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色戒》中的女主人公形象探析

一、张爱玲其人其作

中国现代著名女性作家张爱玲出生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卒于二十世纪末，原名张煐，后根据母亲的英文名字“Eileen”的音译更名为“爱玲”。张爱玲出生在一个显赫的家庭之中，其父张志沂是清末著名大臣张佩纶之子，其母黄逸梵是清末长江七省水师提督黄翼升之女，但张爱玲的童年生活并不幸福，由于母亲黄逸梵的出走，张爱玲由张志沂的正妻抚养，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悲苦的童年使张爱玲拥有了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成绩优异的张爱玲在不足二十岁时便考入了伦敦大学，但战争年代的特殊时代背景破使她放弃了伦敦大学，转而进入香港大学学习，然而几年后战争再次与张爱玲开下了玩笑，在张爱玲即将毕业时，一次战火焚毁了张爱玲在香港大学的所有资料，这迫使张爱玲只能返回上海，开始以写作谋生。不久之后，《第一炉香》、《第二炉香》的出版不仅缓解了张爱玲经济上的窘迫，也使张爱玲成为了上海文坛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自此踏上文学道路的张爱玲，以其非凡的经历和非凡的性情创作出了许多流传至今的优秀文学作品，如1937年出版的《霸王别姬》；1943年发行的《心经》、《倾城之恋》、《金锁记》；1944年出版的《红玫瑰与白玫瑰》；1945年的《创世纪》；1957年的《五四遗事》；1968年的《半生缘》；1979年出版的《色戒》；2009年发行的《小团圆》等。①

二、张爱玲与《色戒》

    小说《色戒》围绕主人公单纯的爱国行动展开，男主人公邝裕民从老乡口中得知为汪伪政府工作的汉奸易先生将到上海，于是便联系了包括女主人公王佳芝在内的爱国青年设计刺杀易先生，计划的核心便是王佳芝“舍生取义”的美人计，在王佳芝费尽心力获得易先生的信任的同时，她却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并帮助易先生成功逃脱刺杀的陷阱，同时与其他参与刺杀行动的青年们共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色戒》虽出版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但事实上张爱玲在1950年便完成了这部作品的创作，许多评论者认为，《色戒》创作的初衷是张爱玲对自身失败爱情的哀叹。张爱玲与胡兰成于1944年相恋并在不久之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虽然这段感情仅仅维系了三年，但却是张爱玲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在二人相爱时，胡兰成便在汪伪政府中工作，与汉奸的婚恋自然使张爱玲饱受争议，但张爱玲却沉浸在爱情的梦幻中无力自拔，当她为胡兰成倾心付出后，得到的却是心爱之人的无情背叛，在反日运动蓬勃发展之时，胡兰成逃到了温州并结识了新欢范秀美，对此，张爱玲无力回天并选择了离婚，三年后，《色戒》出版，可以说，这部作品不仅展现了张爱玲与胡兰成的情感经历，更为重要的是，作者书写了她对于女性自我意识局限性的深刻认知。本文将在细读《色戒》的基础上，结合张爱玲的个人情感经历和作品创作前的时代背景，探析小说中女主人公王佳芝的形象塑造。

三、《色戒》中的女主人公形象

在得知汉奸易先生将要到达香港之前，王佳芝过着单纯的学生生活，由于在日本军的攻势下广州沦陷，王佳芝所在的岭南大学迁至香港，在学校中，王佳芝是一位“风云”人物，她的知名度来源于天生丽质的容貌和高贵而不乏纯洁的气质，自十多岁开始，王佳芝身边便围绕着许许多多的追求者，然而王佳芝却抱着对爱情单纯而美好的幻想暗恋着同学邝裕民，但邝裕民内敛的性格使二人一直未能走到一起。正在王佳芝深恋着邝裕民之时，邝裕民组织学校中的爱国青年投入到了刺杀汉奸易先生的计划中，出于对邝裕民单纯而美好的爱恋，王佳芝也参与到了了计划之中。从表面上看，王佳芝是融入到了爱国青年团体中为国家的存亡而战，事实上，细读作品我们不难发现，对于王佳芝而言，参与计划的最大推动力便是对邝裕民的感情，包括为了刺杀而“献身”也成为王佳芝在所恋之人面前表现英勇与无畏的良机。

