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岛名中渐行渐远的“洋”味——学术论坛

 （一）历史溯源
南海岛名中的“洋味”可追溯至民国政府1937年审定公布的《中国南海各岛屿华英名对照表》，还可再往前穷极至18世纪初洋人列强对我国南海的擅自勘测和绘图。据韩振华《我国南海诸岛史料汇编》（1988年，东方出版社）和陈史坚《南海诸岛地名资料汇编》（1987年，广东省地图出版社）等资料统计，洋人列强擅自勘钡4'我国南海情况如表l。
洋人勘测和绘图自然会按照自己的思维逻辑对各个岛礁命名，并借助其语言文化及政治经济等优势迅速流传开来。另一方面，当年“我国舆地学详于陆而略于海，偏于考据方向远近，向少实在测量，记载多涉疏漏。沿海岛屿，往往只有土名，而未详记图志”，我国这段历史时期恰逢国力急剧衰退，殖民入侵及军阀混战，使得政府内外交困，没有精力及时间来全面勘测、绘制南海地图，来调研、审定南海岛礁名称。及至1935年，民国政府迫于列强蚕食南海的危机和国内舆论形势的升级。遣派内政部方域司仓促审定公布了《中国南海各岛屿华英名对照表》。此次审定开中央政府审定公布南海岛礁标准名称之先河，对南海疆域的确定及其岛礁主权的维护作出了不小的贡献。然而也正是这次的仓促审定，洋人的命名开始发挥“效用”：不仅在外文使用上正式认可这些洋名及岛名的译名权，而且通过翻译成中文似是追加认可其命名权，因而南海岛礁标准名称中也就开始正式飘有“洋”味。当然，各国对南海诸岛的命名对中国南海岛名影响最大的当数英国人擅作的命名，下文所探
讨的“洋”味若非特别指出仅限于英语言文化。
1935年《中国南海各岛屿华英名对照表》公布的136个岛礁名称中，除传统的几个表示方位的名称外，其余绝大多数都由洋人的命名翻译而来，绝对是“洋”十足，如所列南沙群岛（现改为中沙群岛）的7个岛礁分别是伊机立亚滩（Egeria bank）、散步滩、利锚司滩（Learmouth shoal）、特鲁路滩（Truro shoal）、斯格巴洛礁（ScarboroughReef）、南石（South Rock）和管事滩（Stewart bank）。1947年民国政府光复南海，雄心勃勃公布了《南海诸岛新旧名称对照表》，并用我国的历史人物、军舰及文化特色词等对一些岛礁命名。但是在公布的172个标准名称中译自洋人命名的仍近过半。或音译或意译，或音意译结合，亦或在音意译结合的基础上加以调整。1983年新中国审定公布了《我国南海诸岛部分标准地名》，虽采纳了48个渔民习用地名，却仍留用了1947年公布中的155个，其中“洋”味的遗留可想而知。例如。“隐矶滩”是中沙的一个礁滩，整个都处于海平面以下，最浅处水深也达18米左右；在汉语言文化里“隐”即潜伏、不露真面目，“矶”即水边突出的岩石或石滩，作为专名部分的“隐矶”确能显示其特性，而且作为通名部分的“滩”也能清楚地表示其类别，因此，整个来看“隐矶滩”就是一个很好的审定名。但细一追究，既是“隐矶”，又为何还要画蛇添足地在其后附缀上“滩”呢？原来，1983年公布的“隐矶滩”保留了1947年的“隐矶滩”，1947年审定时仅是对1935年审定的“伊机立亚滩”做了语言方面的润色和调整，1935年审定的“伊机立亚滩”正是由洋人命名“Egeria”立译而来；可是稍稍翻开历史就会发现，这是1892-1893年英国军舰“守护神（Egeria）”号到中沙岛礁偷测而擅自所为的命名。
（二）岛名中泛出的洋人文化
