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飞天舞台化实践研究 ——以舞蹈《千年回响》为例

“飞天伎乐”与佛教故事密不可分，伴随着佛陀讲述宗教、宣扬道义飞旋舞动，因此以“飞天伎乐”来命名。飞天一部分来自佛教乐神形象，另一部分则来自民间舞者形象。敦煌壁画是历朝佛教僧人或达官显贵基于对佛教的供奉，邀请画师在石窟中所绘制出来的佛像画、经变画、供养人画像等，借此寄托美好愿望。飞天形象是画师根据日常生活看到的歌舞场景配合脑海中的想象绘制出来的，因此壁画中的飞天形象其实吸取了不同时期民间舞者的特点，能反映时代特色，具有深厚的生活基础。

  唐代国力强大、经济繁荣、文化交流丰富，为敦煌飞天舞的发展创造了有利环境。敦煌飞天在唐代逐步成熟，摆脱了印度西域飞天的影响，形成了中国化的飞天。盛唐时期飞天形象饱满丰腴，与宫中舞者和仕女相似。中唐时期吐蕃占领敦煌，飞天形象出现异域色彩。

舞蹈《千年回响》是以敦煌莫高窟壁画中的“飞天”形象为文化母体创编的五人舞蹈作品。该作品以天乐舞为创作切入点，通过“解构-重组-再生”的编创逻辑，结合壁画要素提取和动机发展变化的创作手法，系统提取壁画中飞天的姿态造型、动态轨迹与精神意象，探索传统飞天形象在当代舞台艺术中的转化路径。

1.“以神化身”动态化呈现敦煌飞天

1.1“循根逐源”的动作提炼

1.1.1以壁画为材，吸取编创灵感

“窟”是敦煌艺术中独特的空间构成，壁画则是构成这独特艺术的重中之重。壁画描绘神佛的面部神态、体态及其关系等，寄予良善，抚慰素心。壁画展现了不同时代的舞者风貌，为舞蹈创编提供历史依据，帮助我们接近历史本源。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是舞蹈的基本特征，手姿和舞姿更是重中之重，经过对敦煌舞蹈系统化的梳理，常见的手形姿态有翘三指、弯三指、轮指、兰花式、吹奏式等，身体舞姿有倾斜、折臂、出胯、扭腰、勾脚、“S”形三道弯等。在舞蹈《千年回响》的编创中，编导组合壁画形象，二度编创连贯动作，局部小关节运动增加动作延伸感和历史厚重感，脚下圆场、碎步和单脚跳跃等动作搭配上半身长线条姿态，保留三道弯的形式，更显活泼。动作节奏动静结合，慢板强调长线条的延伸与胸腰的配合；快板侧重小关节叠加运动与跳跃旋转。慢快慢是节奏的一大特点，融入倾斜、折臂等姿态，展现灵巧轻盈、端庄沉稳的飞天形象。

创作初期，编导团队通过翻阅大量敦煌壁画，在《五身飞天图》中获得了很多灵感。在图中，五身飞天环绕神鸟四周，有的手托莲花于胸前，有的高举莲花过头顶……她们体态轻盈、飘渺灵动。编创时，编导融入手捧莲花的姿态，采用首尾呼应的方法，以其入场，缓慢居中结尾。动作运用含义动机进行发展，开头两名飞天舞者手捧香炉缓慢上场，营造香烟缭绕的氛围，赋予动作心理含义：心如止水的虔诚礼佛。在后期的动作发展中，进行三度空间的变换，在一度空间，单腿跪地，身体后仰，手捧胸前，随后上身动作转为反弹琵琶；在二度空间，保持形态，脚下小碎步多次队形变化；在三度空间中，手捧莲花变成腾空散花，双手斜上定格，呈散花状。

1.1.2以佛像为本，进行神态模仿

敦煌壁画中的乐舞可以分为两大类，天乐和俗乐。天乐舞包括天宫伎乐、飞天伎乐、化生伎乐、经变画伎乐以及各种护法神；俗乐舞是平日赏阅的舞蹈，一是供养人生活时期的乐舞场面；二是佛教画中生活状貌的舞蹈画面。

