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务输出对中国朝鲜族社会的影响——以吉林省延边州为例

一、问题的提出

随着世界全球化的发展进程加快，当今时代已不再实行圈起栏杆保护领地，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了。各国在相互竞争的同时互帮互助，实现了资源的共享。以菲律宾为例，作为享有“世界最专业的保姆”的主要产出地，大量受到过高等教育的人员输出海外，致力于家政服务行业，也为菲律宾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类似的，我国吉林省延边州的朝鲜族也有着相似的境遇。大批青壮年以其地理与语言优势输出海外，不仅缓解了延边地区剩余劳动力多的社会压力，也为我国带来了不可小觑的外汇收入，因此在开放世界的前提下我国必将大力发展劳务输出这一政策。但与其他劳务输出大国相比较起来，我国的劳务输出的各类体系并不完善，还存在着相当一部分的差距。本文旨在符合朝鲜族现状的背景下，调查延边州朝鲜族的海外务工情况，总结了朝鲜族人民的劳务输出方式与特点，以深入研究劳务输出对中国朝鲜族在经济建设与社会发展上带来的利弊为研究内容，具体分析劳务输出为延边州带来多少外汇收入，以一个村子、一个班级为单位调查劳务输出为延边州地区带来的社会影响，指出并思考应对这些问题与不足的举措。而这些为研究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

二、延边州劳务输出的概况及特征

（一）延边州劳务输出的概况

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是我国吉林省下辖的一个朝鲜族自治地区，坐落于我国东北部，位于中、朝、俄三国边界。自20世纪90年中韩建交以来，延边地区劳务输出人员剧增，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加上中国的朝鲜族与韩国使用相同的语言文字，有相同的生活习惯，以及有许多亲属关系，当地朝鲜族的对外劳务输出国以韩国为主，以日本、俄罗斯、新加坡等国为辅。 尽管2008年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劳务输出服务国（以下简称服务国）经济不景气，韩元美元等输出国货币贬值，直接导致外派人数稍有降低之外，其它年份均不影响劳务输出的增长。虽然延边州劳务输出人数众多，但从事的工作大多还是一些体力劳动，工作环境也并不乐观。另外，近几年随着外派人员的不断增多，外派的领域也逐渐扩大。

（二）延边州劳务输出的特征

在20多年的对外劳务输出中，延边州的劳务输出已逐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特征。其一，劳务输出者多为朝鲜族，与韩国的语言以及文化习俗相通，沟通与生活上的障碍小，节约时间，降低了劳务输出成本，这些因素极大地为劳务输出者提供了便利，因此派往韩国的劳务人员比较集中；其二，劳务输出方式以访友探亲、商务、中韩联姻等途径为主。从1992年中韩建交开始，就有大批朝鲜族以这些方式进行劳务输出；其三，目前在外务工人员所从事的大多是一些环境差，工资低，危险性高的体力劳动，如建筑工地、捕鱼人员、餐厅服务员；其四，在外务工人员大多以偏远乡村的青壮年为主。

三、劳务输出对延边州经济社会的影响

延边州的劳务输出对全州经济社会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不仅是对整个经济、个人与家庭，还是对社会与政府的影响，均是举足轻重的。

（一）对经济发展的影响

1.大幅提高当地居民的收入水平，是当地朝鲜族进行资本原始积累的重要途径。

延边州劳务输出的服务国与延边当地的工资水平有较大差距，劳务输出使在外出务工的延边州朝鲜族的收入比劳务输出前大幅提高。从统计数据来看，在韩务工人员平均一年收入为10万元-12万元，与延边当地居民的人均年收入6万元相比，差距很明显。因此，劳务输出为延边州居民的财富积累提供了一条非常重要的渠道。从表一的统计数据看，延边州的人均储蓄存款额从2009年到2013年均高于吉林省人均存款额和全国人均存款额。

表一   延边州的人均储蓄存款与吉林省、全国的对比             单位：元

资料来源：

2、带来了全新的创业理念与管理经验。

通过劳务输出，所带回来的不仅是资金，还有先进的设备、技术以及全新的创业理念和管理经验。一方面，劳务输出人员的回国创业，催生了延边州服务业的多元化发展。延边州是典型的消费拉动经济增长的地区，物品对外依赖高，消费升级快，这就为服务业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市场。在这种市场条件下，许多在外务工人员在积累了创业资本后就会选择回国进行创业，个体经商在延边州遍地开花。另一方面，回国后继续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民也能够购买先进的农具、农机，拥有了先进的耕种理念。比如，延边州的许多绿色果园农场等为农村经济的发展与农民个人收入的提高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3、促进了延边州的剩余劳动力转移。

