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梨华“后留学”时期创作的变化与深化——以婚姻关系与亲情关系为例
於梨华被誉为“留学生文学的鼻祖”。她创作时间长,几十年来一直以留学生和“学留人”题材为自己的创作重点。在扎根美国的“后留学”时期,随着作家自身的成熟和视野的开阔,她的作品所反映的问题也逐渐深化。她敏锐观察到中西文化的碰撞下,留学生家庭在婚恋、亲情方面的脆弱。本文以於梨华作品中出现的婚姻关系与亲情关系为例来分析她“后留学”时期创作的变化和深化。
一、从女性角度观照留美华人的婚姻关系
於梨华是女作家,在创作中倾向于以女性的角度来观察两性婚姻关系。随着自身的成熟和阅历的加深,她笔下的女性逐渐成长,由“无我”,甘做男性的附属品;到觉醒,开始反抗男权的压迫;并最终走向自立自强。
1.“无我”
在於梨华的创作初期,她笔下的女留学生并没有明晰的“自我”意识,往往依附于男性。这也为日后婚姻的不幸埋下了种子。
这些女留学生们大多只身闯荡美国,由于经济的窘迫或者独居的寂寞,迫切需要抓住“救命的稻草”,将生活的希望完全寄托在男性身上。不少女留学生出国的目的就是寻一个如意郎君。《三束信》中的向华在信里写道:“出国以前我不是对你说了吗,像我们这样出国,多半是来找丈夫的”。还有一些女留学生因为寂寞选择与情人同居。《移情》中爱由自述道,“我是女人,女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怕寂寞,尤其在我这个年龄。我解决他的生活费用,他排除了我的寂寞。”然而没有爱情的同居关系是不稳固的,轻易因别的女孩闯入而支离破碎。
2.觉醒
於梨华在创作中期,随着自身的成熟,逐渐走向关心女性自我生存状况、全面审视男权成规的这一新的视域。她笔下那些处于“无我”状态的贤妻良母开始觉醒。
昔日的女留学生在这一时期纷纷步入围城,成了家庭主妇。这些女性婚前的理想与灵性在日复一日的家务中慢慢消磨。服侍丈夫,照顾孩子,变成了她们生命的主题,丈夫也因工作忙碌不自觉地忽视她们。
有些女性的觉醒是在外因的触动下产生的。《变》中的文璐被唐凌的赞美触动心灵,进而体味到作为女人的乐趣,开始质疑自己的生活状态:“十年来她没有自己的身份,而成了他们的影子”。文璐与情人私奔,希望通过情人找寻自身存在的意义,并没有发现她只是由一种依附转向了另一种依附。她的出走并没有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我。她无法跨越道德与亲情的牵绊,挣扎一番又回到原点。
有些女性的觉醒是在一次次的被动与失望中产生的。如《考验》中的吴思羽,她一次次地被丈夫的男权主义思想伤害,并逐渐意识到,自己只是丈夫的附属品,没有掌握自己人生的权力。思羽对人生的思考比文璐成熟,她深刻分析了自己与乐平无法相处下去的原因,毅然离开家庭,准备靠自己赢得一片新天地。
3.自强
在於梨华后期的创作中,她进一步叩问女性如何摆脱弱者这一生存困境,女性的出路到底是什么。如果说於梨华创作中期的文璐们和思羽们还在“家庭”与“走出家庭”之间徘徊,她后期的作品《在离去和道别之间》中的女性已经从家庭走向了社会,告别了全职太太的身份,有了自己的事业。女强人段次英的能力得到了上级和同事的一致认可,但极强的名利心和不择手段的方式使她在追求事业的过程中迷失了人性,最终导致婚姻破裂,还失去了永久聘书。而另一人物方如珍为人谦和,向往一个“两情相悦、两心交接的家”,有自己的事业,却并不疯狂的争夺权力。这是於梨华笔下的理想的女性形象。於梨华认可女性拥有自己的事业,但同时认为事业心和功利欲不能太强。女性只有在家庭与事业当中维持自身的平衡,才能找寻到真正的自我,并收获一段美满的婚姻。
二、中西文化碰撞下留美华人的亲情裂痕
几十年间,当初只身来到美国的留学生都步入婚姻,有了儿女,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於梨华敏锐地关注到第一代移民与他们的父母及子女这三代人之间的亲情关系的裂痕。於梨华塑造了一系列亲情发生“裂变”的家庭,展现了中西文化的碰撞对留美华人家庭关系造成的冲击。
(一)第一代移民与“中式”父母的关系:屈从与背离
於梨华小说中的“中式”父母是地地道道的传统思想的捍卫者。他们高高竖立起自己的家长权威,试图操控子女的人生,并干涉子女的婚恋。留学生初到美国,扎根不稳,需要家里的经济支持,所以面对父母的干涉,多半不情愿地屈从。然而屈从只是表面,背地里他们早开始了身体的狂欢。如《傅家的儿女们》中的傅如曼,被迫出国,在国外的爱情与婚姻仍受到父母的遥控。她爱上了美国青年劳伦斯,又不敢对父母宣布。她表面屈从于父母,却瞒着父母偷偷与劳伦斯同居。本应无间的亲情关系,在她决定表面屈从的那一刻,就已经异化为隐瞒和欺骗。
