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川端康成《雪国》中的虚无思想——文学论文

 一、引  言

    川端康成是日本新感觉派的代表作家，他将日本古典文学和西方现代派手法结合起来，形成了哀怨、细腻、幽美的文学风格，充分展现了东方传统文化的“悲”、“无”、“美”，1968年川端康成以《雪国》、《古都》、《千只鹤》三部作品摘得诺贝尔文学奖之桂冠，成为日本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雪国》是川端康成的巅峰之作，也是其虚无思想的集中体现，小说以富家子弟岛村到北国山村寻欢消遣为主线，讲述了一个平淡、唯美的情爱故事：岛村从东京来到多雪的上越温泉旅馆，邂逅了一位纯洁美丽的艺妓——驹子，驹子对岛村产生了真挚的情感，并嘱咐他“一年来一次就成，带夫人来也欢迎”，而岛村却认为两人是露水姻缘，一切皆为徒劳。第二次去雪国时，岛村在火车上遇到了年轻美貌的叶子和患病的行男，岛村为叶子的容貌和举止所倾倒，徘徊于驹子和叶子之间，在温泉旅馆里，岛村得知驹子是行男的未婚妻，但驹子并不爱行男，只是为了赚钱给行男治病，才当了艺妓。之后，行男病故，叶子被大火烧死，一切皆成了“美好的徒劳”。[1]

二、《雪国》虚无思想的主要表现

    （一）虚无的生存。《雪国》的开篇便是，“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 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雪国俨然成了一个虚幻的、非现实的世界，当岛村离开雪国时，他似乎“坐上了某种非现实的东西……徒然让它载着自己的身躯奔驰”，这使雪国成了一个亦真亦幻的存在，也使人物和故事带有一种朦朦胧胧的虚无感。小说主人公岛村是一个彻底的虚无主义者，也是一个道具式的人物形象，他对表现人物关系和思想主题等具有重要意义，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客观世界、人物性格等均是通过岛村所见、所闻、所感展现出来的。[2]岛村生活于大都市东京，有着优越的物质生活，但他的精神生活却非常贫乏，没有生活目标和人生理想，总是四处游荡、闲逛。一次，岛村以考察日本民间舞蹈为由，到雪国寻求男欢女爱的颓废生活，以获得心灵的慰藉，在雪国，岛村遇到了美丽的驹子和叶子，但他并未找到生存价值，仍处于一种游离恍惚的虚无生活之中。驹子是一个在苦难中挣扎的不幸女性，她从小就被卖到东京做陪酒女，饱受生活磨难，后来驹子回到了雪国，与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同居了五年。为了给青梅竹马的行男治病，驹子当了艺妓，整日陪酒卖笑，供人取乐，一天要赴好几场宴席，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但驹子并未沉沦和堕落，她自学三弦琴技艺，将传统名曲弹奏的精妙自如；她认真对待生活，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她坚持读书、做笔记、写日记。虽然驹子努力地生活，顽强地抗争命运，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毫无意义的，终归于寂灭，这是因为驹子做艺妓挣钱为行男治病，却未能挽救生命垂危的行男；她苦练琴艺，只能成为酗酒作乐者表演；她严肃而认真地对待生活，生活却总是作弄她，正如岛村所言，“完全是一种徒劳”。再如，叶子想成为一名护士，却因行男之死而绝望；她想让岛村好好对待驹子，始终得不到岛村的答复，她也雪国的大火中毁灭。可见，命运是飘忽不定、不可琢磨的，生活本是一场虚幻的梦。[3]

    （二）虚无的爱情。生命是一种徒劳，爱情是一种虚妄，川端康成的虚无思想也深深体现于爱情追求上。例如，师傅教驹子学弹三弦琴、跳日本舞，希望驹子嫁给自己的儿子行男，但驹子并不爱行男，爱上了已有妻室的岛村，这无疑是一种徒劳的、没有结局的爱情。再如，叶子爱上了行男，尽心尽意照顾行男，但行男终究还是病死，而他临死相见的却是驹子。[4]

    在第一次遇到驹子时，岛村对驹子的洁净感到惊异，“这女子给人的印象洁净得出奇，甚至令人想她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其实，“洁净”不过是岛村的心灵向往和精神追求，是一种绝尘脱俗之相，当遇到空明灵秀的驹子时，岛村就将之当成了自己的心理意象，但岛村无法摆脱世俗情欲，无法对驹子那柔滑细腻的肌肤视而不见，最终两人还是跨越了友情的界限，这使岛村在实与虚、肉与灵之间徘徊，也使他对驹子若即若离、时冷时热。对驹子而言，岛村是她生活的理想、奋斗的动力、爱情的希望，她将全部感情献给了岛村，哪怕岛村“一年来一次也好”。例如，叶子要求驹子见行男最后一面时，“驹姐，行男哥他……驹子一动不动地忍耐着，突然把她甩开说：不”，在行男死后，驹子也不愿到行男坟前拜祭，可见，驹子是想彻底忘掉过去，开始新的生活。驹子希望岛村关心她，哪怕是一点点，她就愿意将所有的爱献给他，但这个希望也彻底落空，因为岛村认为驹子所做的是徒劳的、无意义的，因而，驹子的爱变成了一场虚幻的梦，梦醒时分一切化为乌有。[5]