延边州的人均耕地面积只有0.178公顷，且当地人多以种植水稻为生，其生产季节性很强，一年的劳动期只有四个月左右，农闲期长达8个月。另外，从城市来看，吉林省作为老工业基地，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过程中形成了大批的下岗职工。可以说，农村与城镇的劳动力供求严重失衡。中韩建交以来所兴起的劳务输出较好地解决了这一问题。不仅如此，也使延边州的农业向集约化、科学化的方向发展。

劳务输出对延边州经济方面的影响不仅是上述的积极作用，它也会带来一些负面的影响。其中，最严重的就是朝鲜族人口比例持续下降，青壮年劳动力严重缺失的问题。延边州的劳务输出人口主要来自于边境县市和乡镇。由表二可以看出朝鲜族人口已经持续十五年负增长，且朝鲜族占全州人口比例也在持续下降。这就导致了农村青壮年劳动力的不足。十六届五中全会提出的新农村建设需要农村有大量的青壮年劳动力，农村建设落后。但是，自从中韩建交以来，大批的农村青壮年加入了劳务输出的大军后，延边州的大多数农村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城市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工业与服务业缺乏劳动力，许多需要体力的行业劳动力供不应求。比如，根据本文作者实际调查，2013年珲春市马川子乡河南村的全村人口为1300人左右，其中占人口40%左右的汉族在耕种全村的全部土地，因为朝鲜族劳动力几乎都去了韩国打工，留在村子里的能自理的朝鲜族仅有22人。边境地区人口结构的老龄化，不仅直接影响了农业生产的经济效益，而且也制约着新农村建设和发展。而朝鲜族人口占全州总人口比例的下降也对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的未来发展带来了一系列的重要影响。

表二    中韩建交以来延边州朝鲜族人口变化统计表

资料来源：2014年延边州统计年鉴

（二）对个人与家庭的影响

1、离婚率逐年提高。

劳务输出使许多家庭的夫妻分居两地，久而久之就会产生互相沟通的减少与思想观念上的不一致。在心理上产生一些变化后离婚就很难避免。1990年全州每天的离婚对数为5.4对，2000年为11.3对，2005年为28.4对2010年为20.7对，2013年为21.8对。可以看出，近年来延边州朝鲜族人民的离婚率正在逐年提高。而在出国热最为强劲的2005年的离婚率也最高。

2、子女的教育教育水平逐年下降。

朝鲜族的受教育水平曾一度在全国名列前茅。2000年以前每万人中受高等教育在校人数一直基本与全国持平。但在最近几年，朝鲜族受教育水平逐年下降，与全国水平相差甚多。究其原因，除国家大力扶持教育事业这个国策使全国平均水平提高较快外，与朝鲜族的大量劳务输出使其对子女的教育关注度下降，无暇辅导子女的功课有直接的关系，最终导致朝鲜族的平均受教育水平下降。

    表三         延边州每万人受高等教育在校人数与全国对比                  单位：人

资料来源：2014年延边州统计年鉴、2014年中国统计年鉴

3、老人的赡养问题凸显。

尊重并赡养老人一直是朝鲜族的传统美德。据有关部门预计，到2015年延边州60岁以上老人将达到40万人以上。其中80岁以上髙龄人口将达到5.2万人左右，约占老年人口 13%[]。许多老人由于子女外出打工无人照顾，只能去一些养老机构或自己艰难度日。

（三）对社会的负面影响

劳务输出对延边朝鲜族的影响不仅体现在经济生活中，更加体现在社会生活中。劳务输出不仅大幅度地提高了当地朝鲜族的素质，而且也更新了他们的观念。延边州地处我国东部边疆地区，地理位置相对闭塞，交通也并不发达，思想观念相对落后。通过出国劳务，他们不仅提高了自身的素质，还接受了国外先进的思想观念，并将这些先进的观念带回了延边州，促进了延边州的社会经济发展。但是，出国劳务为延边州带来的不仅是积极的影响，也有以下负面因素。

