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丝·华顿长篇小说中的束缚主题

   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之交的美国是一个新旧更替的时代，旧贵族与新贵族的势力对比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通过早期殖民时期获得显贵地位的旧贵族们虽然尚处于美国的上流阶层，但他们已经逐渐呈现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局面；而随着经济发展与社会变迁逐渐发展起来的新贵族们则掌握着美国大比重的财产，旧有森严的等级制度正在被金钱所打破。一方面，相对更为合理的向上流动机制逐渐确立，人们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来改变出身的阶层；另一方面，这种改变唯一的依托就是金钱，导致了拜金主义成为社会的最高准则，金钱在社会中和人们内心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虽然社会的发展塑造了一个新的向上流动的可能，但这种向上流动却将女性排除在外，她们在父权社会难以像男性一样赚取生活资本，只能通过成为男性的附庸来生存，女性或是在金钱至上的环境中被财物所束，或是在不平等的地位中被婚恋所束缚。①可以说，此时的新旧交替进一步加剧了女性被物化的处境，使她们无奈地沦至被束缚的境地。

（一）《欢乐之家》：物之束缚

在长篇小说《欢乐之家》中，作者伊迪丝就讲述了女主人公被物化的故事，丽莉通过依附男性获得华丽的衣着和豪华的住宅，享受着许多女性难以企及的贵族的生活，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成为男性的“装饰”。《欢乐之家》的原名为《一时的装饰》，可以说题名“一时的装饰”道出了丽莉的命运，所谓“装饰”，是指可以点缀生活的物品，丽莉成为男性生活的“装饰”的原因是因为她拥有天生丽质的外表，而绝非因为她是一个女性，这种地位完全剥夺了丽莉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属性；“一时”则很好理解，年轻和美貌虽然是丽莉获得金钱的资本，但易逝的容颜也必将随着时光的流转使丽莉不再拥有依附于男性获得富有生活的资本，如果说作为“装饰”的丽莉是悲剧的，那么作为一个“一时的装饰”则更为悲凉。在《欢乐之家》中，丽莉出席舞会并扮作画中人物的情节点明了丽莉成为“装饰”的情状，在一次舞会上，丽莉被邀请打扮成画中的美女，她穿着华丽地一动不动地站在众人面前等待欣赏，虽然丽莉获得了全场的目光与赞赏，但这种赞赏却进一步说明了丽莉被物化的处境。

在小说中，伊迪丝将丽莉塑造成为了一个彷如仙女一般的女性，凹凸有致的身姿、精致的五官、长翘的睫毛和细腻的皮肤使丽莉拥有了吸引男性目光的资本。波西·古莱、格斯·雷诺、西蒙·罗西德都曾被丽莉所吸引，但这种吸引并不是女性对于男性的吸引，而是“装饰”对于金钱的吸引，古莱、雷诺、罗西德等人或是觊觎于丽莉的肉体，或是希望利用丽莉通过美貌在上流社会中获得的地位来提升自己。这些簇拥在丽莉身边的富人们不吝金钱地装饰着丽莉，使丽莉获得了贵族般的生活，丽莉并没有在奢华的生活中完全丧失理性的认识，正如她在小说中所言，“如果我穿着破烂是不会有人请我跳舞的……所以我必须一生都要打扮的雍容华贵，我无法实现，就需要依靠男人”，②为了维持自己男性“装饰”的地位，丽莉只能选择抛弃自我，丧失作为人的尊严，被束缚在“装饰品”的位置上。

    自父系氏族以来，男性就逐渐掌控了社会经济的命脉，女性也逐渐从社会生活中淡去，退居到家庭生活之中，相夫教子成为女性的唯一使命。在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之交的美国，虽然女性已经可以走出家门，参与社会活动，但依然无法通过自身的努力获得与男性平等的权利，无论是在接受教育还是赚取金钱方面，女性都明显地处于劣势地位，无法拥有与男性相互竞争的资本，对于年轻女子而言，唯一能够换取财富的只有美貌，《欢乐之家》中的丽莉即使如此。但正如前文所述，这种美貌所换取的只能是“一时的装饰”的地位，所以许多女性都将日后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婚姻身上，在小说中，丽莉将自己比喻成为一个螺丝，这个螺丝放于机器之上才能够发挥作用，否则就是一文不值，而女人只有进入婚姻才能够生存下去，没有婚姻就无法获得一个终身的依靠，但通过婚姻所获得的所谓的依靠真的是可靠的吗？关于这个问题，伊迪丝在十余年后创作的小说《纯真年代》中给出了答案。

（二）《纯真年代》：姻之束缚

与《欢乐之家》原题《一时的装饰》一样，《纯真年代》的题名也具有点题的意义，“纯真”包含着惹人怜爱、单纯无知的含义，所指即为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梅·韦兰，她与交际花丽莉不同，是一个生活在老式家庭，接受着传统教育的女性，她秉持着传统的贞洁思想与婚恋观念。在伊迪丝生活的年代，许多女性在成长的过程中一直接受着这种“白纸”式的教育，父母要求自己的女儿拥有良好的气质和高尚的道德情操，他们往往忽略女儿作为女性的自我意识，将她们批量化地培养成男性喜欢的婚恋对象。在女儿成年后，父母会主动安排或带领女儿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寻找家境富裕的男性将女儿送出家门，这些社交活动颇具市场经济的特性，富有的男性可以像挑选物品一样挑选自己的妻子，而女性则处于被动的被选择的境遇，小说中的梅就是其中之一。③对于梅而言，婚姻是她毕生唯一的寄托，而成为一个在家安分守己、在外高贵华美的合格妻子也就成为了梅为了毕生幸福的重要保障，这就使梅被牢牢的束缚在婚姻之上。

在《纯真年代》中，梅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之中，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了纽兰·阿切尔，纽兰·阿切尔也是美国上流家族出身，纽兰和梅不仅都家境富裕，而且相互爱慕。梅被美国上流社会认为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妻子，她拥有姣好的容貌、高挑的身材、雍容的举止和纯真的性情。这样的妻子几乎满足了包括纽兰在内的许多男性对于妻子的要求和渴望，门当户对和梅的美丽温柔使她与纽兰的婚姻充满了赞许和祝福。在婚姻中，梅对纽兰言听计从，她甚至毫无自己独立的想法，按照所接受的男尊女卑的教育来思考和处理问题，这使纽兰完全地了解并逐渐掌控了梅的想法和行为；而梅却觉得纽兰十分神秘，总能够提出不同的想法，展现出出其不意的情绪，很快纽兰已经完全获得了婚姻和家庭生活的掌控权，而梅也被牢牢地束缚在婚姻之中。这样逐渐趋向不平等的婚姻自然难以圆满，在小说中，作者伊迪丝所要表述的不仅是婚姻不平等所造成的悲剧，更为重要的是面对这种不平等，包括梅在内的许多同时代女性是无知而麻木的。对于梅而言，自幼接受的教育就是一种扼杀女性自我意识的教育，这种教育不是通过强硬的手段打消女性自我意识，而是通过不断引导使女性主动放弃对于自我的坚守，使她们自觉地接受男女之间的不平等，习惯于在家庭生活中做一个无声者和隐形人，只有当家庭需要她们相夫教子时才会自主的行动。在《纯真年代》中，纽兰甚至试图改变妻子的“纯真”，但长期的异化教育已经使这种“纯真”固化在梅的内心世界，已经无法改变，她已然心甘情愿地被婚姻所束缚。

本文来源：http://www.zzqklm.com/w/zw/1534.html《芒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