舞蹈《千年回响》通过研究天乐舞，强调佛像在神佛世界中的复苏感，要求深入细致地模仿佛像姿态。如莫高窟112窟《反弹琵琶》，伎乐天低垂双目，螓首蛾眉，嘴唇朱红，双手反弹琵琶，立足而旋。呈现舞蹈《千年回响》时，对伎乐天神形态进行模仿，双目低垂，嘴角微笑，沉着自然，神态安详。起始的造型借鉴莫高窟003窟内的《千手千眼观音》图，为首的舞者眼睛微抬，两耳垂肩，眉头微皱，身后的舞者端庄慈祥，手指灵动。整体呈现千手千眼，头如塔般堆叠的效果，除中间舞者呈现忿怒相，其余舞者皆为慈悲相，呈现神秘庄重的感觉。引子部分，借鉴莫高窟220窟《持花菩萨》的形象，舞者侧身面对观众，手呈莲花状，头微仰起，慈眉善目，安然自若。高潮部分，参考莫高窟057窟中《阿弥陀佛说法图》，舞者颔首低眉，若有所思，给人俯视芸芸众生的感觉。

舞蹈《千年回响》的编创贯彻追本溯源的原则，深入研究飞天的起源和本质。创作过程中，其不仅对动作进行细致的扣排，还注重神态模仿，打造出贴近本源的舞蹈语汇，立足时代特点，创新飞天发展变化。笔者在实践中明白作品的创作必须扎根，尊重历史，编创出既符合内容又彰显文化底蕴的作品。

2.2“归全反真”的调度解析

舞蹈调度是舞蹈创编的重要组成部分。舞蹈《千年回响》采用ABA结构，运用分散聚拢和线性调度，提升作品呈现的效果。共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引子，风沙漫天，驼铃声起，飞天伎乐缓缓显世，身旁伴有两个虔诚的信奉者；第二部分是飞天伎乐形象的苏醒，随着音乐进入慢板，舞者齐舞展现敦煌飞天的优美轻盈。神佛降世千姿百态，呈现于世人眼前；第三部分是飞天伎乐复活于舞台之上，动静结合，展现宗教的神态美感和鼎盛文化；第四部分飞天伎乐千年永存，受人敬仰，呈现悠久长远的意境，传承敦煌文化久盛不衰。

2.2.1分散——聚拢

快速地分散聚拢是舞蹈创编的一种手法。由分散到快速聚拢，使观众的视觉呈现出队形急剧的收缩，视觉由分散逐渐聚集于舞台的焦点，也使观众更加聚精会神。

舞蹈《千年回响》运用多次的分散聚拢调度。首先，引子部分三人造型缓慢分散，形成一度和二度空间的造型。随后呈现出四周方块中间一点的队形，舞者以短频快的动作造型向中心收拢。观众视线逐渐聚集在领舞身上，形成鲜明对比。慢板部分，圆场流动至三角中间围一人，前方单独一人，两人做相同动作，三角做地面动作，营造空间差异。观众视线汇聚在两个做相同动作的舞者身上。在不同的视觉层次结构中，焦点的出现更好地拉近观众和作品的距离，营造了飞天伎乐历史与当下共舞的氛围。

在快板中，多次运用到分散聚拢，聚拢造型层层递进。第一次，四名舞者旋转至四角中间围一人，呈现前低后高的造型，队形紧密方便汇聚观众视线，通过小关节运动呈现破土重生的人物形象；第二次，舞者快速收拢，中间高四周低的造型变换全方位展现了飞天伎乐的壁画形象——整体统一，立体对称；第三次大舞段结束后，由前三后二快速逆时针旋转成为圆，脚下碎步手呈兰花式，上身前倾，形成持花体态。随后聚拢的四角中心围一人的造型，脚下碎步向左移动，呈现对称美。

在作品中恰当运用分散与聚拢的调度效果，集中视觉聚焦，汇聚力量，突出强弱对比，增强舞台画面感和动态性，提高艺术表达力，营造艺术广阔的表达空间。同时，通过分散给观众传输力量，提升观众视觉体验，调动其观看积极性。

2.2.2复杂多变的线性调度

线性调度在舞蹈编创中最常见，依照几何形态可分为直线和曲线。舞蹈《千年回响》中运用较多线性调度，并赋予其不同的含义。

慢板第一个齐舞舞段中运用复合型线性调度。一度空间的斜线调度，给观众视觉的延伸，突出伎乐天的神秘莫测和供养人的虔诚，一度和二度空间的动作相结合，用斜线以及相互交错换位置的形式，呈现平行的复合型线性调度。随后三人流动至斜线，在单一斜线的基础上衍生出横线调度，形成不平行的复合型调度。两主舞旋转齐舞，营造飞天伎乐古今交融的氛围。