当初的留学生在美国生活多年之后,受美国文化的浸染,有些人开始背离传统的孝道观念。《姐妹吟》中的文滢把老母亲放到老人院去,面对妹妹文漪的质问,坦然地回答:“在美国,这种情形,很普通的”。《踏碎了的九重葛》中子女们几次轮番动员吴老太住进老人院,并觊觎她名下那幢房子的继承权, 更是与应持有的孝心相背离。屈从或背离,都是於梨华要批评的态度。
(二)第一代移民与“西式”子女的关系:疏离与异化
1.疏离
即使是在美国生活多年,中国传统文化的印记在“学留人”身上也难以完全磨灭。他们发现“全盘西化”子女的与自己在很多方面格格不入。这两代人由于接受的文化环境不同,容易造成亲情的疏离。如《也是秋天》中的陆氏夫妇不许子女交洋人朋友,不许子女顶撞长辈。他们企图以此维持中国传统家庭模式,却只能造成子女与自己的疏离。
此外,“学留人”家庭对子女的教育因种种原因缺失,新一代子女面临着成长的困境。《一个天使的沉沦》中的父母以尊重个人隐私为借口忽视对子女心灵的关照,当女儿行为异常的时候,只认为是不懂事,批评一顿了事,从不试图去了解孩子的内心世界。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刻,父母因生气选择了冷漠对待,导致她最终的堕落。《彼岸》 中母亲何洛笛因婚姻破裂,无暇顾及子女。小女儿尚晴自暴自弃,草率结婚,在情感与贫困的双重打击之下几近精神失常。
这就涉及到海外华人如何教育下一代的问题,是让子女做自己品格的继承者呢,还是任其发展去适应美国社会做一个美国人?“我觉得两者糅合一下就很好。美国的父母亲对孩子太放纵,他把个人的自由看得太重,他完全是百分之百地让他们自由,不能去干涉他们,所以管教得比较少。这一点我是不认同的。”[1]
2.异化
留美华人家庭中一些女性由于自身的寂寞或不幸,对子女的感情趋于极端化。有的对子女有强烈的占有欲,有的通过“破坏”宣泄自己的情绪。
《寻》中马二少的妻子爱默莉由于寂寞,把爱过多地倾注到儿子身上,把儿子当成所有物,甚至禁止他恋爱和交际。这种感情已经趋于病态。
《彼岸》中的憎女情结同样惊心动魄。小说里的两位母亲,都对女儿有憎恶情绪,从而将血浓于水的亲情解构。女儿尚晴自小就有强烈的叛逆心理,经常威胁要离家出走;而母亲洛笛由于丈夫的背叛,对处于敏感时期的尚晴不闻不问,任其走上情感的不归路。尚晴本人却也“遗传”了这种“憎女情节”,她对儿子楚勇无条件地溺爱,对女儿楚眉则动辄拳打脚踢。这种憎恶的情绪竟然像病一样传染到下一代,不得不令人深思。
於梨华关注留学生、学留人的婚姻与亲情关系,然而她笔下的幸福家庭并不多。这是作家悲观意识的反映,也是她自身生活经验的部分映照。於梨华在一个访谈中坦承:“我的婚姻是失败的。”她说:“我从祖国大陆到台湾,再到美国,然后留下来,先和一个中国人结婚,后来又和一个美国人结婚,这本身就是一本小说。”於梨华在创作中始终持有一份责任感。她观察到留学生乃至后来的“学留人”家庭,在婚恋与亲情方面都脆弱异常,一不小心就会产生裂痕。她希望以笔下种种家庭的悲剧警醒读者,使留学生朋友能够在中西文化间,个体与社会间,家庭与事业间,寻求到平衡点。
注释:
[1]於梨华:《我的故事一辈子写不完》,《大众电影》2005年第3期,第30页。
参考文献:
[1]於梨华.一个天使的沉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2]於梨华.屏风后的女人[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3]於梨华.考验[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4]於梨华.在离去与道别之间[M]. 南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03.
[5]叶从容.论新时期文学世界的亲情裂变[J].社会科学论坛,2011(6).
[6]杨芝峰.於梨华留学生文学创作心态与主题的嬗变[D].南昌大学硕士论文,2007.
[7]李倩.於梨华留学生文学创作心灵嬗变的轨迹[J].渤海大学学报,2003(3).
[8]李培培.论於梨华小说“异族婚恋”叙事中的女性书写[D].暨南大学硕士论文,2012.
[9]张娟.试论於梨华作品中女性意识的认识递变及其文化内涵[D].湖北工业大学硕士论文,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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