    （三）虚无的美。在《雪国》中，艺妓驹子与叶子都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人物形象，分别象征了现实美与理想美。驹子的美是一种感官美，是岛村“凭指头的触觉记住的女人”，当岛村乘火车去雪国时，“越是急于想把她清楚地回忆起来……把他带到远方的女人身边”。驹子带给岛村一种特别依恋的感觉，当岛村枕在驹子身上时，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听着驹子的激烈呼吸，所谓现实的东西传了过来”，看到驹子“抹上厚脂粉的肌肤”时，岛村就会有一种无端的哀伤，因为岛村知道人生无常，美好易逝，“不可能永远这样放荡不羁”。叶子带给岛村一种遥不可及的虚幻美，这种美是遥远的心理宇宙之音，当岛村遇到叶子时，“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象…… 使岛村的心都为之颤动”，叶子用一种娇嫩、活泼、欢快的调子唱着，歌声在岛村的耳边萦绕，“使岛村觉得叶子犹如梦中出现似的”。叶子之美是虚幻的、不真实的，犹如镜中虚无的“映像”，又如同不断变化的幻像，小说结尾将叶子之美推向高峰，“女人的身体，在空中挺成水平的姿势……在这瞬间，生与死仿佛停歇了”，大火将叶子幻化成了一种永恒的虚幻美，永存于岛村的心中，也使岛村对现实的苦痛豁然开悟，他终于悟透了生命的本真面目。

三、《雪国》虚无思想的成因

    （一）西方虚无思想。一战后的西方世界，经济飞速发展，物质财富迅速增加，社会道德沦丧，人们的信仰缺失，这使文学领域充斥着虚无、颓废的思想。从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开始了全方位的社会改革，在文学领域中，川端康成、横光利一等人不满日本文坛的现状，试图以西方现代主义手法创造全新的感觉世界，就发起了一场“新感觉运动”。因此，川端康成接受了西方的虚无主义，将之融入东方美学之中，形成了川端式的虚无思想，这在《雪国》中有着明显体现。

   （二）日本的传统文化。日本人对季节变化、植物凋落等非常敏感，逐渐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文化性格与精神结构，即“物哀”思想和“幽玄”理念。经过长期发展，“物哀”、“幽玄”成了日本人的艺术趣味和审美追求，深刻影响了日本文学的发展。川端康成追求古典文学美，迷恋《源氏物语》的哀婉情调和“物哀”精神，喜欢那淡淡的哀愁、朦胧的意识，通过咏叹的方式表达了作家对渺小人物的赞美和哀伤。《雪国》就体现了日本传统文化中的物哀精神与虚无美，犹如一篇悲而虚无的散文诗，表现了日本人忧郁的生活、细腻的情感。[6]

    （三）坎坷的人生经历。川端康成两岁丧父，三岁丧母，在他童年时期祖母、胞姐、祖父等先后死去，不幸的遭遇、飘泊的生活、寂寞的环境给川端康成留下很深的烙印，使他形成了寂寞、孤独、忧郁、伤感的个性，产生了一种绝对的空虚和孤独。在成长过程中，川端康成接受了佛家的虚无人生观，他认为“生去死来都是幻”，“生追求美，美即虚无，虚无即死，死就是美”，这使川端康成小说带有一种哀伤、纤细、缠绵之情，《雪国》中的岛村就是悲观颓废的虚无主义者，是作家少年时代的影子。

    （四）多变的时代环境。川端康成生活于动荡不安的历史时期，在他一生中日本发生了关东大地震、无产阶级运动、太平洋战争、战后复兴等重大事件，这种风云变幻的社会环境深刻影响了川端康成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雪国》创作于1935年，这一时期日本强化了国内统治，镇压了轰动一时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在这种政治与社会背景下，川端康成以远离喧嚣的雪国为故事背景，以艺妓驹子与岛村的邂逅为主要内容，描写了一段虚无的爱情故事。《雪国》形成于二战之后，在日本战败后，川端康成曾言，“战败后，我一味回归到日本自古以来的悲哀之中”，战败失国的忧伤使川端康成感到绝望，他便以虚幻的美为心理寻觅安身之所，因而，整部小说弥漫着怀古的情调、没落的精神、虚无的幻觉。

    《雪国》是一篇悲与虚无美结合的散文诗，作家以幽怨的笔调、高超的技巧，创造出一种虚幻、哀愁、颓废的虚无之美，再现了日本人的细腻情感和忧郁生活，这也是川端康成文学的魅力之所在。

参考文献：

[1]李文刚.《雪国》禅宗境界虚无美之特征探析[J].厦门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8,(2).

[2]李贻桂,汪盛春.《雪国》人物命运与川端康成的悲观虚无思想[J].淮北煤炭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2).

[3]罗璠,王青.从雪国看川端康成日本意识的美学表现[J].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2).

[4]李泓臻.守望一方虚无美的净土——透过《雪国》看川端康成的日本式虚无[J].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2008,(3).

[5]易介南.从“物”到“灵”的追寻与失落——透过《雪国》看川端康成的虚无思想[J].湘潭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5).

[6]谢海燕.一曲凄美的梦幻曲——论《雪国》的虚无思想[J].长沙铁道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