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功夫》东方文化的再现与演绎-电影论文

　　在张艺谋的电影《英雄》里通过悟剑，已经把功夫的最高境界化为了返璞归真的仁爱。而周星驰又在这种层层叠叠的境界之上加入了一个“命运”的成分，更为不同和颇为出色的是周氏电影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所以“英雄”的概念不仅有“牺牲”的内涵，更有“拯救”的使命。所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这一点正是中国电影所欠缺的，故此《英雄》中对中华文化的诠释固然很好，但终不免过于悲壮了一些，而《功夫》中虽也有着惨烈的较量，其结局却很温馨。我们不得不说，当初是星仔救下了哑女，如今是哑女拯救了星仔，如果没有哑女珍藏的那枚糖果，也不会唤醒早已深谙“做好人没好报”的星仔，更没有了星仔在邪恶与正义徘徊间的抉择，以及自己被打得血肉模糊时，仍不忘拾起一根小木棍，清脆地打在火云邪神的头上。

　　东方的文化哲学

　　《功夫》中体现最突出的就是“功夫”的哲学，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影片里一开始就已经点出此题。故事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的中国，周星驰饰演一个一事无成、小偷小摸的古惑仔，立志加入当时势力最大、手段残忍的黑帮“斧头帮”。星仔试图在一个叫“猪笼城寨”的地方对居民敲诈，却不知道他们个个身怀绝技，结果在这里栽了跟头。星仔与居民的冲突不经意间将“斧头帮”戏剧性地卷入其中，正反两派之间的斗争正式展开。从“猪笼城寨”居民为生存而战发展到两派武术高手间的交锋，星仔渐渐地放弃了从前的思想和志向，开始领悟功夫的真谛。在社会上最受人重视、最能维护治安的当属警察了，但就在警察厅里，一个地痞组织鳄鱼帮老大正在教训着警察，而就在遍体鳞伤的警察们恭送这位老大走出大厅后。一样的厄运又来到鳄鱼帮的身上，斧头帮趁着鳄鱼帮教训警察的时候灭掉了鳄鱼帮，结果鳄鱼帮老大夫妇惨死。斧头帮成了黑社会老大，并不断壮大，但故事并没有到此停止，而是继续发展。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星仔应该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的，他甚至连贫民区中的穷人都不如，那些穷人起码还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职业，而星仔和肥仔连职业都没有。凭这种身份只能混迹于江湖，做一个只能欺负小孩子的混混，连一个文弱的文职人员都打不过。而小孩子并未成人，所以在此意义上说，星仔和肥仔在社会上只有受欺负的份儿了，因为每一次杀人啊、放火啊、打劫啊、强奸啊，他们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注意这里有一个隐射，就是星仔曾经打劫过一个卖冰棍儿的哑女，其实这并不代表他真的能欺负住哑女。他之所以能抢走哑女那把钢镚儿，是因为哑女根本就没有反抗，如果哑女也像包租婆一样泼辣，星仔注定是要失败的。而哑女没有反抗的原因，是因为哑女知道星仔之所以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真正原因，正因为当年那次义无反顾的仗义勇为，才让一个原本善良的男孩儿变成了现在这样无耻无义的小混混。而男孩儿那次善举的对象又恰恰是自己，所以当星仔威胁搬倒哑女那一刻，哑女躺在星仔怀中，表情不是愤怒、不是屈辱、不是吝啬，而是心碎，那滴眼角悄然滑落的泪珠蕴含了太多太多的不尽话语。

　　尽管星仔一无是处，但在踢足球和开锁时，我们还是发现星仔真的有功夫。一个足球在他的脚上简直成了艺术品，仿佛球已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而就是在孩子们如痴如醉地注目并张口请求叔叔教他们踢球时，星仔的痞相出来了，“踢球！”一脚将足球踩碎，孩子们哇的一声都哭出来。同样在根本就无道义可讲、无诚信可言的斧头帮要处置星仔和肥仔时，星仔的开锁绝技还是救了自己，这是他混迹江湖的一点本钱。他是小混混，比他厉害的当然是大混混，而最大的混混就是斧头帮。因为一次巧合与误会，斧头帮与贫民大打出手，而这一次，才真正让我们看到了功夫的真义。以偷盗为生的小混混星仔在以砍杀为生的斧头帮面前，只有提鞋的份。而斧头帮这些大佬们，尤其是以飞斧砍断鳄鱼帮老大大腿的那位二当家，在贫民区居然被人打死，一场打斗下来，斧头帮灰溜溜撤退，贫民区出来三位功夫高手：谭腿、铁线拳、八卦棍。这时我们才看到什么叫高手，高手的定义并不是好勇斗狠，而是武功卓绝、仗义勇为。但接下来斧头帮的残余却请来了更高一个层次的高手，就是会音波功的两位职业盲人杀手，他们那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的确厉害，在对付真招实剑的这些高手时，那防不胜防的琴音显得更高深莫测。但功夫的境界并没有到此为止，就在音波功肆无忌惮时，居然竟是那粗野世俗的包租公包租婆打败了音波功杀手。峰回路转，大家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中华文化的精华的“太极万化”和“大音稀声”，这可以说是功夫的最高境界了。但可能吗，世间总有些变态，一反常态是最要命的。脱离于规律范畴，排除于人性之外，精神病院的火云邪神才是绝世高手，世间无坚不摧，唯快不破，终极杀人狂的特性在他身上一览无余。当我们看到“神雕侠侣”伤痕累累，而火云邪神却意气风发时，对这样一个无理可言、无信可讲的杀人狂，我们剩下的只有无奈了。但功夫的最高境界岂能落到变态身上，平时胆小怕事表现平平的星仔，在此关键时刻，却化茧成蝶。因为遭受火云邪神的暴打，星仔的任督二脉被意外打通了，于是，曾经的潜质瞬间被激发，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久已失传的如来神掌，此刻在星仔的身上完好体现。面对大慈大悲的如来神掌，正义与邪恶、常态与变态、高手与凡人，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了。而星仔在完成使命之后却摇身一变，又成了芸芸众生中一个不起眼的糖果店老板。这就是中国功夫的哲学，中华文化，相生相克，娉婷幻化。

