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维度审视王小波小说的语言风格——文学论文

    王小波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一位特立独行的作家，他以独特的语言书写了生活的省思、时代的荒谬，被誉为中国的乔伊斯兼卡夫卡。王小波创作了许多优秀的小说作品，如《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黑铁时代》、《万寿寺》、《革命时期的爱情》等，可是他生前却无人知晓，直到死后才名声大噪，在文坛上掀起了一股“王小波热”，引发了“王小波研究热潮”。

一、王小波小说的幽默语言

    对王小波而言，幽默是生命的水源，也是生活的调料和必需品。王小波认为，想得到美好与浪漫就需要生活于轻松的社会中，想要幽默就只能生活于呆板的世界里，在这里起码你可以得到黑色幽默。在文学创作中，王小波的审美标准是诙谐、幽默、戏谑，他常以讽刺、戏谑的语言手法表现故事情节和人物对话，正如《红拂夜奔〈序〉》中所言，“其实每一本书都应该有趣……有趣是它应达到的标准”。

    （一）讽刺。王小波小说通过反讽创造了一个荒谬绝伦的世界，在杂文《文明与反讽》中，他这样写道“在欧洲基督教早期……下面己经烤好了，该翻翻个了”，被当成盘中餐的人竟然比厨师更关心烹调，这无疑充满了反讽的意味，在王小波看来，只要你不怕当烤肉，你的幽默就不会被阻止。王小波小说中经常出现批判国民劣根性的章节，这些批判多以反讽的方式出现，如在《沉默的大多数》中，“从《廊桥遗梦》里看到了婚外恋的同志……而那只被视为道德义士的癞蛤蟆为了给他们一点惩诫就跳过来把他们吃了”，作家用幽默的语言讽刺了那些在男女关系上联想丰富且极为敏感的人，批判了社会上广泛存在的“泛伦理道德化”现象。

    在王小波看来，文化是民族在长期发展中积累而成的，没有好坏、优劣之分，富裕地区的文化未必比内地文化好，因而，他非常鄙视崇洋媚外的中国人，在《京片子与民族自尊心》中就批判了摹仿港台人说话的年轻人，“这已是昨日黄花……国语口音纯正的人学起来很难听”。在小说《黄金时代》中，作家运用了许多精致细腻的讽刺手法，如王二交代材料时，“我以为我的交代材料最有文采……就像专业作家一样”，王二将写交代材料当成了一种生活享受，并以自己的交待材料最有文采而感到自豪；“李先生的才华横溢我倒是见过……论证龟头血肿的问题”，为了给龟头血肿讨回公道，李先生写了大字报，但却遭到众人的鄙视，使他变成了一个自害者，这无疑是对才华横溢的李先生的一种嘲讽。[1]

    讽拟，即讽刺性摹拟，是对确定对象进行戏仿或笑谑，以取消其唯一性与自足性。在小说《黄金时代》中，“破鞋”、“作案”、“罪孽”等评价性语言在作家笔下获得了相反的意义色彩，充满了讽拟的意味。王二出国被卡，就到学校了装疯卖傻地胡闹，之后他回顾起了少年时代的往事，“只要找我谈谈话，一件好事就已诞生……全是这些帮助的功劳”，这种摹仿官方话语的表达充满了调侃的意味。再如，《青铜时代》中，“他五短身材，毕业于加州伯克利……好的馒头应该给人家一段适应时间”，这段话貌似独白暗含了多重论辩。[2]

    （二）戏谑。王小波的调侃式语言看似漫不经心，但内容却诙谐而狠毒，轻松而沉重，颇有教育意味。如《黄金时代》中，陈清扬找王二证明她不是“破鞋”，王二就进行了一番推理，“所谓破鞋者……说你是破鞋，你就是破鞋”，荒谬的语言创造出一种黑色幽默的意味，批判了荒谬的文革时代。“后来，来了一大批军队干部……所以她肯定是在当地被斗过的破鞋里长的最好看的一个”，作家用戏谑的语言嘲讽了那些值得同情的个体，肯定了荒谬而丑恶的事物，带有浓重的黑色幽默色彩，也留给读者一个丰富有趣的想象空间，表达了作家对苦难的超越、对权力的蔑视和对批斗之风的批判。[3]《似水流年》中刘老先生“肚子上圆下尖”，“白毛全竖了起来”，“露出蒙娜丽莎似的微笑”；在《革命时期的爱情》中，作家用漫画式语言描绘了老鲁的形象，“胖呼呼的……有时头发会像孔雀开屏一样直立起来”，这些人物描写充满调侃、捉弄、取笑的意味，悲痛、不幸等变成了被嘲弄的对象。《2010》中，作家用幽默的语言描述了王二受鞭刑的感受，“有一鞭是斜着下来的……你就会觉得自己像含露的芙蓉，冉冉开放”，这种戏谑的语言表达了作家对痛苦的超越与强权的蔑视，将丑恶升华为“恶之花”。

二、王小波小说的狂欢化语言

    前苏联学者巴赫金在研究欧洲民间文化与中世纪文献的基础上，建构了狂欢化理论。巴赫金认为，“狂欢化的渊源，就是狂欢节本身”，狂欢节培养了狂欢式世界观，将之渗透到了社会文化的各个方面，这主要体现于狂欢节仪式“给国王加冕和脱冕”之中。[4]狂欢节广场活动取消了人与人的等级与隔阂，人们不拘形迹地自由接触，插科打诨，形成了一种全新的话语形式。“狂欢化文学”就是一种深受狂欢节文化影响的小说体裁，王小波小说就有着“狂欢化文学”的诙谐、粗俗、粗鄙。