之所以说王佳芝参与刺杀的内在驱动力是爱情而非爱国，主要根据源自张爱玲在《色戒》中对故事原型的改编，在《色戒》创作之前，上海发生了著名的“刺丁案”，而“刺丁案”的主角也是一位女性，即明为上海名媛、实为中统情报员的郑苹如。郑苹如在中统的安排下参与到了刺杀汪伪政权建立的上海特工总部一号魔头丁默村的行动中，姣好的外貌和游刃有余的社交手腕使郑苹如很快获得了与丁默村亲密接触的机会，加之郑苹如曾是丁默村的学生，这就使丁默村对郑苹如十分信任、非常迷恋，这与《色戒》中易先生与王佳芝之间的故事十分相似。当重庆的国民党当局下达了对丁默村的灭杀令后，郑苹如借与丁默村购买皮货的机会将其引入包围圈，但老练狡猾的丁默村却发现了端倪并成功逃脱，计划失败使郑苹如的身份暴露并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在“刺丁案”中，出于对郑苹如的喜爱，丁默村并没有直接下令捕杀郑苹如，同为汪伪政权服务的李士群在丁默村不知情的情况下逮捕了郑苹如并将其杀害。在《色戒》中，王佳芝与易先生相识的过程与“刺丁案”十分相似，但不同的是王佳芝与郑苹如暴露身份的原因及易先生与丁默村对身边这位“蛇蝎美人”的处理方式。在“刺丁案”中，郑苹如一心想要依照中统的安排杀掉丁默村，行动失败的原因在于丁默村本人的警觉；在《色戒》中，王佳芝的暴露是因为她对于易先生的提醒，在刺杀的紧要关头王佳芝为了保住易先生的性命选择暴露自己，迫使刺杀行动流产，相比于郑苹如而言，王佳芝对刺杀对象更动情、更有情。然而与之相反的是，《色戒》中的易先生却比“刺丁案”中的丁默村更无情，在通过调查确定了王佳芝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后，不顾王佳芝的“救命之恩”和昔日情谊，绝决地下了捕杀令，亲手断送了昔日情人的生命，在有情和无情的对比中，我们读到了张爱玲对“刺丁案”的改写，这改写背后所展现的是张爱玲对女性自我意识局限性的阐释和对男女情爱的失望之情。

根据前文对张爱玲与胡兰成短暂婚姻的书写来看，张爱玲对男女情爱的失望不难理解，在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爱恋与背叛后，张爱玲在《色戒》中所塑造的男主人公形象也十分绝情。在关于女性自我意识局限性阐释的过程中，张爱玲通过间“刺丁案”中“爱”之主题的改写体现出了她对于女性心理的认识，如果说“刺丁案”中郑苹如的“爱”是爱国，那么《色戒》中王佳芝的“爱”就是爱情。从参与刺杀易先生的初衷而言，王佳芝的“爱”就并不是单纯地指向爱国，而是指向对刺杀行动的主导者邝裕民的爱情，当她真的通过美人计获得了刺杀对象易先生的信任使刺杀计划顺利进行时，却没有通过自己的献身精神获得邝裕民的爱，反而因易先生情人的身份遭到了邝裕民的排斥，在邝裕民参杂着鄙夷之情的排斥中，王佳芝渴求爱情的心十分失落，这种失落很快被易先生所填补。易先生对王佳芝的顺从和关爱，使王佳芝在不知不觉中模糊了自己与易先生的敌我界限，开始对易先生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尤其是在二人翻云覆雨之后，作为王佳芝的性启蒙者，易先生更是成为她生命中的重要角色。在《色戒》中，张爱玲曾言“通向女人的心的是阴道”，②这句话指出了女主人公王佳芝对于易先生的爱的重要来源之一，虽然王佳芝为了更好地扮演麦太太的角色，在与易先生“相识”之前便与同学发生了性关系，但王佳芝真正的性启蒙是从易先生这里开始的，从爱的角度而言，王佳芝沉醉在易先生对自己的呵护与关爱之中；从欲的角度来说，王佳芝又在易先生的性启蒙中难以自拔，这种爱与欲的交织促使王佳芝爱国青年的身份开始瓦解，她甚至经常怀疑自己是否已经逐渐爱上了易先生。

小说的高潮部分在于对易先生的刺杀全套之上，在王佳芝已经获得了易先生充分的信任后，她按照刺杀行动的安排，假借修耳钉的名目将易先生骗到了四面埋伏的珠宝店，此时的王佳芝内心十分煎熬，一方面她深知自己爱国青年的身份和刺杀汉奸的使命；另一方面，两年来与易先生的缠绵又时时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最终，在紧要关头，王佳芝提醒了易先生并帮助他成功逃脱，深信爱情无关值得与否的王佳芝最终在对立的身份与易先生的无情中走向了生命的终点。通观王佳芝所参与的刺杀计划，我们不难发现她从一开始便是被动的，出于为刺杀行动组织者的爱被动地接受了“舍生取义”的行动安排；出于对易先生的爱，被迫在两难之间进行了抉择，她的被动在于对爱情无力的操控，虽然她先后为所爱之人的行动付出了贞操和生命，但她依然无法获得邝裕民和易先生的爱，这不仅是女性在男权社会中弱势地位的体现，也是女性自我意识的局限性，在代表着权势的刺杀组织面前，王佳芝屈服在“舍生取义”的安排下；在代表着爱情的邝裕民和代表着爱欲的易先生面前，王佳芝忘却了自身的安危，③这种被动的地位是男权思想熏染的结果，也是身处男权社会中的《色戒》主人公王佳芝和《色戒》作者张爱玲所难以逃离的悲剧命运。

参考文献：

［1］左怀建． 女性生命存在的深度阐释———张爱玲《色戒》的女性主义阅读［J］．名作欣赏，2010( 20) : 103

［2］陈子善．张爱玲集·郁金［M］．北京: 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 38．

［3］杨姿 欲望: 介体的妥协与抵抗———色戒的另一种解读[J].中国文学研究，200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