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南旧事》看女性成长的心路历程-电影论文

　    影片展示英子个人成长、心路嬗变、心性成熟采用了串珠式的结构方式，串连起三段并无因果关系的故事，也凸显英子在友谊中不断成长、创伤带来成长和女性书写三个层面，完成英子由儿童到成人的成长体验，感受到了“成人世界”的哀伤和悲苦，意味着从此独立承担社会人的角色，尤其是女性的角色与姿态。

　　一、在友谊中不断成长

　　在“疯女人秀贞的故事”中，对于秀贞外人是远离和厌烦，只有英子不顾外在的眼光和她来往，尽管和秀贞年龄悬殊，成长环境不一样，但英子却愿意真心倾听秀贞的心里话，这是英子的第一个成长，代表着对大人所赋予的眼光的反抗，象征英子透过孩童的纯真和友谊来反抗外在环境的拘束。

　　当外人对秀贞躲躲闪闪时，英子接近秀贞；秀贞津津乐道那些感情上零乱破碎的记忆，而英子却能体验其中的悲痛与思念；当秀贞断断续续，没头没尾地讲述自己与女儿失散而带来无尽的怀念时，英子仿佛感同身受，心里有了寻找小桂儿的意识，这一切都是那样的纯真与圣洁，也正是这一切使她感受到了成人世界的悲伤与痛苦。

　　和同龄人妞儿的友谊也使英子明白了人生的不幸。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的英子通过妞儿与父母失散，遭受养父母的虐待，更能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与关爱；妞儿最终倔强地出走，寻找亲生母亲，以至于后来和秀贞离开，懵懂中英子不知道等待秀贞和妞儿的是什么。这段友谊的结束，英子失去一个朋友，换回的是对家庭、父母深深的依恋与珍爱。

　　影片以具有象征意味的镜头展示：英子出院了，在往新家的路上，当英子决定要放开蒙在脸上的手时，那是一种历经考验后成长并积极迈向人生的宣示，她的人生启蒙与内心自我成长由此建立，同样预示英子人生成长中一个新阶段的开始。

　　二、创伤带来成长

　　童年是纯净、圣洁的，是成人记忆温暖的归宿，阳光、蓝天、欢笑，这些童年的代名词是让成人生活、心灵得以慰藉的美好元素。可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每个个体都会面临严酷的考验，经历着这个年龄的孩童所必须经历的烦恼和阵痛，明白渐渐成长为成人以后无可奈何的境遇选择，以后在这些特殊的生命印记中，在创伤里逐渐长大。美国学者莫迪凯?马科斯曾谈到这类叙事“展示的是年轻主人公经历了某种切肤之痛的事件之后，或改变了原有的世界观，或改变了自己的性格，或两者兼有；这种改变使他摆脱了童年的天真，并最终把他引向了一个真实而复杂的成人世界”。在《城南旧事》中疯子秀贞、家中佣人宋妈以及小偷就是英子遭受创伤而成长的精神资源。

　　她偶尔结识了一个嘴唇“厚厚墩墩”的大朋友。他和英子的相识、交谈，他在小学毕业典礼上的露面以及他最后的被捕，英子对他是好人坏人都难以判断：他最大的心愿是送弟去深造、养活老娘，就嘴唇而言，“是个老实人的相”；但整天呆在草丛中，分明是偷了别人的东西，似乎应是坏人。小偷的唠叨、自语和英子懵懵懂懂的对话，是他在偷盗别人钱财的同时承受了巨大的精神苦痛，这是一种万般无奈的生活，而且在和英子的谈话中也释放着痛苦和悔意，只是他找不到其他的路；这复杂而又矛盾的现象使英子迷离、惶惑，最终被抓时小偷对英子那苦涩、落寞的一笑，促使她摆脱了童年的天真，并最终把她引向了一个真实而复杂、难以用孩童的眼光判断是非标准的成人世界，这为她以后感受生活的艰辛与无奈奠定了认知基础。

　　死亡，对于一个成年的人来说是令人伤痛、恐惧的，更何况对于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英子不仅直接感受到了威严而不失慈爱的父亲离她而去，也感受到宋妈失去儿子的悲伤，妞儿和秀贞的离去，厚嘴唇朋友的被捕，尤其是面对自己父亲的离世。在英子眼中，父亲是正气凛然又温厚的人，既严厉又和蔼，一会儿对“我”用鸡毛掸子从床头打到床尾，一会儿却又在“我”生病时默默看着，那样的爱恋与焦急。父亲在英子的童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是英子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教育者与保护者。他参加毕业典礼让英子兴奋不已；他纠正英子赖床的恶习，这一切仿佛预告了父亲对英子日后生活与成长产生的巨大影响，也更能证明父亲的病逝对英子所带来的人生启发与成长意蕴，至此，她开始从青少年迈进成人阶段的分水岭。在女儿即将完成父亲心愿的时候，却传来了父亲病危的消息，这里不仅显示了人生命的脆弱，另一方面也是将现实社会生活真实还原在银幕上，开始显示出生活本身固有的质地。痛楚无奈中告诉人们，离去和死亡成了生活无法避免的主题。

　　然而，对于死亡，影片诠释得温情而美丽，基调是淡淡的，并没有刻意营造出荡气回肠的悲凉感与震撼人心的沉重氛围，这样淡淡的一笔表现的意境深邃，富于韵味，更证明了在成长中来自生活的创伤是每个人必须面对和接受的，是成长中的必修课。人不正是在各类人物的各种交往中接触到了执著、向往、善良与博爱，并逐渐长大了吗?