1、劳务输出是导致延边朝鲜族人口负增长的重要因素之一。

虽然，延边州的人口出生率大体上保持着上升的趋势，如2003年为5.7‰，2008年为7.4‰，2013年为7.9‰，但是朝鲜族人口却从2000年起已经连续15年大体上负增长。延边州大部分县市的中小学由于无生源正在面临着倒闭的问题，随之而来的是对民族教育、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传承的重大问题。

2、导致了社会老龄化的加速。

据调查，2008年全州边境乡镇60岁以上人口为23418人，占总人口的比例为16.58﹪，远远超过国际标准的10﹪。[]边境地区人口结构的老龄化，直接影响了农业的经济效益，也直接制约着新农村建设和发展。

3、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的增多给政府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根据作者的调查，以延吉市六中初二某班级为例，该班级共有学生65名，朝鲜族学生11人，占班级学生总数的16.9%，其中双亲外出劳务的有2人，单亲外出劳务的有7人，占该班朝鲜族学生人数的81%。青壮年人口的出国务工所导致的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的增多，无疑为政府的民政工作增加了不少的压力。

4、不正确的消费观给当地社会带来的不良风气。

有一些出国劳务人员回国后，把在国外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不是用来创业，也不愿继续勤奋工作，而是整天吃喝玩乐。他们这些不正确的消费观给社会带来了一系列的不良影响。

除了上述对经济、个人与家庭、社会的不良影响，对外劳务输出也有其积极作用。比如，它很好地保护了延边州的生态环境。环境的破坏与人口过多不无关系，而人口外流使延边地区人口减少，减轻了草原沙漠化的程度。因延边州的朝鲜族人口大量外流，降低了对生态环境的压力，人地矛盾不突出。从2003年全国森林覆盖率为16.7%，延边州森林覆盖率为80.3%。2008年全国森林覆盖率为18.2%，延边州森林覆盖率为79.9%，2013年全国森林覆盖率为21.6%，延边州森林覆盖率为80.8%，延边州森林覆盖率并没有因为经济增长而下降。

四、延边州劳务输出中存在问题及其对策

（一）延边州劳务输出中存在的问题

1.劳务信息不健全，取得信息的渠道不畅通。

延边地区处于边疆地区，信息网络尚不完善，没有很强的辐射功能，加之劳务中介众多，鱼目混杂，其中不乏非法中介为了一己私利对外发放虚假信息，夸大其词，使得市场上流言众多，难辨真假。许多务工者一心只想着出国赚钱，未能很好地分析国外用工信息，对于劳务需求国家对于劳动力需求的现状尚无具体又客观的了解，在对出国后能否找到工作尚无把握的情况下，铤而走险。

2.务工者竞争力不强，劳动技能普遍不高。

延边州的大多数外出务工人员的文化水平与技术水平不高，在对于劳动者素质门槛越来越高的当今世界，务工人员竞争实力大打折扣，只能从事3D（脏、累、险）行业等体力劳动。具体来说，女性大多在餐饮业等第三产业从事劳动，男性则多在建筑工地工作，其工作环境差，工作稳定性不高，待遇也不尽人意。

3.劳工保障机制不完善，基本社会保障普遍缺失。

通过走访了解到，劳务输出人员在国外经常受到不公平、不平等待遇。务工人员在外基本都在小微企业就职。有一些雇主无视法律法规，或胁迫务工者签署不平等合约，或以激烈的市场竞争为理由要求务工人员无偿加班或欠发务工人员工资，压榨劳动力。尤其是，那些非法滞留者，根本得不到合理的保障，一些无良雇主甚至以非法滞留者身份作为威胁的筹码，使其被迫接受雇主提出的种种无理要求。许多务工者因为高密度的工作时间与高强度的工作量，无法得到基本的休息，再加上社会生活上中的被歧视与生活方式的不适应等心理压力，导致他们的身体或心理健康受到极大的损害。另外，国外的公司或雇主也不肯为务工者参保。在没有医疗保障，看病治病的成本又高的情况下，许多务工者如患病宁愿选择忍着或拖一拖，最后导致小病变大病，得不偿失。因为没有法律上的庇佑，务工人员的财产以及人身安全无法得到有效保证，在劳务关系中显得软弱无力、极其被动。

