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建炎年间李清照避兵路线-文学论文发表

关键词：建炎　李清照　避兵路线

南宋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七月，金人犯山东，未已，挥师南下，进攻建康。赵构朝廷无心抗敌，苍皇奔逃。八月十六日壬戌[①]（《宋史·高宗纪》作十三日己未）隆祐太后离建康，闰八月二十六日壬寅，高宗离建康。八月十八日明诚病逝建康，李清照安葬明诚后返回池阳家中，略作修整之后亦开始避兵南逃，她在《金石录后序》记述了避难路线：

“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敕局删定官，遂往依之。到台，守已遁。之剡，出睦，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

由池阳到台州这一段行程跨度非常大，清照经由哪条路线到达台州，文中并未明示。到台后“之剡，出睦”再“走黄岩”在地理顺序上多有不合情理之处，因现存《后序》有所阙衍及字句舛误，或作者亦未详录经过，遂引后人歧解纷纷[②]。

明诚重病之时，太后离建康，时有明诚妹婿任兵部待郎从卫太后，太后所去之所，清照应可知晓。所以她在考虑逃难路线之时，首选处于腹地、距建康较远，又有亲属照应的洪州。但是金人得知太后动向后，调动一部分兵力于十月二十六日辛丑“自黄州渡江，取路寇洪州”，“癸卯，军马渡江尽绝，取大冶县捷路，不入兴国军，径趋洪州”[③] 清照在《后序》中说“上江不可往”当指此时后。

洪州一路既已不可行，清照决定依弟李迒。李迒时任敕局删定官，必随行高宗。高宗自闰八月壬寅离建康，一直循运河，经常州、无锡、平江，于十月八日癸未至临安，十七日壬辰抵越州。

《后序》有言：“念侯有妹婿，任兵部待郎，从卫在洪州”由此可知，清照遣二故吏将行李送于洪州应在太后抵达洪州之后，即闰八月二十一日丁酉之后。《后序》接上文言：“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独余少轻卷轴书帖……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 《三朝北盟会编》载十一月十四日戊午，金人陷洪州。“冬十二月”日期有误，当为当世传讹而清照误闻。清照离开池阳最有可能的时间即在金人陷洪州，即十一月十四日戊午前后。此时，高宗至越州已近一个月（十月十七日壬辰高宗抵越州），清照或可知行在何处。依此解清照应自池阳取道向越州南行。

即便不知皇上已行至何处，依常理清照亦应知自高宗离建康南行多日，如想从池阳北上，自建康经镇江循高宗南行原路追上皇上，可能性非常小；从安全角度考虑，清照也不可能选择一条离金兵虎视眈眈的建康很近的路“奔行朝”，最有可能也最合情理的当是，取一条向南而去又安全的捷径尽早与高宗汇合。那么在清照不得知高宗所行何处的情形下，她该如何判断行程。《高宗纪》记：“七月十五日辛卯，升杭州为临安府。”心眼稍明之人从名称即可洞析朝廷已有舍建康而退杭州之意，清照很有可能判定高宗会到杭州。所以清照应是自池阳取道，途经睦州而至临安。《后序》言“壬子，又赴杭”，即点明在绍兴二年（1132）之前，清照曾经到过这里。到达临安后，得知高宗驻跸越州，又“到越，已移幸四明”，高宗十一月二十九日癸酉离越州，前往明州。清照到越最早应在二十九日癸酉日后。之后清照的行程又将是一条怎样的曲线呢。

《后序》中有一段回语，乃言当初明诚病重时，某人携一玉壶到他们家，后不知为何有“颁金”之语，还有传言说有人已秘密上书弹劾，听闻此事，“余大惶怖，不敢言，遂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走外庭投进。”从《后序》看，“颁金”密传给清照造成了极大恐慌，奔行朝也成为她唯一的方向[④]。然清照到越，高宗先她一步离越之明州，投进之事未成。在越州，清照不敢将铜器等物留于家中，“并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清照将它们留在剡县，并未携器物同行，后来都在剡县遗失。盖因当时情势促迫，建康已于十一月二十七日辛未陷落，金兵一路南下。越州处东南沿海，为杭州南邻，正位于金人主攻路线之上，处境非常危险。《金史》卷七七《完颜宗弼》记载：

“宋兵走入海，宗弼分麾下兵，会攻明州，克之。阿里·蒲卢浑泛海至昌国县，执宋明州守赵伯谔。伯谔言：宋主奔温州，将自温州趋福州矣。遂行海三百里，不及，乃还。”

可见，金兵陆海两路追袭，情势之急危前所未有。又难民汹汹南奔，人心大乱，此间或有贼人乘乱打家劫舍，觊觎一弱女子宝物的恐怕不会只有会稽钟氏。且清照知高宗之明州，是为入海打算，自己也许也要入海随御行，大量铜器在旁必不便，所以清照将铜器及手抄本都先寄往相对比较安全的剡县。投进之事已暂时搁置，诚如王仲闻在其《李清照集校注》附录《李清照事迹编年》中言：“清照赴越原拟将铜器等投进。铜器寄剡后，清照已无须追随赵构。”高宗所行亦必金人南攻目标，在朝廷毫无抗敌之力，狼狈逃难、自顾不暇之时，东走明州追随皇帝非但不能取得保护，反而极有可能是冒死涉险之举。且与皇上众行人一起入海，恐舟楫不足，反又陷绝境。所以笔者认为清照到越后，未随高宗，而是南下从水路之剡，然后由剡舍舟陆行，于建炎四年正月至台州。在台州应顺灵江而下到黄岩，因乘舟不便，遂弃衣被。再想寄铜器于剡实谓有先见之举。虽于剡散失，已非人力所及。　　　　　　　　

十二月十一日乙酉，金人攻临安府，事势愈险急，清照离越州应在此日前。从池阳至越州，迢递千里，羁危万重。行程不过一个月，兵戈扰攘正烈，亡夫剧痛何隐？又兼“颁金”之忧未除[⑤]，金石书卷随身，复悲复急复惧，日夜兼程，难得喘息，心力大耗，实非常人所能担之。

当时高宗驻跸章安，与黄岩比邻。清照旋雇舟入海，终于在章安与高宗一行汇合。正月十八日辛酉与朝廷一道从海上到温州。自此，清照随御舟至温，未己，金人自临安退兵。冬十一月壬子，放散百官，清照当与弟李迒汇合，后依弟而行。

正月十六日“己未金人陷明州，夜，大雨震电，乘胜破定海，以舟师来袭御舟，张公裕以大舶击退之。”[⑥]《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言“上闻明州失守，遂引舟而南，与金人才隔一日”，清照与朝廷一起经历了如此惊险遑遽的场面，于《后序》片言未提，数月奔行，亦寥寥只语带过。盖奔逃大难不足道乎？然也。其人已殁，爱惜如护头目的书卷器物亡之大半，此皆重于已身者，清照尚言：“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一女子胸次超然若此，亦“直欲压倒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