　　三、女性的自主成长

　　成长是美丽的，它包含着生命丰富潜能意义的实现，可对一个女孩来说，成长往往又是残酷的，它意味着通往生命潜能之路的门得以像男人一样平等地打开；意味着一个不会丢失、不会受制于人的过程；意味着获得自我，使自己成为自己的建构过程。

　　英子最初只是个牵着母亲与宋妈的手，由这些女性长辈带出门见世面的小女孩，行为举止皆透着一种“女儿气”。当这些女性长辈遇到危机时，她们显得无助而软弱，英子却摇身一变成为值得依靠的“小大人”，去完成秀贞做母亲的愿望、帮助宋妈寻女；她能体会秀贞对恋人的凄苦怀念，也能意会宋妈对儿女的思念，展现一种由“女儿性”到“母性”的女童成长过程，而这种转变是英子在女性意识上成长的象征，它宣示了女性的自主性与自我成长的可能性，完成了逐渐从迷茫走向具有女性独立意识的成长过程。

　　宋妈尽心料理着英子全家的起居。让宋妈悲戚和无奈的是，就在她一次次地向英子诉说让其牵心动肺的儿女时，她的儿子小栓子早就死掉了，女儿也在丈夫回家的路上送人了，从此音信皆无。丈夫隐瞒着真相，而且将她辛辛苦苦挣得的钱送进了赌场。当宋妈得知这一切真相时，几年来心中勾勒的美好未来在瞬间轰然塌掉，作为母亲的她怀着一丝渺茫的期望，在茫茫的北京城中穿梭、寻觅，希望找回女儿。没有人认为“他者”的符号之一——宋妈的丈夫需要对此负全责，而且最终宋妈会依旧跟他回去生儿育女，女性们安于附属地位，忍辱负重，逆来顺受，这是传统女性意识及其社会传统女性观的典型表现。一方面“他者”作为社会习俗和道德力量塑造着女性的慈爱与坚韧，另一方面也使女性被迫顺从当时的伦理规范,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现实中保持缄默与自我牺牲。

　　《城南旧事》中的疯女秀贞对恋人的痴情和对女儿的慈爱，全是通过她时而清醒、时而呆痴的言语和生活习惯表现出来的。她生活在过去，和现实无法链接，如对昔日恋人思康她时时感到他如影相随，这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荒诞不经，其实是人们无法理解她对那段感情的眷恋与执著。正是因为这样秀贞无法选择她当下的存在：她想和人交流、倾诉那魂绕梦牵的情愫，可却被人看作疯子；她想为青春寻梦，梦中的恋人却不得不走，杳无音信；她刚出生的孩子也被亲人随意扔掉；她找到了女儿，却也毁灭了女儿；她要带着女儿去寻完整的家，却是前途未知的代价。现实给予她的是悲痛、焦虑、无助与绝望，看不到任何希望。一个年轻美好的女性就这样被荒谬的世界整治得身心俱损，那样地可怜无助，那样地无奈悲惨。正是通过秀贞这个“最具体的个人”的凄惨命运，深刻揭露了社会风俗、文化传统对女性无情的摧残和扼杀，这不正说明了女性连基本的人生地位都得不到保障吗？更不用说作为人的感情、欲望和人性的其他渴求。

　　通过身边人物宋妈母性情怀的落魄、秀贞的爱情追逐的遭遇与感情上的痛苦状态，这些像多棱镜一样，展示女性笼罩在愁云下的生活，也从不同的角度反映女性的社会地位与生存经验，形成了英子感情世界中母亲、妻子身份一种心理认知。假如宋妈和秀贞的感情苦楚对于英子来说只是一个旁观者，切肤之痛还不深刻的话，那么父亲离去，使她获取一种生存的力量,女性开始回到自身。倾听自己“成长”的声音，内心搏斗、纠结以致心性成熟。病榻中父亲渐渐地对保护中的英子有了松绑的教育，训练英子成为能独立闯荡的大人；父亲离去使英子的感情生活中男性缺失，她必须成为一个坚强的人，这就要完成女性精神世界的自我建构，女性真正的成长之路就此开始，她无法对男性殷殷守望，无法躲闪与抗拒心灵的搏斗，而这一切合力更将导向“女性自我成长”的主题，生活的复杂使她们无法也不需要做出理性的判断，残酷的现实逼迫她们自动成长，她们的话语里不用道德化的议论和理性的说教，“叙述”已经变成了“显示”。这正是女性自我意识获得的过程以及自我重建的过程。

　　《城南旧事》是温暖的，从容描绘一个儿童眼中老北京人与人之间的温和淳厚；《城南旧事》是悲哀的，它让孩童目睹离别、相思、死亡，使悲喜交集的童年往事挂满泪珠、无奈与辛酸；《城南旧事》是鲜明的，它以诗意的影像叙事展示女性成长中的点滴，使女性自觉具备感受生活的勇气和面向未来的探求精神。

文章来源于《电影文学》杂志2012年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