    骂人话是典型的广场言语，辱骂中有赞美，赞美中包含着辱骂，“既有贬低和扼杀之意，又有再生和更新之意”。王小波小说中有大量的骂人话，如“混蛋”、“滚蛋”、“放屁”、“操你妈”、“装丫挺的”等就极为常见，这些粗话用于情侣、夫妻、朋友之间，完全丧失了诅骂的意义，变成了一种近乎玩笑的话语。有时，王小波会用骂人话表达人物之间的深深情意，比如，X海鹰和王二做爱时，用尽了骂人话，“坏蛋，鬼子，坏分子”，直骂得王二狗血喷头。再如，插队时，小转铃遇到王二，大声欢呼“是他妈的你”。这种骂人话表达了人与人之间的深厚情感，也增加了作品的语言表现力。在《黄金时代》之中，粗话、脏话、骂人话等随处可见，这些语言有着鲜明的王小波风格。“鸡巴，鱼呢……哪个鸡巴敢说不牢”，“这种人乃是造大粪的机器，还当什么保卫科长”，通过“鸡巴”、“造大粪”等粗俗语表现了荒谬时代的别样趣味，留给读者深刻的印象。[5]    

    巴赫金曾言，粪便、尿液等排泄物是狂欢节广场上不可缺少的，充满排泄物的语言是一种广场语言，这些粗俗放肆的语言表现了一种放肆、狂欢的心态，也是对禁忌、秩序、等级的挑战，是对“众生平等”的呼唤。同时，粪便、尿液与肥沃的土地、植物生长、生命活力等密切联系，也表达了对新生命的再生和成长的祝福。王小波小说中经常出现“粪坑”、“屎”、“屁眼”、“造大粪”、“放响屁”、“屎壳郎”等关于排泄物的话语，他喜欢对粪便、尿液等进行严谨地描绘。如《似水流年》中，人将粪便放进锅里煮，“为了让大粪快速成熟……一边煮，一边用勺子搅匀”，大便这种最脏的东西被放进了锅里煮，这无疑粗俗到了极致。这种源于狂欢节的广场语言颠覆了等级秩序和传统人际关系，折射了社会转型期的思想文化，表达了狂欢节追求的脱冕、颠覆的精神本质。

三、王小波小说的诗意语言

    王小波在《我的师承》中提到，“最好的，还是诗人们的译笔……可以成为学习文学的范本”，王小波所推崇的现代小说语言典范就是王道乾、查良诤等人所用语言。因而，王小波小说不仅有智性的黑色幽默和狂欢化的语言，还有着平实、流畅、传神的诗意美，那行云流水的文笔、天马行空的想象将读者带入了亦真亦幻的诗性世界。如《万寿寺》中“长安城市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好像一些流动的水晶”，字里行间流淌着动人的节奏，带给了绵延回旋的美感；“冬天，长安城里经常下雪……就是等待冬天的雪”，这些语言有着诗人般的惆怅、哲人般的孤独，光影和色彩交织的意象带有浓重的音乐性和色彩性。

    王小波试图将诗歌艺术融入小说创作之中，他非常注重诗歌的节奏感，常常将诗歌的押韵引入小说之中，使小说语言有着诗歌的音节和节奏；王小波小说的句式也有着诗意化的倾向，他常将诗化语句直接引用到小说之中。[6]小说《黄金时代》的语言就有着鲜明的诗歌格调，小说以短句为主，句子短小、铿锵有力、琅琅上口，有着诗歌的韵律和节奏，优美的语句自由穿梭于文本之间，与诗歌的凝练、优美、流畅异曲同工。如“好多年前，我在京郊插队时……前后不见一个人”，“这是他的似水流年，不是我的……照着我们每一个人……”，这些都是诗歌中的意象，清新雅丽、自然优美，带给人乘风起舞之清爽，也增加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此外，王小波还将诗歌嵌入了小说之中，如“过不了多久……打得眼青就更美丽”、“在我的记忆之中……我好不后悔”，都是外国诗歌的改编，最后一句风格突变，打破了柔和沉静的诗意，充满戏谑之味；“我们生活在慢慢寒夜……天际却无引路的明星”，就是现有诗歌的活用，作家借用了一首充满哲思的外国诗歌，却称塞利纳为坏蛋，显得非常独特。再如，“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而阴茎倒挂下来”，前半句的意境优美，充满浓重的诗意，后边却突然转向了生殖器描写，产生了玩世不恭的意味。

参考文献：

[1]谭华.刘承云——论王小波小说语言的狂欢化风格[J].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1).

[2]王旭.用一生写出的有趣文字——试论王小波小说语言的艺术[J].湛江师范学院学报,2002,(2).

[3]夏仲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135.

[4]吴励生.论操作与不可操作——王小波小说讨论并致友人[J].当代作家评论,1998,(2).

[5]刘承云.庄谐与复调——论王小波文体的狂欢化[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0.(12).

[6]李志.智者行吟——试论王小波的语言特色[J].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