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青绿山水画的历史际遇及当代发展——以陈稳为例

摘  要：本文对青绿山水画不同阶段的发展进行了历史梳理，以当代著名画家陈稳的创作实践探索作为研究个案，探讨当代青绿山水画“守传统之根、创时代之新”的发展路径。陈稳画作以“通古”为根基，以“融今”为路径，风格“稳而不艳”，为青绿山水画的当代发展提供了颇具参考价值的实践样本。

　　关键词：青绿山水；历史际遇；陈稳；当代发展

　　青绿山水画的溯源

　　青绿山水画（又称青绿山水）以石青、石绿为核心设色材料，凭借工致笔法与浓丽色彩构建山水意境，是中国传统山水画的重要流派。相较于水墨山水侧重“笔墨意趣”，青绿山水更重“形色兼备”的视觉呈现，其发展与中国文化变迁深度绑定，形成“变与守”统一的文化脉络。自魏晋南北朝萌芽至当代创新，青绿山水始终以传统技法为根基、以时代需求为导向，成为承载中国传统美学精神的关键载体。

　　魏晋南北朝是中国绘画从“实用”向“审美”转型的关键期，此时山水画尚未独立，仅作为人物画的“配景”，呈现“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古拙特征。社会动荡中玄学盛行，文人阶层将山水视为“畅神”媒介，关注其精神价值，为山水画的独立奠定了思想基础。虽此期青绿山水尚未成熟，但其“以形写神”的理念与 “重彩设色”的手法，为后世发展埋下伏笔，山水图像也逐渐摆脱实用功能，向审美功能转型。

　　隋唐国家统一、经济繁荣，文化艺术步入鼎盛，山水画彻底脱离人物画“配景”身份，成为独立画科，青绿山水随之步入成熟阶段，形成以“金碧山水”为代表的艺术风格。其以浓丽色彩、工致笔法与宏大构图，彰显盛唐气象的雄浑富丽，成为当时绘画的主流之一。隋代展子虔是青绿山水成为独立画种的关键人物，传世作品《游春图》被认作中国现存最早的独立山水画卷，以青绿为主调，辅以赭石填染树干、泥金描绘山脚，形成“青绿为质，金碧为纹”的视觉效果。技法上采用“双勾填色”，线条流畅、山石轮廓清晰、树木形态生动，打破了魏晋“人大于山”的格局，构建起“远近有致、层次分明”的空间构图，既确立了青绿山水独立画科的地位，又为后世提供了范式。

　　两宋是中国传统绘画的黄金时代，山水画鼎盛发展，青绿山水在皇家画院的推动与文人画的影响下，呈现“院体”与“文人”风格融合的特征，技法精湛、意境丰富，达到发展巅峰。北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图》是院体青绿山水的代表作，既体现了画院写实、工致的审美追求，又将青绿山水雄浑、壮丽的意境推向极致。南宋文人画主张“以书入画”，重“笔墨意趣”与“文人情怀”，青绿山水吸收其核心元素，形成独特的融合风格。赵伯驹《江山秋色图》以青绿为主调，用赭石、墨色调节色彩节奏，设色艳丽不俗，规避了传统“大青绿”浓艳的弊端。两宋青绿山水实现了“形”与“意”的完美统一，院体“写实”保“形真”，文人“写意”赋“意深”，“形意兼备”成为核心美学追求，影响深远。

　　元明清时期，文人画渐成山水画主流，“重墨轻色”的审美取向深刻影响了青绿山水，使其脱离核心地位，但青绿山水通过与文人画的深度融合实现风格转型，形成“工中带写”“重意轻形”的新特征，注入了传承活力。元代文人以“不求形似”“聊以自娱”为宗旨，重笔墨的抒情性与主观性，青绿山水向“文人意趣”转型。明代青绿山水“承古求变”，戴进、吴伟的作品笔法工致、设色浓丽，兼具“雄浑”与“豪放”气质；仇英《桃源仙境图》堪称代表，实现了“精工细作”与“文人意趣” 的统一。清代青绿山水呈现“多元化”态势，虽多仿元明风格、创新不足，但袁江《骊山避暑图》以青绿绘山川巍峨、以界画显楼台精细，构图宏大、细节丰富、色彩浓丽，将“写实”风格推向新高度。这一时期的转型，是青绿山水适应时代审美的必然结果，突破了“重彩轻墨”的局限，实现了“墨色交融”，为后世创新提供了思路。