4.相关法律法规不完善，为法院处理劳务纠纷案件上增加难度。

一些不法分子专挑法律的灰色地带，利用朝鲜族要出国挣钱的迫切心理，进行诈骗、偷渡等非法行径。根据韩国民间对于我国朝鲜族被骗案件的调查，受害家庭高达10460户，被骗总额达到3.3亿元。（根据我国一些报纸的估计值约为7亿多元）[]。由此可见，完善对外输出法律条约刻不容缓，政府应根据现有的国际服务贸易的现状与未来发展趋势，认真研究《服务贸易总协定》的各项条款，在原有基础上补充新的条例，严厉打击犯罪，并且简化、规范外出务工人员的手续，切实保障他们的合法权益。

（二）可采取的措施

1、要充分发挥政府的综合服务功能。

政府部门要在积极获取最新最权威的信息的同时，利用网络等途径及时地对外发布，使人们能够更加直观、一目了然地了解到最新的出国务工政策。同时，要授权给正规的中介，严格管制，严厉打击非法中介，使不法分子无机可乘，杜绝类似诈骗事件的发生，使人们的财产得到保障。另外，要相应设立一些培训机构分支或基地，除对语言能力、当地礼仪风俗的强化外，还要求他们掌握输出国家的法律法规常识，明确告诉如何保护自己合法权益，加强对务工人员的培训力度，努力提高其综合素质，提高核心竞争力。

2.创造良好的再就业环境。

由于在发达国家受到现代意识的冲击与洗礼，出国劳务人员的思想观念、生活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通过长期的务工生活，出国劳务人员学到了许多管理经验，生产技术水平得到大幅度提升，回国后的再就业选择也变得多样化。在他们的回国再就业过程中，政府应该相应给予适当的创业扶持，为他们创造更多机会，帮助务工人员摒弃以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消费恶习，提高资金的利用率，而不是贪图享乐，进而为社会创造更多的财富。

3.要拓宽投资渠道，树立正确的理财观。

目前为止，由国外汇入延边州的资金，以储蓄为主要形式存入各大商业银行。从表二中可看出，2013年延边州人均储蓄存款额为35631元，相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2737元，相比吉林省平均水平高出7477元。可见，外出务工收入对居民储蓄水平影响甚大，但是其对经济增长的拉动力度要远低于投资的拉动力度。大量资金存放在银行，资金周转与循环程度有限，无法为社会带来太大利益，这无疑是一种资源的闲置。为了让这部分资金发挥其最大的效用，政府应该积极正确引导居民将储蓄转向投资，并鼓励投资在生产领域。要通过媒体等途径加强宣传教育，聘请专业人士开设讲座，使人们了解储蓄与投资之间的关系，正确帮助人们平衡储蓄、消费与投资三者之间的比重，树立正确的理财观念。

4.社会各界要对出国劳务家庭给予更多的关爱。

首先，要以社区为单位，逢年过节慰问空巢老人与留守儿童，互帮互助。对于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灌输给他们正确的思想与道德观念，加强他们的法律道德意识，告诉他们触犯法律带来的重大危害。其次，要对于空巢老人更多的帮扶，对于有些腿脚不便的老人要相应完善小区内基础公共设施建设，确保老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没有障碍。另外，政府也可以帮助成立一些民间团体或组织，互享就业信息，解决成员遇到的麻烦与问题，在成员受到不公平待遇时以社会舆论或法律途径纠正这种行为。

五、结语

不可否认，出国劳务为延边州的经济发展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中国是劳动力丰富而资本稀缺的国家，如果要与毗邻国家进行资源、产品的互补，劳务输出无疑是首选的办法。劳务输出利用我国人口众多的比较优势，不仅可以刺激消费、增长人均可支配收入，也减少了因人数众多，就业压力大而带来的社会不安定因素，使人口众多这一矛盾转向有利于中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良性循环发展，而且促进了与周边国家的共同发展与互惠互利。这种合作与交流也将建立、巩固我国与周边国家的外交。

纵观延边州过去20多年的劳务输出史，延边地区人民发挥自身的地区优势，解放固步自封的思想，走出家门，带动了延边地区林业、牧业、商业、旅游业等产业的发展，拉动了延边地区消费水平，推动边境地区贸易发展，这一拉与一推不论从经济发展，还是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都做出了不容小觑的贡献。而在长远的未来，延边州要做的是汲取劳务输出强国的经验，与其他地区或国家横向比较，找出落后的原因所在，以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为立足点，千方百计地加快延边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步伐，增强少数民族地区自我发展的再造血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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