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句入咏歌，见微而知著-文学论文

《左传》不仅是反映我国春秋时代社会面貌的杰出的历史著作，而且是一部“腴辞润简牍”，“美句入咏歌”刘知几《史通杂说上》：的精彩的史传文学，是我国古代文学宝库中的珍品。它的面世为以后叙事散文的创作和发展，提供了成功的经验，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晋代范宁云：“左氏艳而富”(《春秋谷梁传序》：)，唐代刘知几称“其言简而要，其事详而博”《史通六家》，清代刘大槲则称赞它“情韵并美，文采照耀”(《论文偶记》)，唐代韩愈亦云“左氏浮夸”。概言之，《左传》的文章细密翔实，富于文采，给人以具体生动之感；同时又委婉蕴藉，意味深长，使人常读不倦。所谓“艳而富”，所谓“浮夸”，正是《左传》富于形象描绘和应用夸张手法的艺术表现，凸显着其较高的文学价值。
《秦晋殺之战》是《左传》中描写古代战争的名篇之一，通过其“见微而知著”的艺术“微雕”，在写作技巧上极有代表性，完整地体现出《左传》的艺术特点。
一、善于围绕中心选择和组织材料，结构严谨，重点突出
我们看到《左传》的善于记事，尤其表现在善于记叙军事战争中一幕幕威武雄壮、有声有色的古代战争事件。秦晋殽之战在春秋时代可谓是一次大战役，矛盾异常复杂：有秦与郑和秦与晋的矛盾，秦方面有主张出师和反对出师的矛盾;晋方面有主张伐秦师和反对伐秦师、同意释秦囚与反对释秦囚的矛盾。毛泽东同志曾说：“在复杂的事物的发展过程中，有许多的矛盾存在，其中必有一种是主要的矛盾，由于它的存在和发展规定或影响着其他矛盾的存在和发展。”作者能抓住主要的矛盾，先由秦郑之间的矛盾，急转突变为秦晋之间的矛盾，以此作为记叙的主干，围绕这一主干，进行选择与组织，而把从属于此的其他矛盾也组织进去，从而把错综复杂的矛盾记叙得有条不紊。为了突出秦师必然失败的原因这一主题，作者详写了蹇叔哭师、王孙满观师、弦高犒师、皇武子辞杞子、先轸论伐秦师，对文赢请三帅及襄公释秦囚只是略写。而对战争的具体过程则不加描述，只简略地交代了一下战争的结果“败秦师于殽”。文中又以蹇叔哭师为情节发展的主要线索，以后王孙满、先轸等人的言行，晋国的出兵，秦国的失败，都完全是蹇叔英明预见的印证。而且以“穆公访诸蹇叔”、“秦违蹇叔"、“孤违蹇叔”一线贯穿，把全文有机地勾连起来，使之浑然一体。文章选材典型，详略得当，线索分明，重点突出。至于记叙秦穆公最初利令智昏，刚愎自用，拒绝蹇叔的忠告，还骂蹇叔“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最后“向师而哭”，引咎自责，不但刻画了穆公性格的显著变化，前后判若两人，而且使文章首尾呼应，结构更为紧凑，无懈可击。
二、善于通过人物的语言、行动和细节描写，刻画人物形象，突出人物性格
人物的性格必定在其语言、行动中得到集中体现。恩格斯指出：“一个人物的性格不仅表现在他做什么，而且表现在他怎样做”，描写人物的行动或动作，描写人物相互间的性格冲突，也就是描写人物“怎样做”，是现实主义文学刻画人物个性的主要手法之一。《秦晋殽之战》一文就生动、鲜明地刻画了各种人物形象，让他们活生生地出现，使读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并通过这些人物的活动，真实地再现了当时现实生活的面貌。其实，运用典型化的原则塑造典型的个性鲜明的艺术形象，正是文艺创作的中心环节。艺术形象塑造得成功与充分，是决定一部作品的思想意义与艺术成就的关键。《左传》中的人物形象个性突出，形象鲜明，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作者要使他笔下的人物形象具体地出现在读者面前，就得使人物生活在典型环境中，对人物独特的个性进行具体的描写、刻画，做到形神兼备，栩栩如生，使读者发生感情上的共鸣。
