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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部半》:在梦想和现实之间游弋——电影文学

作者:徐雄庆来源:原创日期:2013-09-11人气:2058
1963年费里尼编导了自传色彩浓厚的《八部半》,达到了其电影生涯的顶峰,这部影片完全背离了他早期作品的新现实主义特质。在这部影片里他把重点从现实主义转移到幻想和沉迷的主观领域,着重描写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并探索下意识的内心活动对人在认识外部世界方面的影响。影片主人公基多是一个颇有名气的电影导演(其实就是费里尼自身的写照),他来到温泉疗养院,同时为影片的拍摄作准备。然而,他却发现他的构思模糊并且矛盾重重,毫无头绪。同时在他的个人生活中,他同妻子无法沟通,面临分手的危机;他从情妇那里寻找刺激,却又无法摆脱她庸俗的纠缠;他幻想年轻女演员能带来创作灵感,后来却发现了她也无法拯救自己。在创作和生活中基多陷入了无法克服的矛盾和困境,无所适从,难以自解,最后他不得不放弃拍片,但在精神上犹如得到了重生。
《八部半》是费里尼的创作转向表现人的内心世界的标志,它通过一种杂乱无章的自我反省,探索了现代人的精神危机以及在危机中挣扎的种种痛苦。这部影片在电影语言的运用上别具匠心,取得了独特的镜语效果,蕴含着导演深厚的思想内涵。下面笔者试图通过对影片的镜头、光影、剪辑三个方面进行分析,探讨《八部半》所蕴含的深刻的艺术内涵。
一、镜头:展示内心躁动
《八部半》有效地运用电影的镜头语言来描写人物行动、揭示内心、抒发感情、刻画性格。电影的镜头语言,说白了,无非就是,对象和对对象的表现。对象指,什么在什么状态,谁在干什么,在什么心态下干什么。对象行为动作无论有意无意必然包含某种情感信息,只有赋予它以形式,信息的情感性、情感的信息性才可在 “定势”中被传达出去,不仅表达出“定势”对象的含义,而且会赋予全新的含义。例如,该片运用了大量的特写镜头,准确捕捉了主人公基多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这种通过特写表现心灵世界的“微相学”,很好地表达了主人公内心活动的变化,反映了梦想和现实的差距。《八部半》中,主人公在浴室洗澡的一场戏,当基多穿着浴袍,面对缓缓走来的美丽女子,基多迷恋不已,此时摄影机特写了基多的面部,基多回首注视对方,含情脉脉,细微的眼神变化中流露出惊喜和恋恋不舍,想必此时基多幻想着能和这个女人共度良宵,长相厮守该多好;而现实情况是,当基多面对浴室里昏昏入睡的马里奥和无精打采的一群男人时,幻想破灭,此时摄影机又特写了基多的面部,基多低头闭眼,表情非常失落,现实的差距让基多无趣无味,如坐针毡,只能穿上衣服匆匆逃走。
再如片中纯洁少女为基多盛水的那场戏中,特写镜头几乎占到了2/3,此处多次特写基多的面部表情变化,基多看着周围的男男女女或高谈阔论,附庸风雅,或逢场作戏,麻木不仁,基多幻想中的理想生活始终没有实现,人人追名逐利,自私虚伪,影片中不时以特定镜头表现基多迷茫的表情和狂热的眼神,潜隐着一种怀疑与无奈,隐藏着基多不愿面对现实和对现实的极度抗拒。
如果一部影片要发挥电影的特长,它就必须经常造成它正在描绘运动的幻觉。因此,运动是电影不可分割的属性,离开了这一点,便成了照相。《八部半》中大量摇镜头的使用与其所反映的人物内心世界结合在一起,将基多内心世界的浮躁焦虑以及在梦想和现实之间的游弋和挣扎准确地传达出来。如影片开头,基多塞车飞翔掉入大海的梦:他被困在汽车里动弹不得,于是他只得化成一股轻烟飞上天空,可是下面却有一根绳拉着他,最后他终于还是被这根绳拽了下来。这段场景是这样表现的:
在影片开头的这段梦境里,镜头的运动很好地表现了人物内心复杂微妙的变化。基多在现实生活中面临各方面的压力,他努力挣扎,而周围的人却幸灾乐祸,冷漠无情,当他得以解脱后,却被人无情地拉回了现实。梦醒之后,基多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疗养院的床上,医生说他病了,确实,基多的病不是肉体的病,而是一种精神和思想之病。梦想很美好,每个人都希望拥有,但现实很残酷,生活往往不尽如人意,影片通过镜头语言的强烈的对比,反映了基多对现实的不满和内心的躁动。
二、光影:展示精神世界的迷失
电影是光影的艺术,电影创作者对于光影的创造性运用,不但可以营造出一定的空间氛围,直接作用于观众的视觉感官,而且能够形成某种独特效果,或表现人物情绪,或传达作品意图,在艺术上产生难以言传的暗示作用。《八部半》在光影的运用上颇有其独到之处,最具有代表性的特点就是表现性光影。表现性光影源于20世纪初的德国表现主义电影,强调“用光去表现”,运用强烈的明暗冲突发挥光影的心理与戏剧性效果,而《八部半》中的表现性光影则更倾向于采用某种非常规手法制造出特殊的视觉效果,最大限度地反映人物的精神世界和营造主观性的场景。
