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短篇小说《路易丝》的礼貌分析

1、礼貌背后的自私——以退为进达到目的

    社交中的礼貌现象有双重性，既能让双方尽可能合作，也能被刻意用于某种目的达成。路易丝温文尔雅，她“心脏衰弱”，只需“叹一口气，或者稍微摆动一下她那纤美的素手，就能叫人明明白白地领会她的意思”。第一任丈夫汤姆是运动员，每次两人意见不合时她都会心脏病发，丈夫作出让步。第二任丈夫乔治是“胸怀壮志”的军人，她提出在蒙特卡罗过冬、在杜维尔消夏的要求与乔治热爱的工作发生冲突，因希望妻子“一生中最后几年尽量过得幸福”，他对辞职犹豫不决，路易丝体恤地说：

①“现在不会太长久了，我想尽可能不给你添麻烦。”

    该句具有礼貌特征：得体——妻子体贴丈夫；慷慨——少受乔治恩惠；一致——赞同乔治以工作为重；同情——理解乔治窘境、减少与他对立。路易丝的本意虽是希望乔治辞职，可她并没有正面否定他的工作、威胁他的面子，而是采取了礼貌策略。首先她采用负面面子策略，含糊表示自己不愿意强迫乔治、尊重他的选择，还悲观地表示自己命不久矣。其次采用非公开地实施面子威胁的策略，回避了威胁乔治辞职承担的责任，她也曾说过“我活不了多久了，不会麻烦你多久的”， 乔治轻易通过语用推理领会她此时的含义而辞职。

    女儿伊丽丝同为受害者。路易丝满口“决不愿意让任何人为了我而感到不方便”、“不能想象任何人为了我而牺牲自己”，叫女儿多出去走走。但每当伊丽丝真要外出时她就心脏病发，伊丽丝只能寸步不离，甚至无限延迟婚期在家陪伴母亲。路易丝对爱人和家人礼貌让步是假，迫其放弃追求是真，她礼貌的背后是满足一己私欲的狡诈用心。

2、礼貌背后的虚伪——装腔作势掩盖怒火

    Blum-kulka指出：礼貌只是一种表面现象，虚伪做作。[6] 路易丝不喜欢唯一知道她真面目的“我”，但却仍喜欢和“我”结交。面对“我”的多次指责，她每次都能礼貌回应。当得知“我”对汤姆暗示她身体很好，她却凄惨地对“我”说：

②“明天我将会为此而付出代价的，我是在自寻死路。”

当“我”讥讽她比汤姆命长，她明知“我”的所指却并未生气，而是含泪忧郁地一笑：

③“你总是说这种话，倒好象你忌妒我能够多活几年似的。”

当“我”直接揭穿她的假面具，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或心脏受到刺激而倒地不起，她却礼貌地微笑：

④“我亲爱的朋友，总有一天你会因为对我说了这种话而感到非常遗憾的。”

    她的正面面子没有得到“我”的认可，即“我”不赞同她欲意维护的病态形象，但她渴望保护负面面子，即她维护病态形象的愿望不被“我”干预。这些话语都具有明显的礼貌特征：凄惨、忧郁的表情符合病态身份；预言自己命短是损害自己利益；对“我”微笑及附和以减少对立。她的礼貌策略主要是负面面子策略：②③句表达了对自己短命的悲观，是对“我”不相信她孱弱身体的反驳；④句中的“非常遗憾”是她闪烁其词地表达恨意和不满，靠听话者理解，说话者则逃避承担后果的责任；④句还采用了语言结构形式与其功能不一致的规约性间接表达，用陈述句表达希望“我”后悔的愿望。另一个礼貌策略是非公开地实施面子威胁的策略：双方共享的语境知识构成毋需明示的预设，③④句中的“这种话”双方都明白指的是装病，其隐含意义是批评“我”对她的怀疑；④句中“非常遗憾”意思模糊，但她知道“我”能推测出来，从而降低了话语对“我”面子的威胁，以显示她的礼貌。

3、礼貌背后的欺骗——惺惺作态骗取同情

    亲友们无一不被路易丝的假面具欺骗：父母“忧心忡忡地宠爱着她”，两任丈夫极尽全力使她在有生之年平安幸福，女儿伊丽丝从小就知道“决不能惹母亲生气”，朋友们“日常生活他们不让她动一下手指”。乔治死后她把别墅改为军人疗养院，朋友们劝她别太劳累，否则会送命，她说：

⑤“当然，这会叫我送命的，我知道，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得作我力所能及的一分工作啊。”

    对危及性命之事人们都避之唯恐不及，而路易丝却使用了“利益中心”原则：将听话者作为利益中心，最大程度地偏向听话人，最小程度地偏向说话人自己。[7] 这句话让路易丝受损、朋友们受益：改建疗养院随时会让她心脏病发而丧命，她受损最大；朋友无需帮忙，受益最大。对对方越是尊重、越是友善，礼貌的级别就越高。就是在这样的礼貌背后，朋友们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这位带病劳作的小妇人，最终“无论什么事他们都为她代劳”，就连疗养院的军官们也不让她做“哪怕是极其轻微的事情”。路易丝的礼貌只不过是博取同情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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