本文的善于写人，尤其表现在善于写处在战争各个方面、各个部位上的人物，善于在尖锐复杂的矛盾中，通过典型事件，通过人物的语言、行动乃至细节，刻画出人物鲜活的个性。文章写蹇叔对穆公的讲话及其拦师痛哭的行动，刻画了一个老谋深算、忠诚谋国的老臣形象。蹇叔竭力劝阻穆公潜师袭郑，指出“劳师以袭远”，犯了战略上的错误，对各方面的形势做了全面而正确的分析：秦国方面，由于“劳师力竭”，其结果是“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使自己转强为弱；郑国方面，“师之所为，郑必知之”，“远主备之”，所谓“潜师”，是根本不可能的；晋国方面，由于秦师“且行千里，其谁不知”，根据当时的政治形势，论断晋军必然趁机阻击，并且根据地理形势，论断“晋人御师必于殽”，必定在殽山阻击。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形势’衡量得失刿切中肯’颇有见地。无奈他的意见，遭到贪得无厌的穆公的拒绝，穆公一意孤行，贸然“出师东门之外"。正是由于蹇叔对秦国的忠诚，才敢于做拦师之谏，并对参与出征的儿子，做了哭送，希望穆公万一醒悟，还可停止下来，以免国家和人民遭受惨重的损失。通过这些故事情节的描写，蹇叔忠诚谋国的生动形象跃然纸上，活现在读者的面前。又如写先轸论伐秦师的一席话和对襄公的发怒，刻画了另一个善谋果断、刚强耿直的老臣形象，先轸认为在自己“国丧”期间，“秦不哀吾哀，而伐吾同姓”，对于晋国是莫大的耻辱和损害。他根据“秦以贪勤民”的根本弱点，主张抓紧机会，打击敌人，“一日之纵，数世之患也”，表现了他对晋国的忠心和胆识。当他知道晋襄公因为文赢的请求而释放三帅之时，他怒不可遏，对襄公的母亲竟然称之为“妇人”，大骂其误国。特别是“不顾而唾”这个典型的细节描写，把他的深谋远虑和暴烈的性格以及对晋国的至诚，刻画得极其传神。作者笔下的蹇叔和先轸，同是元老重臣，忠臣谋国，但蹇叔老成持重，先轸粗暴急躁，突出地表现了二人鲜明的个性特征。
作品运用典型化的手法塑造出来的典型形象，是共性和个性统一的有机整体，它既是一定阶级、阶层或社会集团的某些本质方面的概括，同时又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独特个性的人。作者笔下的蹇叔和先轸，就是一个独特的“这个”。
三、善于描写外交辞令，委婉含蓄，意味隽永
凡作品中的人物语言，是刻画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之一。在现实生活中，由于人们的身份、经历、教养、思想观点、心理状态的不同，即使使用的是同一种民族的共同语言，各人也会有各人的特色一说话的方式、用语的习惯和语气语调的不同。人物的语言体现着人物的性格特征。
本文着力写了三段外交辞令，文情并茂，各具特
色。刘知几《史通言语》称之为“语委婉而多切”。这三段外交辞令中之三人，因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处境不同，各有其鲜明的个性特点。如弦高假托郑君之命所说的一段话，在强敌秦师的面前，既要不冒犯他们，又要使他们知道郑国已经有了防卫上的准备，说得恰如其分，谦逊有礼。而在委婉中带有谨慎，谦逊中不乏强硬，迫使秦师不敢轻举妄动。而皇武子的一段话则是含蓄隐晦，语意双关，说得既严峻又委婉，表现得恭敬客气，实际是在下逐客令。这里既没有直接揭露他们的阴谋，也没有公开命令他们立即滚蛋，然而句句藏锋，咄咄逼人，使他们感到极大的威压，无地自容，只好仓皇逃走。从而使弱小的郑国“无亡矢遗镞之费”便消除了强秦阴谋里应外合、突然袭击的隐患。再如孟明的一段话，更具有代表性。他所谓“三年将拜君赐”，表面上非常客气，表现被俘获释的一片感恩戴德之情，然而实际上是话中有刺，恨入骨髓，暗寓三年之后将来报仇。从这些外交辞令中既生动地刻画了人物的性格，又有力地表现了大国之间矛盾的尖锐，充分显示了《左传》高超的语言艺术。
综上，《秦晋殽之战》的艺术特色，尤其是人物个性刻画手段运用的卓越成就，首先是植根于生活：作者对自己笔下的人物，不仅非常熟悉他们的外貌，并且透彻了解他们的灵魂。这也是和作者对待生活、对待自己笔下人物的正确态度和作者精湛的艺术技巧修养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