实际上1935年、1947年、1983年政府审定那些由洋人命名翻译而成的岛名时都进行过一定程度的调整和润色，有些已经不识“庐山真面目”了。限于篇幅和简洁地说明问题，现以1935年《中国南海各岛屿华英名对照表》及国外书刊上常用的南海岛礁英文名为样板，来概括探讨南海岛礁名称背后的洋人文化，也即标题中的“洋”味。有学者论证，“英国历史上每一次外族入侵酿成的新的语言和文化引进，无一例外地都在英国的地名中打下了或深或浅的烙印”；同样地，英帝国强大后历史上每一次入侵外族酿成新的语言和文化的输出，也都无一例外地会在他国的地名中留下或深或浅的烙印，这从原英属殖民地的众多地名中可以得到充分的印证，例如美国乃至世界经济金融中“New York”市名亦是西方殖民斗争的产物。纽约原是荷兰人在北美所建的“New Amsterdam（新阿姆斯特丹）”，1664年英国在北美打败荷兰占得此地，此时恰逢英王查理二世的弟弟约克公爵（Duke of York）过生日，于是便将“New Amsterdam”改名为“New York”后作为礼物送给约克公爵，另外“York”亦是英国北部一重镇。
英帝国在入侵南海进行非法勘测和绘制海图的过程中亦擅自给诸多岛礁命名，命名方式主要有：（1）采用海洋调查船舰名号：Bombay Reef.Discovery Reef，Investigator Shoal，Scarborough Reef，Amphitrite Group，Macclesfield Bank，etc.（2）采用本国人的姓名：Robert Island，Amy Douglas Island，Johnson Patch，Dido Bank，etc.尤其是常用相关船舰长姓名，如Pratas Island，Drummond Island。ReedBank，etc.（3）采用本国地名：英殖民者来到一个新地点后，往往会以家乡熟悉的地名称之，当然为了区分可能会加些限定成分，如West York Island。London Reefs，West London Reef.East London Reef（East Reef），Glasgow Shoal，Truro ShoM，etc.（4）采用地貌特征：表方位的有East Reef（East London Reef）， Central Reef；表形状的有Antelope Reef-CrescentGroup；表地质的有Rocky Island，Pyramid Rock；表植被的有Palm Island，Tree Island，ete，（5）采用渔民习用地名：这是最初的命名方式，还能体现出一点点对渔民和渔民文化的尊重。但是由于汉、英语言文字要素本质上的差异，使得当初英殖民者拟说渔民习用地名时出现“变形”乃至“变味”，从而染有“洋”味。据专家考证，这样的命名至少有9个，Itu Aba，Namyit Island，Sincowe Island，IhituIsland，Subi Reef'Lankian cay，London Reet.Pas-su Keak，Duncan Island。
上述第4和5类命名方式尚属可理解范围。但是对于一块原本就有名称及主人的岛礁还强行取名，是具有殖民色彩的粗暴干涉。然而，上述第1、2及3类命名就显得甚为随意了。与前述渔民在生产实践活动中谨慎命名相去甚远，一方面显示了洋人处事待人的灵活性，另一方面也彰显了其自大自负的文化心理。为清晰地表述岛名中“洋”味渐行渐远这个主题，限于篇幅仅将上述所涉岛名在近现代史上出现用过的标准名称列表如下表2。
历时地看，1935年公布的岛名除第4类采用地貌特征命名外大都“洋”味十足，主要原因是这些岛名大都译自洋人所命的岛名；1947年审定时政府意识到了“洋”味可能带来的恶劣影响和麻烦，主要在三个方面努力去之，一是用中国的一些历史人物或收复军舰名取代“洋”名。如永乐群岛、宣德群岛、杨信沙洲、尹庆群礁、中业群礁、赵述岛、鸿庥岛、景宏岛、晋卿岛、太平岛和琛航岛；二是用一些能反映民族传统文化和时代价值观念的语词取代“洋”名，如民主礁、宪法暗沙和礼乐滩；三是对“洋”名进行语言文字方面的调整润色，如蓬勃礁、西渡滩、曾母暗沙和渚碧礁，使得其有一定联想意义且“貌”似汉语，毕竟汉语本质上是表意文字。应该说上述第一、二方面的努力是彻底的，第三方面则属于调整和修补，岛名中“洋”味依然遗有，只是淡薄而已。1983年审定时新命名了116个。其中有48个来自或部分来自渔民习用地名，不存在“洋”味问题；但同时又保留了1947年公布中的155个岛名，因为上述第三方面不彻底而遗有“洋”味，故而在现行的标准名称中依然存在“洋”味的问题，如表2中的浪花礁、安唐滩、西渡滩和渚碧礁等。然而总体考量下来，1983年公布的标准名称中此类“洋”昧名称所占比例已大为减少，而且名中的“洋”味也淡薄得多了，可谓“洋”味已渐行渐远。