　　近代中国社会剧烈变革，西方文化传入与战乱频发使传统绘画面临“传承断层”的危机。近代画家在继承传统青绿山水技法的基础上，尝试吸收西方绘画思想与技法，推动“中西融合”的变革。题材上，画家跳出传统“泛化山水”的框架，聚焦现实生活，以青绿山水展现时代风貌与社会变迁。傅抱石（与关山月合作）的《江山如此多娇》以青绿为主调，融入水墨皴擦，气势恢宏；潘天寿以青绿山水表现花鸟与山水的结合，构图独特、笔墨苍劲。近代青绿山水的变革，是传统绘画在时代浪潮中的自我调适，为当代发展奠定了基础、提供了经验。

　　陈稳的青绿实践

　　现代画家陈稳，在青绿山水领域深耕20余年，强调绘画的本真，形成了稳而不艳的独特画面风格。他深谙青绿山水的历史文脉，认为只有吃透传统、读懂古人的心思，才能真正掌握传统的“魂”；同时，他又敏锐地捕捉到当代审美需求，在技法、题材、意境三个维度实现了传统与现代的对话。湖南省画院名誉院长刘云曾评价陈稳的画作“有静气、有贵气、有视觉张力”。

　　（一）古法为基的坚守

　　“山水居首，青绿为源。”陈稳的创作始终以传统技艺为根基，尤其注重颜料的选择与着色技法的古法传承。他的作品，几乎均采用云龙宣与天然矿物色创作。与大多数创作者一样，他最初面对天然矿物颜料时，也曾认为其色彩鲜艳却质地厚重、价格昂贵，且作画所需的时间和精力远大于写意水墨画，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创作表达。针对这一难题，陈稳从矿石甄选到颜料制备全程亲力亲为，严格遵循选石、粉碎、研磨、沉淀、提纯的古法工序，确保颜料颗粒细腻、色彩纯正。在着色技法上，陈稳也严格遵循“赭石打底、墨色皴擦、青绿罩染”的传统流程，每幅作品都需经过多层罩染，最终达到“浓而不艳、厚而通透”的效果。《锦绣衡山》作为他的代表作之一，画面中衡山群

　　峰以层层青绿罩染，石青与石绿相互映衬；山石轮廓虽以“铁线描”为主，却融入了写意笔法的灵动，使作品既保留了李思训父子“大青绿”的富丽质感，又通过淡墨皴擦消解了重彩的艳俗之气，兼具真实性与诗意。

　　（二）从“泛化山水”到“地域特色”

　　传统青绿山水的内容多以“泛化山水”为主，山水形态缺乏特定地域标识，如《千里江山图》《江帆楼阁图》等，虽画面壮阔，却难以分辨具体地域。而当代艺术的重要特征之一，便是题材的个性化与地域化，追求独特性。青绿山水不再是脱离现实的理想图景，而是呈现现实生活元素的艺术形式。陈稳在题材上的探索，正是以具体地域山水为核心，聚焦于自己熟悉的南方山水，让青绿山水从“泛化的形式表达”转变为“有地域记忆的当代作品”。他也曾坦言“吾喜游山川、爱观山水”，无论是云梦洞庭、秀美潇湘，还是大江南北、锦绣河山，都是他写生创作的灵感源泉。

　　陈稳生长于江南，作品多以江南山水为题材，通过青绿山水的技法还原江南山水的特质。作品中山石线条柔和，设色以浅青、浅绿为主，厚重而通透；同时多以赭石、浅黄为辅色，营造出清新雅致的氛围，精准还原了江南山水烟雨朦胧、生机盎然的风貌——这与传统青绿山水多表现“高山大川”、线条挺拔、色彩厚重的特点截然不同。例如陈稳的作品《皖南春韵》，以皖南山水为原型，远处丘陵用浅绿罩染，线条柔和，没有高山的险峻；山脚下，马头墙村落隐约可见，云雾在山水间若隐若现。画面既展现了青绿山水的雅致，又精准还原了皖南山水的地域特色。这种地域化题材的选择，不仅让陈稳的作品具备了独特标识，也让江南一带的观者产生亲切感，同时使不熟悉该地域的观众通过作品了解江南山水的风貌，实现了地域文化传播与艺术审美的双重价值。