快板中多次出现四人斜线。五人由聚拢向前推动变成倒“v”型，主舞从前跑到后，左右两边同时交换变成“v”型。这次的调度变化有较强的冲击感，多层次地展现调度位置，占据整个舞台。舞者动作干脆利落，手形姿态变换丰富，从演员的婀娜身姿中感受三道弯的美感。第四部分旋转散落至舞台四角，主舞居台中造型定住，四角四人虔诚双手捧香炉，缓慢整齐地向中间聚拢随之灯光减弱。

线性调度赋予作品井井有条、行云流水的观感。在舞蹈《千年回响》中，采用复合型的线性调度，营造一种队形巧捷万端，瞬息多变的氛围；形成错落有致，蜿蜒起伏的和谐之美。

2.3“破土重生”的情感表达

在舞蹈《千年回响》中，舞者以沉稳庄重的形象为基础，融入两种情感：一是供养人对于佛教的虔诚信奉，二是飞天伎乐神性光辉。供养人是敦煌壁画的缔造者之一，他们对于佛教文化的虔诚供奉，弘扬佛教道义，才铸造了敦煌壁画的诞生。舞段起始和结束皆体现对佛像虔诚的供奉，舞者手捧香炉或莲花，以虔诚庄重的神态表达对佛像的敬仰，此时在舞者的心里面对的是自己的“信仰”，我们终于看到佛像现身时的激动惊喜，但这些表现只能存在于舞者内心；在表演涉及从壁画佛像图中提取的形象时，舞者需双目低垂，呈现沉着、自然、安详的神态。此时舞者想象自己是历经沧桑的佛像，通过舞姿呈现飞天伎乐的恬静优雅，塑造出神人交织、领悟佛法真谛的形象。

2.4“流光溢彩”的服化造型

舞蹈《千年回响》的造型借鉴壁画中千手千眼观音的形象，通过多手多首的形象来表现观音的神通。在头饰部分，笔者选取圆光束圆髻的发式，服装孔雀绿为主，红色为辅，上身赤裸，胸前后背手臂伴有飘带，下半身裙裤，衣裙飘曳。动作呈现飞天的丝带环绕，轻盈飘动的感觉。舞蹈伊始，舞者手捧香炉，点香绕场两周，在舞蹈中也增加了手捧香炉，强化虔诚供奉神佛的氛围。金色光环象征佛光普照，灯光把舞台背景营造出类似壁画的感觉。舞蹈多元化立体化的展现方式，声形相融，呈现壁画形象，为观众带来一场视觉与精神的盛宴，使观众在千年之后感受敦煌壁画活态的美感。

2.5从“静态到动态”“古代到现代”的审美转变

飞天在大众的印象中是身披彩带在空中飞舞的仙女，这是正宗的伎乐飞天的形象。现代人思维活跃，审美思潮兼收并蓄，集个性与多元于一体。舞蹈《千年回响》以飞天为灵感，结合唐代特征，将现代的个性多元的审美融入其中，创作新时代视域下的敦煌作品；跨学科跨文化是现代美学的另一特征。在舞蹈《千年回响》中，音乐、服化道具和舞美等方面的结合，展现飞天的多姿体态。通过舞蹈编排和实践排练，不断反思和优化动作，以现代审美丰富敦煌舞蹈，助力敦煌文化的复兴。

3.结语

在历史的长河中，敦煌文化如钻石般闪耀于东方，其多元文明值得世人去探索学习。舞蹈《千年回响》以天乐舞为研究对象，重现壁画中佛像神韵。在编程中采用分散聚拢和复杂的线性调度，以沉稳庄重的人物形象传递两种情感：一是供养人对于佛教的虔诚信奉；二是飞天伎乐神性光辉。在道具香炉、服饰和灯光等包装下，立体展现壁画之美，声画相融。静态壁画展现西域与中原艺术魅力，通过舞台艺术的综合运用，将敦煌壁画活态化，动态化，全方位展现其文化内核，让观众感受千年文化的生命律动。

余秋雨先生曾说：“看敦煌莫高窟，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敦煌为不同时代不同职业的创作者提供了创作灵感，凝聚了数千万人的智慧结晶，借助舞台化的实践方式，丰富敦煌文化传播的方式，发掘传统之美，传承敦煌文化优秀基因，让更多的人聚焦敦煌文化。

文章来源：  《尚舞》   https://www.zzqklm.com/w/wy/2686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