四、结语
纵观南海岛礁标准名称的历史演变，可以看出“一进一退”的清晰踪迹，“进”的是“渔”昧，“退”的是“洋”味，实是中、外争夺南海岛礁命名权、译名权、话语权乃至主权的缩影。反之，为争夺南海岛礁命名权、译名权、话语权乃至主权，“名”斗是极其重要的一环。现实中南海主权争议日趋激烈，相关各国也都希望“师出有名”从而占据舆论高地以利于南海权益的争夺，于是就纷纷“篡改”南海岛礁名称乃至译名。以2012年中菲对峙事件中的黄岩岛为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媒体报道时全然不顾中国相关法规及命名现实而倾向于使用“Scarborough Shoal”，一是帝国妄自尊大的霸权意识使然，二是有意在南海制造麻烦以达到遏制中国的目的。另一方面，直接存有争议的菲律宾不但刻意使用“Baio de Masinloc”。而且还在对峙事件爆发后高调扬言要把英文名“Scarborough Reef”改为“Panatag Shoal”——其中“Baio de Masinloe”是菲方自己的命名，英文意是“under Masinloc”，而“Masinloc”正是菲律宾西海岸三描礼士省（Zam，bales）管辖下的一个小镇，意即“Masinloe（管辖下）的”。“Scarborough Shoal”对菲律宾来说则是英译名，原由英国人为纪念1748年在此触礁沉没的军舰“Scarborough”而擅自所命；此次菲律宾高调要把“Scarborough Shoal”改为“Panatag ShoM”，改的实是英译名而非自命名。两相结合。菲律宾就是要在黄岩岛的岛名及其译名中消除外来影响及相关历史文化痕迹，从而为其争权夺利铺路架桥。对此我们要有所警醒，再也“不能只满足于拥有历史和法理依据，更要大幅度增加现实存在”；就南海岛名来说，我们亟须在全面勘测南海所有岛礁并绘制详图的基础上，再次全面审定公布南海所有岛礁的标准名称，标准名称中要竭尽全力地彰显渔民传统文化，尽可能地彻底消除洋人文化；同时要审定公布统一的对照英译名，译名依然要想方设法地彰显我们的文化；另外，要教育国人，凡是用“名”之处必须自觉地使用国家公布的标准名称及译名。
事实上，《我国南海诸岛部分标准地名》公布迄今近30年，岛礁情况有所改变，而且公布当年“在减轻外来地名影响方面，仍有可以商榷的地方……对于继承传统渔民名称方面，也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另，我国颁布的《海岛名称管理办法》已于2012年8月11日生效，其第九条规定：“属于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更名：（一）不利于维护国家海洋权益和安全；（二）使用带有侮辱性质、歧视性质和极端庸俗的文字”。目前南海相关争议不减反增，我国政府非常有必要依法再次全面审定公布南海岛礁的标准名称。其中有两点是重中之重，一是如何在审定公布的标准名称中尽可能地彰显“渔”味，同时不损及地名的稳定性；二是如何在提供的对照英文名中彰显自我，同时又能让洋人能够接受并乐意使用。此处涉而不论，留待将来专题探讨；本文也就仅作引“玉”之“砖”，以期广大学者加入进来献计献策，为南海诸岛谋得“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