　　（三）从“隐逸闲适”到“当代人文”

　　在传统意境营造的基础上，陈稳不再局限于“天人合一”的传统思想，而是将其与当代生态文明理念相融合，让青绿山水更贴近当代人的情感需求。他在作品中弱化了传统青绿山水中的“隐逸疏离感”，强调自然与当代人文的和谐共生，融入现实生活元素，使观者从“旁观者”转变为“参与者”，产生情感共鸣，营造出“山水即家园”的意境。例如作品《雨后山林》，以雨后初晴的山林为题材，通过湿润的笔墨、通透的色彩，呈现出雨后山林草木的清新与山石的温润，传递出对自然生机的赞美。这些作品不仅展现了青绿山水的艺术价值，更流露了当代人对生态家园的眷恋。湖南省画院院长石纲曾评价：陈稳工笔重彩山水画的探索，是对“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生态文明理念的艺术实践，也是对当代青绿山水在新时代发展的思考及成果展示，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与学术价值。

　　陈稳实践启示

　　青绿山水的当代发展，核心在于解决“传统如何与现代对话”的命题。陈稳在创作中始终坚守着青绿山水千年来“天然矿物颜料”与“古法罩染”的工艺底线，这种坚守并非复古倒退，而是对艺术本质的尊重。正如陈稳在创作谈中所说：“秉持传统，追求工笔写意之精神本质，方能立住脚跟。”在坚守传统的基础上，他通过中西融合实现艺术语言创新，在技法与意境上均有所突破，其关键在于始终以中国文化为本体。由此可见，青绿山水的创新应围绕“笔墨当随时代”的原则，在传承的基础上合理吸收现代艺术的有益成分，守古法、创新意。

　　艺术随时代发展而发展，陈稳将创作视角从宽泛的“泛化山水”转向江南一带及新农村风貌，将当代生态理念融入画面意境营造，更贴近当代现实生活，更接地气，引发了社会共鸣，让作品成为连接传统与现代的纽带。陈稳深知，一门艺术的长久发展，不仅需要创作创新，更需要传承普及。因此，在深耕创作的同时，他始终致力于青绿山水的“大众美教传播”，让这门古老艺术“活”在当下；同时积极参与“青绿山水公益讲座”“技法公开课”等活动，走进学校、社区、美术馆，向大众普及青绿山水的历史知识与技法。陈稳的实践探索路径，为“传统如何与现代对话”这一命题提供了切实可行的答卷——以“传统为根、时代为魂、传承为脉”。

　　结语

　　回望青绿山水的千年历史际遇，既有繁荣亦有衰败，它始终在时代变迁中坚守传统、寻求突破，这也是艺术发展的规律所在。当代画家陈稳的探索与实践，以“当代青绿”回应了当代人对自然之美、精神之安的追求，为当代青绿山水的发展提供了新路径。以传统为根基、以创新为手段、以时代为导向，让青绿山水从个人创作走向大众普及，让青绿山水的生命力得以延续。在现当代艺术发展日趋多元化的背景下，青绿山水逐渐成为连接传统与现代的文化桥梁，慢慢融入大众生活，无论是绘画领域，还是传媒、包装、产品设计、纤维艺术、舞台设计等日常生活场景，都能见到青绿山水艺术的影子。青绿山水精神正历史性地渗透进新时代精神文明建设中，展现出新的姿态。

　　目前，当代青绿山水画处于 “因困而变”的局势，自身局限与外界不利因素致使中国传统青绿山水仍呈现颓势。但当代也赋予了青绿山水新的发展契机，看似困境，实则暗藏未来。展望未来，随着文化传承、创新及新时代科技的持续推进，在更多像陈稳这样的画家及新一代创作者的不懈努力下，我们唯有在理解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创造性发展、“通古悟今”，创作出与时代相符的优秀艺术作品，青绿山水才能在当代艺术的舞台上绽放新的光芒。它将不仅是传统的象征，更将成为展现当代中国文化魅力、传递当代中国人精神追求的重要载体，在历史与未来的持续交汇中，一代又一代人将不断书写出更加辉煌的新篇章。

文章来源：《大河美术报》https://www.zzqklm.com/w/qk/3564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