影片中多次出现基多的面部布光不均匀的场景,表达了独特的镜语效果,蕴含着深厚的思想内涵。如在基多与妻子争吵后和心中的女神克劳狄娅乘汽车出游的场景中,镜头有意选择了面对灯光的拍摄角度,使摄影机在拍摄过程中,灯光时时进入镜头,在画面上形成炫目的光圈,基多脸上的光始终一半明一半暗,镜头的晃动,使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而这种特殊的光影效果恰恰传达出基多在和妻子决裂之后内心的失落以及对于未来拍摄电影的迷茫,汽车周围光影流动四溢,给人以游移不定的感觉,表现出主人公精神世界的迷失。
此外,在影片最后的新闻发布会的场景中,基多面对即将开拍的新电影,毫无头绪,毫无灵感,双腿发软,被制片人强行拖到火箭发射架前举行发布会,面对制片人的期待,面对朋友的祝福,面对大众的好奇心,面对记者连珠炮式的追问,基多的头脑一片空白。此时,影片有意把镜头对准了基多的面部,在众多记者照相机的闪光灯下,基多的脸上的光影忽明忽暗,斑斑点点、闪闪烁烁,主人公性格的分裂、精神的崩溃就这样感性地呈现出来。最后无地自容的基多只能在幻想中开枪自杀,以求解脱。
三、剪辑:展示梦想与现实的挣扎
电影的剪辑是电影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可以抒发感情,创造氛围,表达思想,也可以参与影片的整体结构。《八部半》利用了剪辑强大的表意功能,把大量的闪回、幻想、梦境、回忆和现实生活交织穿插剪辑在一起,展示了基多不断地在梦想与现实中挣扎,通过展示梦想的破灭,使主人公不断受到现实的冲击,最终崩溃。
影片通过独特的时空剪辑展示了两段梦境、两段回忆和七段幻想,现实与梦幻相交映,构成了梦幻而和谐的统一体。 梦境与回忆似乎是基多潜意识的反映,堵车暗示了他所处的困境,内心的孤独;孩童美好记忆与痛苦记忆则近似弗洛伊德式的心理分析;幻想是基多用以抵御困苦现状的武器,无论是幻想出红颜知己克劳狄娅,还是拿着鞭子驾驭众女,都显示出基多内心的欲望、孤独、反抗挣扎。
比如在幻想中,基多希望与包括妻子在内的所有女性和谐共处,片中基多回忆遥远的童年,他的几个女亲属帮他洗澡,穿衣服,并把他抱上床,这是一段温情而甜蜜的记忆,毫无疑问基多希望在现实生活中自己能像童年一样得到所有女人的关爱,体验到所有女人给他的柔情。因此,在后面一段幻想中,基多真的实现了这个愿望,所有的女人都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都在伺候他,给他洗澡,而他的妻子就是这些女人的管家。在野性的摇滚配乐下,基多左拥右抱,妻妾成群,他可以任意发号施令,像国王一样统治着她们。但是现实却没有那么美好。克劳狄娅一直是基多心中向往和仰慕的女神,她是圣洁和自由的化身,集所有女性的优点于一身,影片中男主人公基多曾多次幻想着她的出现,可当她真正在现实生活中出现之后,基多却发现她也并没那么完美,有着其他女性世俗一面。再如基多的妻子露伊莎快要走进旅馆时,基多关灯假装睡觉,这一不正常的行为暗示着他和妻子关系的不正常,随后妻子躺在床上看报纸,镜头在基多和露伊莎之间切换,两人发生争吵,争吵后镜头切换为全景,发现两人居然分睡两床,表明夫妻关系之前几近破裂。
费里尼曾经说过:“梦是惟一的现实。”事实上,片中多次出现镜子,在新闻发布会的时候,发布会的桌子也是一面镜子,基多面对记者头脑一片空白,只能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我要怎么办”,面对镜子祈求心中的女神给他鼓励,给他灵感。如果我们把镜里镜外比作梦想和现实两个世界,那么连基多自己也分不清梦想和现实,在现实中接连受挫的基多,只能在梦想中需求安慰与支持。
四、结 语
《八部半》是一部关于一个人的全部心理状态的影片,费里尼曾经说:“我想叙述的是一个处于混乱中的灵魂,这是与生活妥协的企图”,“基多明确地、彻底地、清楚地容忍了自己,接受了现实。结论是不必热衷于去理解一切,只要试着去感觉和理解自己就行了。一个人对于他自己、他和别人以及他和生活的奥秘关系进行的任何研究,都是一种精神的探索,而且就其真正的含义来说也是一种宗教的探索”。因此这部影片可以看作是某种断断续续的精神分析,陈述着导演跟自己的对话,梦境与现实的相互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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