　　古典的文化境界

　　周星驰擅作无厘头喜剧，《功夫》虽然仍有闹剧之嫌，却不妨碍从中华文化的意境上去欣赏。与西方的写实主义不同，东方文化意境的根基与精髓是“写意”。所谓“写意”就是追求其“神”似而非“形”似，以一种夸张的手法唯美地表现场景与意念。所以影片完全可以看做是一个带有深刻文化烙印的功夫故事，而不能看成某种现实再现。

　　《功夫》巧妙地借鉴了很多古典的诗词意境，如星仔在贫民窟惹出事端，又凑巧用炮仗崩坏了斧头帮大佬的帽子，于是斧头帮打手们气势汹汹地走向贫民窟，影片就用了唐代李贺《雁门太守行》中的诗句“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意境：下面是如海人群涌来，上面是漫卷乌云压下，把贫民区面临大敌的氛围表现得非常到位。包括斧头帮势力壮大时所用的表现手法，都是唯美的。一边是斧头帮财务满头大汗地数钱，一边是大街上触目惊心的血案，一边是纸醉金迷的俱乐部，一边是挥金如土的高级赌场，而这一切都是在精美斧头舞节奏下产生的。如果有人注意会发现，斧头舞最初仅仅是琛哥一个人在跳，伴随着外面血案，琛哥的背后又出现第二排两个人，舞姿与琛哥一模一样；而接着血腥打杀的曝光，舞池中又出现第三排三个人，依旧动作标准。但当再次插入血案照片后，舞池中的人已经是无数了。其实这也是《老子》中的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哲学的一种运用，只是这种衍生万物方法符合天道，人道却着实不能为常人所接受。

　　尽管影片中的打拼不少，但基本都是写意式的，没有流血，场面也并不暴烈，鳄鱼帮大哥被砍去大腿时，观众看到的仅仅是其少了一节腿，并没有鲜血满地。而其被活活劈死，观众见到的也仅是斧头帮琛哥用力劈砍的表情和动作。在后面不管是三大高手与斧头帮弟兄力拼，还是盲人杀手对三大高手的剿杀，不管是包租公包租婆对盲人杀手惩罚，还是火云邪神与神雕侠侣的死命厮杀，虽然激烈，却并不血腥。而这种打斗也只有在东方的浪漫主义表现形式中才可以表达，以西方的观念来理解，除了科幻灵异的故事外，在生活中是不可能出现如此“功夫”的。三大高手以前的动作还算符合现实逻辑，但从盲人杀手的琴音杀人开始，功夫已被玄化，音波功发音如刀，声波似拳，琴弦齐鸣之下，竟犹如戴盔披甲手拿血刃的幽冥战将。而无坚不摧的狮吼功和无所不能的太极拳更是出神入化，神雕侠侣与火云邪神的对打已经不能以常理推论了，那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玄幻境地。当星仔像一颗流星带着火焰从高空落下时，我们知道英雄出世了，意念与招式，形体与精神已合二为一了，这已成为另一种“天人合一”境界的诠释。

　　从最初星仔与包租婆的追逐中，我们就已看到东方夸张式的写意，如果说前面在斧头帮压向贫民区时，包租婆飞一样地跑回自己的卧室，我们尚可理解这是表达的需要，情况紧急，躲灾当然要快跑。但到后来星仔与包租婆的追逐，以及星仔把插在身上的刀面当成反光镜，已纯属娱乐了，从中我们似乎看到了刘镇伟的影子，只是电影在文化上比刘镇伟深了许多。

　　《功夫》作为周星驰自编自导的电影，虽然依旧保持着喜剧风格，但在内容上却有着浓重的文化主题，已不再是一种纯粹无厘头的闹剧。东方的哲学主题，古典的文化意境，在李小龙的功夫美学，成龙的功夫精神之外，把“功夫”的这项中华文化元素上升到一个比较高层次。不管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观念，还是“相生相克，玄黄变化”的哲学都体现东方文化的一种稳健与圆润。

　　不管是“诗化唯美” 追求，还是“抽象写意”的手法，都在演绎东方文化的绚丽光彩。

文章来源于《电影文学》杂志2012年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