性，人与人之间真诚坦率，没有欺诈、虚伪；这里不曾受外界污染，风景秀丽多姿。而边城少女对爱情的追求不仅体现出美好人性的人格扩张，也交织着梦幻的人性美，体现了“自然纯朴、美善统一天性”的理想生命形态，散发着作者追求人性理想的现实热情以及对原始的跳跃着生命力的歌唱。将生命形式与生活形式高度统一成为沈从文湘西抒情文学的精神。

   （二）浓烈的乡土气息。自称“乡下人”的沈从文可称得上是新文学史上创作怀乡之作最多的作家，从水岸上讨生活的水手、谋生的吊脚楼妓女到漂泊的行旅人都为他的湘西小说增添了鲜明而浓郁的乡土色彩。沈从文以独异的笔调和地方方言来描写湘西地区独特的风俗人情和风光，尤其是在成熟期的湘西小说中，他更是以近似白描的手法、纯朴的语言为读者描绘了一幅自然优美的风景画。如在《月下小景》中，他以平实的语言来描绘乡村场景，体现出浓郁的乡村气息；在被称为“田园牧歌杰作”、“乡土抒情诗”的《边城》中，作者以淡淡的笔墨、简洁清新的语言勾勒出极富情趣的湘西景致：秀美的山水、充满诗性的景物、淳朴的民情，处处都流露出不可言说的乡土情愫之美。

   （三）浪漫而理想化的情感。沈从文湘西小说中不仅体现着浓郁的乡土色彩，而且还融汇着理想性和浪漫化的情感。在《凤子·题记》中，沈从文指出他对边地淳朴古风和边地人物的描写，目的在于表现他对湘西梦幻般情怀的记忆，表达他对理想社会的美好构建，换句话说，就是对湘西地区人们“较高的智慧、完美的品德或某种社会组织”做一种“善意的记录”。[5]由于生长在川、鄂、湘等地交界处，沈从文的性格中不仅蕴含着热烈奔放而又富有浪漫幻想的成分，而且还深受家乡自然山水和风俗的熏陶，对诗情画意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敏感。《边城》是一部描写人间爱情悲剧的湘西题材小说，但在悲剧中人们看到的不是残酷和丑陋，而是优美和崇高，是对自由、美好和牧歌式理想社会的呼唤和回归。在小说《渔》中，作者注入了大量抒情性幻想；在小说《龙朱》中，作者热情的歌颂了单纯质朴的民风，塑造了一个完美的主人公龙朱形象，这个形象其实是作者感情世界中真善美的人格化，是作者心目中理想人物形象的雕塑，闪烁着作者理想的光辉。

    沈从文努力营造的“湘西世界”是他理想人生的缩影，这个世界不仅有他崇拜的、闪耀着神性光辉的理想人物，还有他向往的理想人性的理想生活，更有他追求的理想文体。《边城》既是沈从文“湘西世界”的代表，也是供奉他人生理想的“希腊小庙”，在这部描写湘西生活的作品中，简单的故事情节、现实的生活、梦幻的人生、诗歌的意境、抒情的散文笔调不经意间创造出了他理想的、诗化的抒情小说文体。

三、沈从文湘西小说诗化风格的成因

   （一）独特的成长环境。湘西边地自然风光秀丽险峻；楚文化多姿多彩，是浪漫与严肃、美丽与残忍的交织，生长于湘、鄂、川、黔四地交界处的沈从文从小深受这些地域因素的影响，其作品中所体现出的浓郁的乡土气息、诗化风格与这种独特的成长环境有着密切的联系。沈从文出生于湘西一个偏僻的小城中，那里自然山水秀丽、百姓淳厚善良，是一个未经工业文明浸染的、处于半原始状态的“世外桃源”。沈从文小学毕业之后就跟随乡土村民在湘西边城过着颠沛的生活，湘西地区的风俗人情、人文景观都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记忆中。正如他在《我的写作与水关系》中所描写的：我故事中的人物性格源于我在水边船上看到的人物；忧郁的文字源于南方阴雨的天气；文字风格的形成则是源于记得水上人的言语太多。这些生活经历为他的创作提供无穷尽的素材，他以理想化的笔触来描述这种质朴的生活方式和人际关系，并从中幻化成率真淳朴、悠然自得的牧歌情调和自在状态。

   （二）崇尚自然的观念。沈从文湘西系列小说中处处体现着人性之美、自然之美。瑰丽多姿的荆楚文化、多民族组成的特殊地域以及独特的气候，为湘西地区增添了无穷的神秘感。香草山花随处可见，河流清澈透明，山峰挺拔高耸，大到山川河流，小至尘土蝼蚁，无不体现着自然之美、神性之光辉。沈从文将这种自然之美以美好的人生形式——对人性美的追求体现出来。小说《边城》就是追求人性美的杰出代表作。从表面上来看，《边城》主要描写了翠翠与傩送的爱情故事，实际上则是对以爱为纽带建立起来的、淳朴的、重义轻利的、公正无私的人际关系的描写，是一种追求人性美的人生形式，而湘西人旺盛的生命与美好的心灵就是他们人性真善美的标志。沈从文湘西小说中充溢的美感正是他崇尚自然的真实情感的表达。

   （三）理想化生存状态受挫。受“五四”余波影响，沈从文不仅没有追寻到理想化的生存状态，而且还求学遇挫、卖文受阻，生活陷入潦倒的困境之中，自尊心受到极大刺激。而都市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冷漠虚伪、自私无情，更引起他极大的痛苦和愤慨，为保护自己的灵魂，摆脱精神上的痛苦，沈从文将目光投向了乡村——记忆中带着梦幻色彩的湘西农村。如小说《玫瑰与九妹》、《瑞龙》等以回忆的方式为人们营造了一个温暖的、充满人性和浓郁诗情的灵魂栖息地。沈从文在远离都市的湘西农村中寻觅着古朴的田园遗风，寻找着心中的理想世界，塑造着完美的人性，他以诗一般的旨趣和意境幻化着如诗如画的乡村美景，描摹着梦中的理想境界。

    诗化小说是沈从文湘西小说中运用最多，也是运用最成功的叙事文体，无论是主观直白的感伤，还是客观冷静含蓄，诗化抒情已成为沈从文湘西小说独特风格的标志。湘西优美质朴的自然风光、湘西人纯朴善良的性格已融入他的血脉，已成为他湘西小说所特有的抒情诗格调。

参考文献：

[1]彭晓勇.民族生命元气的执著追求——沈从文小说论[J].贵州社会科学,1990,(4).

[2]郑英杰.文化的伦理剖析——湘西伦理文化论[M].昆明:贵州民族出版社,2000:25.

[3]卢建红.论沈从文湘西小说的“诗化”——以《一个女人》为例[J].怀化学院学报,2004,(3).

[4]温儒敏,赵祖谟编.中国现当代文学专题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5.

[5]王继志,陈龙.论沈从文小说文体的叙事形态[J].南京大学学报,19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